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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孟真的生父林氏出身高貴,可惜是個心思單純的,當初嫁給江孟真的娘親江敏,也是因為圖江家結構簡單。雖然同樣有宗族,但因為輩分很高,又是嫡系一脈,並不需要看什麼人臉色。
林氏嫁過來沒多久,侍候的公婆便相繼去世,江敏襲承祖上的爵位,不過掛的是虛職,份位高,但又不會攪和到亂七八糟的事情裡頭去。
當初江孟真的外祖母則手中握著實權,深受皇帝寵愛,千挑選萬挑選,結果挑中了瑞國公世女江敏,便是挑中的這一點。江家身份尊貴,但並不在權利中心。皇帝看重她們林家,但不見得願意讓兩個手握重權的人結合。
江孟真聽下人說過,當年他的娘親江敏連房中小侍都未曾納一個,和他的爹親很是恩愛了一陣子,可惜藍顏薄命,他那爹親身子骨本就虛弱,在生下他沒幾年便撒手人寰。
當時他還年幼,江敏便以他需要照顧為由,不到一年便娶了戶部尚書家的公子張茵做填房。他記憶里的爹親林氏其實很模糊,但總記得他是個極其溫柔的男人,對自己更是時刻牽挂在心上。
張氏則和他的爹親完全相反,如果說林氏是水,張氏便是火,做事風火,性格也潑辣,一進江家便把上下打點得有條有理。
原本張氏剛嫁進來的時候對他還不錯,即便他對他不夠熱絡,也客客氣氣的,還會挑選些小孩子的玩意來討好他。
張氏嫁進來不到半年便懷了孩子,但那個孩子最後沒保住。太還記得,當時他就站在台階處,瞧著張氏腳一崴,突然就朝他的方向砸下來,那麼重的身子,直接壓到他身上也能把他壓死,他下意識地躲開,結果張氏身下流出來一灘血,那孩子就那沒了。
那個時候,素來疼愛他的娘親發了極大的火,讓他跪了一夜的祠堂,膝蓋差點都跪廢了。那個時候他心裡還很內疚,想著若是他不躲開,興許弟弟妹妹就沒事了。便是膝蓋酸痛些也沒什麼,做錯了事情總該得受罰的。
可張氏從小月子之後,便如同變了個人似的。表面上對他很好,好到人人誇他賢惠慈父,但實際上,他根本是當著他那娘親的面上是一套,私底下又是另一套。
張氏經常因為他沒伺候好而發脾氣,打板子的事情倒沒有,但他會用繡花的針扎他。想著那個未能出世的弟弟妹妹,他也一一忍了下來。
還是後來奶瞧見他身上針眼,抱著他嚎哭出聲,才告訴他,那張氏因為孕期吃了葯,大夫說了,那肚子里本就是個畸形的胎兒,對方根本就是故意落了胎的。
當時他站在台階上,那麼高的台階,若是他當初不躲開,張氏也就把他不砸死也砸傷了。而依著江敏那個耳根子軟的,看兩個人一起受傷,張氏孩子又掉了,也只會歸咎於意外。
江孟真不記得當時自己是怎麼想的了,只記得那個時候心裡好似破了一個大洞,冷風拚命地往裡頭灌,
當時他並不明白張氏為何如此恨他,後來才知道是因為張氏喜歡的女子,曾喜歡的是他的爹親,但是那女子身份不行,自認去林家提親也不可能,便去從軍,又聽了他爹親成婚的消息,因為當時在剿匪,結果心神不寧中沒了性命。
張氏從此便恨上了他的爹親,可他的爹親甚至根本不認識那女子。偏偏江敏還去戶部尚書家求娶,他作為張氏仇人之子,對方自然可勁地磋磨他。
奶爹哭完了,便開始事事教他算計。讓他多學些東西:「公子可別聽那種無才便是德的渾話,做男子的要多學些東西,你表現得出色,才能得你娘的喜愛,才能夠在這府里有地位。」
奶爹是林家特地為他挑的,原本是個江湖人,後來因為某些緣故才躲進林府,不過對方武藝不行,卻使得一手好毒,還有一手好醫術。當年若不是這個奶爹,他的爹親根本活不了那麼長時間。
因為心裡沒有了那層愧疚,張氏若罰他,江孟真便去找娘親江敏告狀。張氏挨了訓,私下便收斂了許多,倒沒有用針扎過他,只讓他罰跪罰站。
江孟真並不當場翻臉,只腿跪青了,江孟真便再去哭訴,露出青紫的膝蓋,自家娘親自然又發了一頓脾氣,可也僅僅只是發脾氣而已。
江孟真對自己這個耳根子軟手更軟的娘親,一日勝過一日的失望。
但在江敏面前提一提他死去的爹親還是有好處,至少江敏的話在府上還算管用,雖然張氏對他不好,但他這嫡親的大少爺的日子好過了一些,在明面上的吃穿用度也未曾受到苛待。只不過張氏以他年紀小為緣由,仍舊將他爹親嫁進來的那些嫁妝牢牢的攥在手裡。
噓寒問暖之類的事就更不用想了,江孟真想要過得好,吃穿用度還得自個去爭。但某日張氏卻主動提出來為他找個學書畫的先生。
京城大家公子都要學這個,江孟真雖覺得怪異,可也沒有理由拒絕。江敏也考驗了那女先生一番,對方確實是個有真本事的。
只是拿女先生年紀輕輕,模樣長得端正,可眼睛卻流露出一股子猥瑣之氣,讓他本能的不喜歡。
他那個時候還不到十歲,不過已然是有了男女大妨的概念,他原本想著設置一道帘子,隔開教書的先生。但那先生教他書畫,又不能隔開,對方還喜歡手把手地教他,女子帶著繭子的手握住他的手,一點都不讓他覺得溫暖,反而覺得噁心粘膩,像是被陰冷的毒蛇給盯上。
江孟真學了奶爹所有的本事,這先生的書畫也拚命的學,很快便讓那先生沒了教他的本事,對方許是擔心他去向母親要求辭去她,還是按捺不住動了手。他那繼父打的好算盤,這舉人娘子雖有才,但卻有個齷齪陰暗的癖好,喜歡幼小的男孩子,先前做了幾家的先生,人家看得嚴,她也就揩揩油,有幾次差點得逞。
張氏本來就是打算讓這人毀了他,自然是百般製造機會,這舉人娘子膽子被張氏縱容得很大,便尋了個外出寫生的機會,試圖對他行不軌之事。
那次出去寫生,正好是他奶爹身子不爽利的時候,跟他出來的幾個侍從僕婦右手張氏精心安排的。他畫的時候極其專心,不知不覺,那湖水邊上便只剩他和那女先生兩個人。
那是他頭一次體驗男女之間力氣的差距,而且對方是個成年人,他不過剛滿十歲,更是沒有掙扎的本事。一開始因為猝不及防的緣故,他被那女先生保住,手又被捉住,根本動彈不得。
他大聲地呼喊,卻根本沒有人過來。在這女先生把他衣服扯開的時候,他一隻手得了空,情急之下便用作畫的墨汁糊了那女先生的眼睛。
最後女先生在他刻意地誘導下落了水,在湖水裡上上下下撲騰個不停,他就整理了身上的衣物,站在池塘邊上看她掙扎,那些僕婦早就特地跑得遠遠的,根本就聽不到女先生落水的呼救聲。
等那些僕婦以為完事了跑出來,女先生已經被淹死了,臉部都被水泡得浮腫,一副可怖至極的模樣。
當天他回去就發了高燒,周圍人都以為他是因為那女先生的死被驚著了。但只要他自己知道,他是被那女人給噁心到了。雖然對方並沒有成功得做到什麼,甚至連他的外衫都沒能解下來。但他還是被那油膩的笑容和猙獰的表情給噁心到了。
事後他以此為由,要求自個找選先生,江敏也答應了。他本就是心思極其剔透之人,從小旁人想一步的事情,他能想到十步。但府中並沒有他發揮的餘地。直至一次他那糊塗母親做了錯事,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他才有了發揮的餘地。
女先生的事情被江孟真隱去不提,家裡那些污糟的事情,在和郝澄說的時候,在他口中也變為輕描淡寫的幾句:「我父親去的早,張氏因為和父親曾經有私怨,對我不是很好,又因為覺得我害他沒了孩子,便處處針對我。只是剛開始那會,逮住了錯處,便讓我罰跪祠堂。」
他頓了頓,又道:「我年少時,他為我請了個先生,不過那先生後來死了,娘親為了補償我,便許我自己擇先生。我先後拜在丹鴻子幾位老師名下。再後來便是到了年紀,母親為了妹妹的緣故,便把我嫁了出去。」
只一句不好,便蓋過了千言萬語。有個后爹確實不好當。郝澄將他的手托起來,擱在自己的掌心,安撫性地拍拍他:「都過去了。」她不曾參與過江孟真的童年,不能感同身受他遭受的孤獨委屈,除了安慰,好像也沒辦法再做些什麼。
他搖搖頭:「沒什麼,我再講講我的婚事吧。」那位死去的女先生還好,一想到那婚事,他便更覺得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