65章
?容蘭緊張無比,也就顧不得底下凹凸不平的顛簸,只滿臉焦急的一會兒看向駕車的余燦,一會兒看向後面的追兵,時不時的提醒著。
余燦面色凝重,紅唇緊抿,一雙細長嫩凈的白手被粗糙的韁繩磨得生疼卻絲毫不在意,他的眉頭緊蹙,目光直盯著前方的路,避開密林與深溝,踩過淺水與低坑,一路快馬加鞭直向鳳凰山賓士而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眼見著彎彎繞繞越走越深,後面那幫人很久都沒在看到蹤影,容蘭終於呼出一口氣道:「官人,甩開他們了!」話說著,身子軟下來了,一張臉被風吹得又紅又白。
余燦聽得這話,回頭一看確實不見人了,也鬆了心神,風一吹,立馬感覺到了後背陰嗖嗖的,卻是之前驚嚇出了一聲汗。握著韁繩的手鬆開,掌心的不適也就清晰起來,低頭看到那兩道紅印,眉一皺,火辣辣的疼便似從心尖滋了出來,卻也沒敢就這麼停下,只讓馬繼續跑著。
而當轉過茅草地進入又一個山谷時,馬車突然一歪,竟倒下了,同時倒下的還有一直被鞭策著飛奔的馬。
馬是好馬,可連續跑了幾個時辰,還都是崎嶇山路,早就累得不行了,方才腳一絆一趄趔骨頭就折了,再一摔倒,就起不來了。
余燦瞧了一眼磕在石頭上都快要散架的車板心中有些懊惱,看到容蘭從車中爬出,又忙扶著詢問道:「你沒事吧?」
容蘭一手揉著額頭一手扶著腰,痛得直吸氣,剛才車一側她坐不穩,腦袋正好撞在了門板上,那腰也閃了一下,只是當目光落到躺在地上哼哧哼哧喘著粗氣的馬上時,那點疼已經顧不上了,她看著馬與車,又是慌張又是心疼的說道:「這可怎麼辦啊!」
被人追殺,馬車又損毀了,這可如何是好!
余燦也有些頭疼,但還是安撫道:「沒關係的,我們走出去就是了。」
容蘭看了看太陽的方位,愁眉道:「偏西了,都下午了,我們走了好遠了,這走回去要多久啊!」
「慢慢走就是了。」余燦無謂的說著,又走到車邊坐下,趕了這麼久的車他也累壞了。
容蘭看他毫不在意,瞪了一會眼后也找了個地方坐下,反正也沒別的法子了。只是一坐下,環顧四周后,她又發現新的問題了。
「你還找得到回去的路嗎?」
余燦本來還在揉著酸疼的手,聽到這話心一跳,再抬頭一看,也懵住了。
此時他們所在的地方,群山環繞,層層疊疊,延綿不見盡頭,他們置身其中,渺小如滄海一栗,若非根據日頭判斷出了方位,就連東西南北都難以辨不清。腳下也是山石雜草密林一片荒涼,根本無法判斷到底該往哪裡走,甚至就算讓他們現在原路返回,只怕也是不可能了!
時值正月末,冬寒未徹底褪盡,冬眠的野獸亦未蘇醒,整座山都沉浸在了一片肅殺寂靜中,余燦聽著耳邊陣陣如泣如訴的山風嗚咽,再看著茫然不知出處的群山,心裡涼意深深,後背的冷汗也再次滋了出來。
他意識到,他們迷路了。
雖然甩開了追兵,但他們也迷失在了這座大山裡。
容蘭從他的表情里看明白了他們的現狀,不由又一陣煩惱,卻也不怪他,只是開始咒罵那些莫名其妙出現的刺客,如果不是他們,也不至於迷路了,想到什麼又問道:「他們到底是誰啊,怎麼就要來殺我們呢?」
從來與世無爭,沒結過什麼仇怨,怎麼就有人要致他們於死地呢!看著馬車上釘著的十來支箭,再想著之前幾次差點被射中,容蘭又是一陣心悸。
余燦聞言,看著遠山的目光有些深邃。
容蘭看他似有心思,撇了撇嘴,想起了早上時候他說的話,秀眉一蹙,想了想,又問道:「你早上說要跟我說什麼秘密,難道跟這有關係么?」
這話一說,就又把他們先前的事提起來了,剛才忙著躲開追殺者也就忘了那些事,現在重又想起他跟裴君若那點糟心事,容蘭心裡的那些不舒坦又冒出來連連,煩亂間又覺得有點心灰,便站起身悶悶道:「我們不要坐在這了,萬一人追來就完了,天也快黑了,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要是走不出去,我們還得在這深山裡過夜,還是先走一陣看看吧。」
余燦被說得也有些發怵,看她走了,忙也跟上。隨後想了一會,又道:「其實……其實我不是我娘親生的。」
這是要跟她說了。
容蘭正拿著拾來的樹枝開路,乍聽得這話一愣。
余燦轉頭看著她道:「我的生母是宮裡的寧妃……上次在寺里你也見過的。」
容蘭眨了下眼睛,有些反應不過來。
想到那些往事,余燦的目光又有些黯淡,不過抿了下唇后,他還是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大體說了一遍。包括宮中慕容皇后一手遮天的跋扈,包括寧妃忍辱偷生的辛苦,包括余老侯爺義薄雲天的凜然,說到最後,聲音沉重,表情肅然。
容蘭越聽越心驚,等他說完還沉浸在震詫之中,她從沒想過竟會有這樣一個事實真相,從沒想過她嫁的這一個官人,竟是個皇子!一時之間,她的腦子裡亂糟糟一片,看著余燦的眼神都有些凌亂了。
余燦被她看的不自在,便又向前走去。
容蘭默默的跟在後頭,還在回味著剛才他說的那番話,思索了一陣,她才喃喃道:「那當年跟你換過去的那個孩子呢?就是那個死胎么?」
余燦不吭聲,這個問題他早就想過了,當年他被抱出來得以存活,真正的余家三公子卻被送進宮代替他死了,於是他一直心存愧疚,一直不知道怎麼面對余家夫婦。覺得這事太過揪心,他甚至在跟余老侯爺說穿了當年的事時,也一直避開了這件事,生怕就戳到了人家的傷心事,畢竟,那是他嫡親的孫子。
容蘭見他沉默,也明白了,心裡不由一陣唏噓,老侯爺為了保全友人的骨血,作出的犧牲真是太大了。
兩人不約而同的靜了下來,眼中景色一片蒼茫,卻終不如心中感慨萬千,從來簡單過活,這等事實在讓人心發沉。
意識到氣氛太沉重,緩了一會,余燦又道:「你剛才問我那幫人是誰,我想是我的身份暴露了,這些人是宮裡派出來殺我的。」
容蘭心剛剛放下了些,一聽這話又提起來了,「那會是誰呢?」
余燦沒答,眼神卻再明確不過了,在他心中,答案那麼明顯,慕容皇后不能容人,知道后肯定趕盡殺絕。
然而容蘭卻皺起了眉頭,隱隱的,她覺得裡面有問題。待一個人的容貌浮現在腦海里時,她道:「會不會還有別人?」
余燦轉頭,疑惑。
容蘭舔了下乾乾的嘴唇道:「你覺得會不會是二皇子啊,他現在可是唯一的皇位繼承人了,如果你的身世曝光,那對他就成了威脅了。」
余燦想著裴君弘那張和睦的笑顏,心突然有些沉,但還是不想相信:「應該不是吧,若若一直說他是個很好的人。」
一聽到「若若」這個稱呼,容蘭心又似被扎了一下,眼神也變得不一樣了。
余燦見到,眉頭立馬皺起來了,「都跟你說的這麼清楚了你還亂想呢!她可是我妹妹!」說罷還覺不夠又補道,「就會亂想!」口氣有點不大好,是想起了先前容蘭不明情況就亂髮脾氣還鬧出了那麼大的事。想著自己那麼清白無辜被冤枉如此折騰如此,余燦眉梢間又開始不耐煩起來。
容蘭聽出了他語氣里的不滿,有些不甘:「誰亂想了!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們之間是怎麼回事啊!」
「那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余燦嘀咕著。
容蘭恨恨的瞪著他道:「你就說這麼一句就行了?再說了,你把她當妹妹看,她呢!難不成她喜歡你也是我亂想亂說的!你只會怪我,也不想想自己做錯了什麼!不跟你說了!」眼看他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容蘭覺得多說無益,乾脆閉了嘴轉身走人,心裡越發委屈憋屈了。
就算他誤會了他跟公主,但之前他對她的嫌棄可是確確實實的,他可從沒把她當回事呢,什麼事都瞞著他也就不說了,別的事也沒見得把她放在心上!昨天還說」不要就不要呢」!想著他那些話,容蘭眼眶一熱,步子又邁大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一個板著臉不說話,一個皺著眉不理解,整座山谷就又安靜下來。而在又走了半個時辰后,余燦架不住沉默,又追上來問道:「你餓不餓啊?」早上被趕著過來只來得及喝了半碗粥,現在太陽都快西斜了,可餓死了。
容蘭聽著他肚子里的咕咕叫聲,白了他一眼,不應。她可是從昨晚起就沒吃過什麼東西,現在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見天色越來越黑了卻始終走不到頭,心想著再這麼走下去也不行了,得趕緊找個地方住。邊上這位想來就沒受過這樣的罪,指望他肯定不行了,還得自己來!環顧了一圈,見前面林子邊上有條小溪,嘴一抿,走上前去。
……
作者有話要說:偷偷的,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