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1章 你那麼想救他？

她用力撲到他懷中，聲音嘶啞，「江宸哥哥你快救救沐遠...」少年的身體一時間有些僵硬。

小姑娘瘦小的身體緊緊貼在他身上，眼中流出的淚珠兒落到他垂在兩邊的手臂上，溫熱的淚珠卻猶如硫酸一樣灼的他手臂發燙。

女孩哭泣的樣子像是一張網，將他的心肋得快要窒息。

眼中的冷漠終於被一抹類似於心疼的情緒所替代，他伸出手臂，有些僵硬的掰開她的肩膀，「別哭，」

似是所有的負面情緒一瞬間的爆發，喬顏「哇」的一聲哭得更狠，她緊緊抱著他的腰身不願撒手，小小的身子顫抖著，像是秋日狂風裡的落葉，悲哀的令人心碎。

她眼淚越來越多，哭聲越來越絕望，直到哭不出聲來，上氣不接下氣。

「別哭了...我心疼...」

喬顏止住哭聲，一雙紅腫的大眼淚眼朦朧的看著他。

江宸緩緩蹲下身來，一手扶著她的肩膀，視線與她齊平，「那麼想要救他？」

藍色的眸子里，倒影出小姑娘擦著眼淚用力點頭的樣子。

一絲說不出的疼痛像是藤蔓從他心底發芽，充斥著他整個胸膛，隨著他的每一絲血液流遍全身。

「我不要看到他死，江宸哥哥求你救救他...」小姑娘聲音啞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江宸微微垂了眸子，似是在思考著什麼，半晌，他抬頭，額前微長的黑髮投下的陰影蓋住他半個眸子，聲音緩慢聽不出情緒，「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喬喬會難過嗎？

喬顏愣住，擦著眼睛的手在臉上停住，緩緩落了下來，喃喃自語，「可你不會離開...」

「假如我死了，喬喬會難過嗎？」

少年似是沒有聽到她篤定的回答，只固執的看著她想要追尋一個答案。

喬顏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在她心中，少年是一定會從這裡走出去的。

如果少年死了，她會難過嗎？

答案是肯定的。

她點點頭，一滴未乾的淚珠兒從她眼眶中緩緩滑落，聲音還殘留著沙啞，「會，我會很難過，所以江宸哥哥一定要好好的。」

如果...如果這一世的軌跡會因為某些事情發生改變，她也希望江宸好好活著，因為只有他活著，她與沐童成功獲救的機會才會增加。

少年抬起手，冰冷的手指輕柔的撫去她臉頰上的淚痕，藍色的眸子似是被一層灰色的霧霾遮住，他定定看著喬顏的小臉，半晌，起身，轉身離開。

喬顏微愣，待反應過來的時候少年已經走進房間，留給他的，只有漸漸消失在門縫裡的衣角。

——

喬顏站在房門之外，心底一片茫然與絕望，她不知道江宸在想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向他求助是對還是錯。

小房間里沐童低低的抽泣聲傳過來，絕望的哭聲一下一下砸在她的心上，沉重的讓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她站在門外，獃獃的站了許久，直到忽然有一道光亮忽然閃過她的眼前。

紅色的，極細的，刺眼的亮光，一下照到她的眼上，身體自我保護的機能讓她猛地閉上了眼睛，直到感覺那束光線從她眼前移開，她才用手半遮住眼睛，小心翼翼的睜開。

紅色光線跳躍在空氣之中，一個又紅又亮的光點在她身邊的牆壁上不安分的跳動著。

是男孩子們愛玩的激光燈。

喬顏心中一驚，她抬頭，順著光線的來源看去，不由愣住。

房頂的中央位置，是一扇四方鐵門，她想起之前聽到的鐵門開啟與合上的聲音，便來自這裡，平日里都是合上的，而現在鐵門雖是合上的，不知為何邊緣卻留了一絲縫隙，她所看到的紅色光線的光源就來自這一條縫隙。

然而讓她心中升起一絲希望的，是鐵門之下的那架梯子。

不知是那兩個男人為了方便下次下來還是因為太過自信孩子們無法從這裡逃出去，竟沒有將梯子收走。

頭頂的紅色光線像是被一個調皮的孩子操縱著，還在不停的閃來閃去，喬顏黑亮的大眼睛，光芒也跟著不停閃爍著。

她看了半晌，終於鼓足了勇氣，心臟噗通噗通跳著，一步一步，走到扶梯前。

梯子上生了銹，一片斑駁，喬顏顫抖的伸出手，緊緊握住兩邊的扶手，白嫩的手心上沾了鐵渣，真實的有些疼痛的摩擦的觸感傳來，她吸了口氣，腳踩著鐵杠，蹬了上去。

梯子階層之間的間隙對她來說有點太大了，她一步一步爬著，十分吃力，與頭頂那道透著光亮的縫隙之間的距離一點一點拉近。

空蕩蕩的房間里，一時間回蕩著的只有女孩有些急促的呼吸聲，和身體與梯子摩擦著的聲音。

有孩子躲在角落裡遠遠看著，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還是沉默著躲到一邊。

喬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爬到一半高度的時候，她聽到頭頂傳來一陣呼吸聲。

是某種有些慌亂的，小心翼翼的呼吸，像是一個小孩子，而不是之前下來的那兩個男人。

她心裡突然湧出某種奇怪的感覺，抬頭望了眼頭頂的那絲光亮，咬了牙繼續往上爬。

「爬上去沒用，他們每次上去都會把門從外面鎖住，出不去的。」一道低低的聲音忽然從下方響起。

喬顏低頭看過去，是躲在角落裡的一個孩子，下面光線太暗她看不出那孩子的神色，只聽到他聲音中的篤定與失望。

她咬咬唇，不予理會，抬起頭繼續往上爬。

離頭頂的那扇門越來越近，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直到仰頭就可以碰到鐵門，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騰出一隻手，嘗試著想要向上將門推開。

鐵門很重，她一手緊緊扶住梯子，推門的那隻手用了極大的力氣，終於聽到「咯吱」一聲，門被她推開了一些。

與此同時響起的，是頭頂一聲孩子的驚呼聲。

喬顏心中一驚，硬是緊緊攥著扶手沒讓自己被嚇的摔下來，她抬眼看向縫隙，對上一雙黑白分明帶著驚恐的眼睛。

逆著光，透著縫隙，她看不到整張臉，只能看到那一雙彷彿受了極大驚嚇的眼睛和眼角旁一顆淚痣。

心中求救的希望燃起，喬顏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手向著縫隙伸去，「救救我...」

卻聽到「啊——」的一聲尖叫，那雙眼睛迅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塊不知是什麼的東西落下，將那絲唯一透露出光亮的縫隙遮住了。

隨後便是一陣有些慌亂的腳步聲。

喬顏身體緊緊趴在扶梯上，繼續伸手去推那扇門，雖然被她推開了一些，但結果還是如底下那個孩子說的，門是縮了的，打不開。

她心中到底不甘心，還想要再用力推一把，耳邊卻傳來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

「少爺，你在這裡做什麼？」

喬顏身體瞬間有些僵硬，這道死氣沉沉的聲音她印象太深，是那位管家，她趴在扶梯上一動不敢動，又聽到一個男孩子明顯帶著慌亂的聲音傳來。

「啊...阿花不見了，我來這裡找找...管家你看到它了嗎？」

「沒有，可你看起來像是受到了驚嚇。」冷硬刻板的聲音響起，有些沉重的腳步聲從頭頂傳來越來越近。

喬顏攥緊了手中的扶手，屏住呼吸，從頭到腳像是在冰水裡浸了一遍，渾身發冷。

只聽男孩呼吸有些急促，「我...我剛看到一隻老鼠，它一下從我腳上跳過去了，我害怕...」

「這裡以前是間地下室，有老鼠很正常，少爺以後沒事不要隨便來這裡。」

「哦，好...可是阿花還沒有找到，管家能幫我找找它嗎...這個小壞蛋，從午飯之後就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

一輕一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隔著一層鐵門，喬顏整個人緊緊攀在梯子上，終於鬆了口氣，發現背後已經濕了一塊。

腳有些麻了，她小心翼翼微微活動了一下，順著梯子緩慢的爬了下來。

——

接下來的一頓飯後，鐵門又被緩緩開啟，喬顏躲在小房間門口，從門縫偷偷的向外看，讓她有些詫異的是，這次牧師和管家都沒有下來，隔壁的房間傳出聲響，江宸的身影出現在她在面前。

少年背對著她，喬顏看不出他的表情，只看到他一步步走到空地中央，沿著梯子爬了上去，隨著他的身影從上方消失，鐵門「嘎吱」一聲，重重蓋了下來。

喬顏緊緊捂著嘴巴，愣在門縫之後。

江宸，在這群孩子里與那兩個男人之間，到底扮演者什麼樣的角色？

她忽然不敢深想。

——

沐童一個人蜷縮著牆角，由大哭，變成抽泣，靜靜的流淚，直到最後連眼淚都沒了，一個人抱著膝蓋安靜的坐在那裡發獃。

她目光空洞，充滿絕望，直到頭頂昏暗的燈光被熄滅了，她還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喬顏心中不忍，走過去使勁全身力氣扶她起來慢慢移動到床邊，幫她脫去外面的衣服和鞋子，然後小心翼翼的挪動著她的身體讓她在床上平躺好。

而沐童就像一個失去生氣的娃娃，任由喬顏擺弄著，不哭也不鬧。

直到喬顏在她身旁躺下，小手伸過來輕輕拍著她，她終於有了一絲反應。

「我討厭哥哥...」

女孩子嘶啞的聲音劃破黑夜中的寂靜，喬顏安撫著她的小手不由頓住。

「他很兇...動不動就罵我...嫌我笨...是他的累贅...」

「他不是一個好哥哥，總是和其他男孩子打架，把我嚇哭了還會反過頭來罵我沒用...」

「可他從來一直沒有放棄我...」

「他搶到的食物會先給我吃...」

「我想他...嗚嗚喬喬我想哥哥了...只要他回來，我以後也不要討厭他了嗚嗚我保證...」女孩子冰冷的淚水落到喬顏的脖頸上，她心中疼著，想到少年總是嘴硬心軟的模樣忍不住更難過。

「我也想他...」她翻了個身，忍住鼻頭的酸澀，緊緊摟住哭得渾身顫抖的女孩，除了這樣的相互偎依，她說不出其他安慰的話來。

「他真會死嗎？」沐童漸漸停住了哭泣，小小的問出聲。

等待著她的是許久的沉默，喬顏沒有回答她。

「人死了都會去天堂嗎？哥哥雖然有時候愛打架，脾氣不好，但他是個好孩子，一定會去天堂的對不對？」

「那他就可以見到媽媽了，爸爸說媽媽也在那裡，他還說天堂是個很美好的地方，那裡沒有飢餓，沒有疾病，到處都是光明，肯定不像這裡這麼難過，喬喬，那裡那麼美好，他們會不會把我忘了？」

喬顏用力摟住她，使勁的搖了搖頭，「不會的，肯定不會的...」

這一夜喬顏和沐童都沒有睡好，兩人不知說了多久的話，最後是沐童先閉了眼睛，喬顏沒過多久也睡了，但沒過多久，沐童便被噩夢驚醒了，喬顏自然也跟著醒了，忙著將她安撫下來，如此反反覆復幾次，直到頭頂的燈亮了，兩個孩子再沒有睡意。

外面又響起鐵門被開啟的聲音，兩人誰也沒有動，靜靜的躺在床上相擁在一起。

直到一陣腳步聲一直響到小房間的門前，一道熟悉的，沙啞的，無力的聲音傳來，

「童童，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