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

第112章 ,

……

兩人睡下時天已經快亮了,雖說冷了這半個多月早就屏不住想親近,可好容易得著丫頭一句吃醋的話,齊天睿哪敢再多求,抱在懷中吻吻額頭,已是十分滿足。

貼在他胸口,難得地還攬了他的腰,她似安穩,很快就睡去。丫頭這幾日心思重、身子也不適宜,難免有小脾氣,娘親那邊又是個沒事尋事、恨不能拿捏她的,這一回看來是鬧得有些收攏不住。

已經答應要帶她搬回私宅,黑暗中,齊天睿也有些撓頭。畢竟婆媳兩個將將生了氣,這兒子一回來就把人接走像是跟娘對著頂缸,閔夫人氣性本來就大,還糊塗不明理,鬧起來就是一場好看。齊府一向以孝字為大,長輩不高興就是晚輩的錯,原本不佔理也要因著這兒子幫著出頭佔了理去。老太太那廂定是瞞不住,罵他幾句還好,若是老人真的擺出家長威嚴要為婆婆這邊做主,那丫頭可就要真委屈著了。

懷裡軟軟蜷縮的人兒沉沉睡在夢裡也不聞一絲氣息,瘦弱得像一隻小貓兒,乖乖地貼著她,好是倚靠。齊天睿低頭輕輕吻在她發間,一寸一寸,丫頭的味道這麼香甜,不知怎的這些時總是心酸,嗅著都心疼……罷了,不管她是逞小脾氣也好,是吃他的醋也罷,得罪人就得罪人,忤逆犯上就忤逆犯上,做相公的這個時候不護著還等什麼時候?

一會兒早起他就往謹仁堂去,裝不知道,只說自己生意當緊要帶丫頭出金陵。自從那日素芳苑演了一場戲,娘親一直以為他有那說不得的病根兒,這一走幾個月,身邊沒有女人怎麼行?若是非抱怨起昨日之事,他只管言語好好安撫,再命人去取些稀罕的野物山貨孝敬孝敬,替她在東院長長臉,怕是還混得過去。

打定主意,齊天睿低頭窩在懷中,軟香溫存,好不愜意,忽覺早該如此,早該接了她走,只他兩個,什麼事還哄不得?何至於讓她落得如此心不順?這麼想著,暖暖地貼了閉上眼睛……

……

天邊擦了灰白,夜風未盡,將近黎明時候又颳得緊了些。齊天睿悄悄起身,出到帳外披了衣裳,素芳苑裡一片寂靜,外頭掃院子的媽媽都還沒起來。站在小銅爐前,拿了火鉗輕輕撥弄,看著那已是頹盡的火苗依舊發著熏人的暖熱,齊天睿不覺眉頭又蹙……

自從引入同源米行,齊天睿小心謹慎,不敢大膽放手,亦不敢太過親近。起初的兩個月不冷不熱,來往只是尋常票據,十分清淡。直到夏天早稻收糧,齊天睿可謂是竭盡全力予以支撐,雖說筆筆抵押借貸都師出有名、做的點水不漏,卻是把裕安祥深陷其中。這一助,同源掌柜劉泰十分得力,單是上等穀米就壓滿了所有的糧倉,提三成轉入官倉,未開市,已然是連本帶利賺了個盆滿缽滿。

這一賺,似一場仗,整整打了兩個月,待到偃旗息鼓,齊天睿終是將這官商勾結、強搶官糧、民生的把戲探了個明明白白。以阜濟為首的收糧大縣幾乎是上下官員一條線整個爛掉,只不過他們拿的都是黑心的賄賂錢,除了阜濟縣丞錢仰荀,沒有人知道真正的大頭落入的不是奸商之手,而是背後的大吏:轉運使韓儉行!若說這些貪圖一時之利的小官是碩鼠,那韓儉行就是侵吞大周江南米倉的巨鱷!

待到同源給裕安祥還利之時,比那契上約定多出三倍之巨,卻又扣下了一部分繼續周轉。齊天睿心裡明白,那不是利錢,那是分紅……

自那之後,裕安祥成了同源的錢袋子,而齊天睿做了劉泰的座上賓。劉泰老奸巨猾,齊天睿應承得也八面玲瓏,兩人在生意經上所見相合,談起來十分投緣。時不時的,劉泰就會約了齊天睿吃酒,齊天睿並不會每次都應,親疏得當,讓劉泰更加願意親近,直到秦淮河上一起喝起了花酒。

實則齊天睿心裡也急,裕安祥如今與同源已經栓在一條繩上,繼續走下去,會越陷越深。而同源樹大根深,每次收糧上來都會先把漕糧預備好運出去,而地方官倉近在咫尺,即便就是倉倉皆空,一旦有用,韓儉行能最先得到消息,即刻補還,賬冊做得又乾淨,再無破綻。

除非朝中有人實據參奏,除非派下御史欽差,除非有人反水,否則,根本抓不住這隻老狐狸!如今裕安祥已算內線,可齊天睿卻沒有犧牲自己來成全家國大事的胸懷。

破釜沉舟可以,以身殉國還是免了。

原以為伺機而動,至少要等到往西北去面見三叔齊允年方可暗中布置。豈料,人算不如天算,今年三月河南遭了旱災,直到五月樹苗才發芽,而後連綿數月,災情雖有緩,可收成眼看著就是慘淡。

與劉泰對酌,齊天睿不經意提到,江南米行開市還早,莫要等北邊收成下來,不如早早販至河南山東兩地,趁著天氣好,路好走,拋去損耗也定是翻倍的利。劉泰一聽,正中下懷,花酒船上酒意醺醺,拉著齊天睿過起了忘年之交,英雄相惜,把這樁生意的盤算說了個原原本本。

劉泰諾下三成的紅利要裕安祥入股同行,齊天睿佯裝大喜,出謀劃策,拍胸脯用裕安祥作保,更連押運所用的鏢局都盡心推薦。實則心裡冷笑,只要大批的糧食運走,你的死期就不遠了!

原本以為河南只是收成差,官倉放糧,民間補濟,賺個差價而已。豈料,穀米未到,一場罕見的蝗災又席捲河南十五個府縣,幾乎是顆粒無收。官倉一夜告急,朝廷賑災遠水難解,同源彷彿從天而降,沒有開市就全部征入官倉,雖說價格比預計的市價要低了一成五,卻省去貨倉積壓得等諸多麻煩,劉泰大喜過望。

眼看著這條線走通,銀錢嘩嘩地流進,這幾日齊天睿一邊喝酒一邊盤算著看出了幾分,不出過一半,不足以為證……

站在銅爐前,齊天睿眉頭緊皺,想河南一地遭此重災定是餓殍遍野、民生難繼,可他此刻卻希望這災情再延續些日子……

「二爺,二爺,」

齊天睿正出神,聽到門上輕叩,走過去輕輕打開們,見是綿月,「二爺,石忠兒在二門上候著,說有事回您。」

「哦?」

齊天睿聞言理好衣衫往外去,又囑咐道,「二奶奶還睡著,不要進去驚動她。」

「是。」

……

天朦朦亮,風呼呼地吹,只是仲秋時節,這風倒有了幾分寒意,吹得人透心涼。

石忠兒是個極穩妥的人,沒有大事不會輕易到府里來找,更不會挑這麼個不當正的時候兒來。遂齊天睿來到二門上見著他就問:「出什麼事了?」

「爺……」石忠兒行了禮起身,乾乾地咽了一口,「我,我說了,您……您可別打我。」

齊天睿一挑眉,這倒新鮮,「你幹什麼了?」

「不是我,我是……替人來傳句話。」

「誰?」

「千……千落姑娘。」石忠兒小心地瞅著爺的臉色道,「姑娘想見您,此刻就候在府門外的……」

齊天睿一歪頭,笑了,「你真出息了。」

這一笑,笑出石忠兒一頭的汗,「爺!不是小的不省事,小的知道您老交代再不許替千落姑娘傳話送東西。只是……爺,您就算不念在往日情分,可人命關天……」

「人命關天?她怎麼了?」

聽齊天睿總算是問了一句,石忠兒嘴裡的舌頭這才不打結,忙道,「爺,我也說不清,像是柳眉姑娘的事,千落姑娘實在沒了主意,只能求您。」

「柳眉?」齊天睿一聽心煩,一腳踹過去,「滾回裕安祥去!什麼時候了,你還顧得這個!」

齊天睿轉身就走,石忠兒忙追了上去,「爺,爺,您許是不知道,千落姑娘已然贖身離了落儀苑,聽小喜說,爺走了,姑娘也死了心,早先在蘇州置下了田畝,本打算就往那邊去,可唯一擱不下的就是柳眉姑娘。原當她已然安置,走了也罷了,可柳眉姑娘捨不得,兩人這才合計就在韓家私宅附近,千落姑娘置了一處小宅院。來往著也便宜,誰知這些時倒出了事。」

齊天睿只管大步往裡走,石忠兒忙不迭地跟著,眼看著就要到內院,再不趕緊說完,沒有爺的話他一步不敢往裡去,「爺!爺!柳眉姑娘有了身孕,原本韓公子打算納她為妾,卻正好沖了正夫人進門的日子,不得已耽擱下來。可這一個月,韓公子就沒來過……」石忠兒一頭的汗,口乾舌燥,緊追著道,「原本柳眉姑娘在私宅候著也無事,誰知兩日前,那正夫人忽地來到私宅!」

齊天睿猛地停了腳步,「什麼?」

石忠兒總算得著喘了口氣,「爺,爺,正夫人,就是咱們家的表小姐尋到了私宅。」

齊天睿聞言蹙了眉,文怡成親前曾給他傳過一封信,信中可謂是聲淚俱下,念起兒時情意,情真意切,更為自己犯下的錯痛心疾首、悔不當初,洋洋洒洒足有千言,到最後,在嫁做人婦之前,唯一所想就是再見譚沐秋一面。信中言道,兄嫂若琴瑟和鳴,羨煞凡人;當知相思之苦,苦不堪言,求成全小妹一面痴心,從此絕念……

一封信看得齊天睿后脊生涼,那一場風波,文怡似兒時一般,霸道,決絕,又帶了成人之後生出的陰險狠毒,從小相知,齊天睿並不覺意外,可這一封信卻著實讓他心寒,原以為她是個壞人,沒想到,她更是個小人!生意場中亦有這種人,能下得了狠毒的計策來算計,又能轉頭跪在你腳下痛哭流涕,為的不過是一絲蠅頭小利。

這種人往往能讓人吃一次虧,傷筋動骨之後,還能心甘情願再吃第二次!上一回齊天睿羞辱他錢家父女兩輩、幾是將他們逼入死胡同,最該恨的人就是他,此刻卻又能拉下臉來,哭訴,求饒,為的不過是再見一面。不擇手段,連自己的廉恥和臉面都不顧的女人比狠毒的男人更讓人防不勝防。

齊天睿當即回絕,文怡再未複信。後來,因著韓儉行,齊天睿時刻關注韓府,文怡過門后的情形,他了如指掌。韓儉行的正夫人早就不問世事,當家料理的姨娘正是韓榮德的生身之母。可韓榮德自襁褓之中就被放在正房養育,庶出嫡養。文怡嫁過去,很快就審時度勢,極盡能是上下周旋。

一面討好韓儉行,一副模樣,知書識禮、賢良端莊;原本韓儉行並不得意這門親事,卻是在端端一個月里就對這媳婦刮目相看,十分滿意,覺得那不成器的兒子總算有了個賢內助。可背地裡,文怡於韓榮德卻是轄製得厲害。韓榮德生性懶惰、懦弱,看他爹爹滿意媳婦,自己便也慫了去。

齊天睿看在眼裡,只覺好笑,用不得半年,那姨娘就得把理家大權交出來。一旦文怡得勢,韓家恐除了韓儉行再不會有一個過得舒服的。齊天睿甚而想著,自己大費周章地要滅掉韓家,恐還不如文怡一個小女子,像一枚毒//葯投了進去,早晚要敗落門庭。

這原本看著都是笑話,可將才石忠兒一番話,齊天睿這才覺出事情嚴重,因道,「正夫人來后怎樣?」

「沒怎樣。」石忠兒回道,「看了一遍私宅,也看了一眼柳眉姑娘,只說姑娘歇著,請郎中來。當天夜裡,韓公子就來了,說要納她為妾。柳眉姑娘自是欣喜,卻又不敢應,畢竟深宅大院的,也不知那夫人的底細,自己苦些倒罷了,還有孩子。千落姑娘覺著該是來跟爺討個主意,妥不妥的,畢竟那是咱們家的表小姐。」

看著那已經大亮卻一片灰濛濛的天,齊天睿輕輕吁了口氣:「回去告訴千落,一,讓柳眉應下韓榮德,好好兒合計何時進門、如何過禮;二,讓她倚著備嫁妝,把存在韓榮德手裡的錢全部拿回來,莫要驚動他;三,與千落一道上街採買嫁妝,來回去個幾次,一時帶家僕,一時不帶;幾日後,與千落再上街,備下車馬,一路出金陵,走得越遠越好!」

「啊?」石忠兒心驚,「爺,這……」

齊天睿抬步要走,又回身,「切記,出門時讓她不要帶行李,什麼都不要帶!」

跟了齊天睿這麼久,石忠兒已然完全明白其中厲害,卻是低頭想了一下,又追了上來,「爺,爺!千落姑娘就在府外,這……」

「不見。」

人大步離去,踏入內院再不見蹤影。石忠兒看著那空蕩蕩、秋風吹打的門,喃喃地說出未完的話:「這一去,再不得見,您不去告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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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夫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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