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第005章

005

蕭錯無聲地笑了笑,沒接話,徑自轉過屏風,到西次間用飯。

裴羽擁著錦被躺回到床上,想著應該起身陪他用飯,最終放下了這念頭。等她穿戴洗漱完畢,他已經用完飯出門了。況且,她此刻定是臉紅紅,下人見了,少不得胡亂揣測。

她翻身向里,懷著紛亂的情緒,再度入睡。

卯時,裴羽如常醒來,這是早已養成的習慣。

周媽媽進門來,訕訕地笑著,服侍裴羽穿戴洗漱。幫裴羽梳妝的時候,她惴惴不安地道:「侯爺出門之前,可曾說過什麼?」

「沒。」裴羽看著鏡中的自己,岔開話題,「綰高髻就好。」

「是。奴婢曉得。」周媽媽的手利落地忙碌著,過一會兒,小聲地道,「今日要不要請夫人過來一趟?」

裴羽視線上移,凝視著周媽媽,慢條斯理地道:「娘親今日本就要來。」

「是么?那太好了。」

裴羽語速更慢:「好什麼?」

「到時候您與夫人說說體己話,請她幫您拿個主意。」

裴羽垂眸思忖片刻,道:「當初你能做陪房,隨著我到了蕭府,是因為你與奶娘交情匪淺。那時候,奶娘說你勤勉踏實,可今日看起來,你也只勤勉這一點可取之處。我房裡的事,輪不到你置喙。你若是覺著當差辛苦,便早些去別院容養,另謀高就我也不攔著。」

「夫人!」周媽媽聽得心頭一驚,慌張地後退兩步,跪倒在地,「夫人恕罪,是奴婢僭越了,您怎樣懲戒都好,只求您別讓奴婢離開蕭府,奴婢還想繼續服侍您……」

「沒有下次。」裴羽端坐不動,「這兩日將手邊的事放一放,好生斟酌到底該如何當差。下去吧,喚半夏進來。」

「是。」周媽媽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

裴羽蹙了蹙眉,緩緩吁出一口氣。

她與蕭錯疏離相待的時候,周媽媽著急;眼下拉近了距離,周媽媽仍是著急。這是因為自己年紀小的緣故,周媽媽平日總是把她當不明事的小孩子,凡事都要操心,管得越來越寬。

別的事情上,她樂得如此,有個面面俱到的人幫忙張羅,不知省多少心力,但是夫妻之間的事,她不允許任何人干涉。

但願周媽媽引以為戒,再無下次,不然的話,蕭錯就容不得。他不是凡事當面計較的人,一點情緒都看不出,但等到他發話處置的時候,周媽媽搭上半條命都不稀奇。府里的下人都說,別人是事不過三,侯爺是只允許人犯兩次錯,並且沒有出言警告的閑情。

半夏走進來,將裴羽的頭髮散開,重新梳理,綰了高髻,嘴裡不安地道:「奴婢早間睡得沉,是周媽媽喚醒的,真是該罰。」

裴羽笑了笑,「沒事,日後警醒些就好。」這事情怨不得半夏,誰叫蕭錯回來的時候很少呢?她和丫鬟們沒法子養成摸黑起身的習慣。

半夏脆生生稱是。

用過早膳,裴羽寫了半個時辰的大字,去了前面理事的正廳。

雨後的天空晴明高遠,含著桂花香氣的空氣清新濕潤,讓她愈發神清氣爽。到了正廳,聽管事們循序上前稟明諸事的時候,一直和顏悅色。

內宅的事,沒完沒了,但是一年到頭也沒幾件大事。主持中饋,是個需要耐心的差事,且要做好幾十年如一日的準備。

裴羽目前樂在其中。

蕭府比起裴府,最大的一個好處是下人畏懼蕭錯如虎,估摸著夢遊的時候都會遵從他的吩咐——他發過話,要管事們幫襯她,便從不曾有人給她添堵。

這樣的情形,仍舊可以找到不少樂趣,例如怎樣的事情會讓一些管事跳腳掐架,怎樣的事情會讓一些管事方寸大亂。

昨日積壓了一些事情,裴羽今日逗留在正廳的時間便久了一些,回房時將近正午。

下午,裴夫人過來了,穿廊過院,進到蕭府正房。

聞訊后就等在廊下的裴羽笑盈盈迎上前去,「娘。」

裴夫人攜了女兒的手,一面走一面說道:「給你帶來一些衣料、首飾,還有幾樣零嘴兒,是你爹爹吩咐人去東大街買回來的。」

「看你們,分明是還把我當小孩子。」裴羽笑道,「我什麼都不缺。」

裴夫人神色間透著寵溺,「到何時,在我們眼裡也是孩子。」

母女兩個進到室內,到宴息室落座。

木香、半夏奉上茶點,隨後一如以往,退到門外候著,讓母女兩個心無旁騖地說體己話。

裴夫人關切地打量著女兒的容色。

裴羽身著湖色褙子,白色挑線裙子,眸子熠熠生輝,唇色紅潤。

裴夫人欣慰地笑了,「氣色越來越好了,可是日子舒心之故?」

「是啊。」裴羽坐到裴夫人身邊,親昵地挽住母親的手臂,「衣食住行都沒得挑剔。」

「這一點,是姑爺的好處。」裴夫人滿意地笑了笑,又道,「聽說他近來清閑許多,沒再每日歇在外書房吧?」

裴羽想了想,笑道:「他答應我了,得空就會回房來。我是擔心總不相見的話,遲早連他的樣子都忘記。」

裴夫人笑起來,點了點女兒的額頭,「那你可要記住,一言一行都要有個分寸,別鬧孩子脾氣。」

裴羽汗顏,低聲稱是。

蕭錯的品行,裴夫人是最放心不過的,又溫聲叮囑:「平日無事的話,給姑爺做幾件衣服,這是你的分內事。」

「從針線房要了尺寸,給他做了一些衣服。」裴羽不好意思地道,「但是他一件都沒穿過——以前他回來的時候,我總忘記這件事。」

裴夫人不由得啼笑皆非,「你啊,叫我說什麼好?」

「我記下了,今日就拿給他。」

母女兩個說了許久的體己話,到傍晚,裴夫人起身道辭。

裴羽送到垂花門外,看著母親上了馬車,轉身往回走的時候,感覺今日似乎少了點兒什麼。

思忖多時,終於想起來——這一整日,她都沒見到如意。

「如意還沒回來么?」她問半夏。

半夏笑著回話:「早間回來了,吃飽喝足之後,又跑了出去。」

裴羽頗覺有趣,「它還挺忙的。」說起來,蕭府的如意,見到皇帝、皇后的機會比一眾命婦還要多。

「是啊。聽府里的老人兒說,像個小孩子似的,侯爺特別喜歡。」

主僕兩個說笑著回往正房,半路,有小丫鬟快步趕來,「夫人,侯爺回來了。」

裴羽心裡一喜,轉身望過去。

夕陽朦朧的光影里,蕭錯一襲大紅官服,身姿挺拔,負手走在路上,步調悠閑。

益明走在他身側,捧著兩個精緻的描金匣子,嘴裡正在說著什麼。

裴羽帶著隨行的丫鬟側身站到路旁,一面等候他走過來,一面細細打量著他。

面如冠玉,劍眉飛揚,雙眼堪稱美麗,眸子燦若星辰,唇形弧度優美。神色是慣有的清冷,透著無形的疏離。

裴羽想到他含笑的樣子,很慶幸他平素吝嗇笑容。他這樣禍國殃民的樣貌,若是性情隨和,豈不是要處處招人側目傾心。

蕭錯瞥見裴羽,凝眸看了她一眼,便又斂目聆聽益明稟明諸事。

裴羽收回視線,等他到了近前,屈膝行禮。

蕭錯頷首,對她偏一偏頭,示意她回房。

就不能說句話么?裴羽腹誹著。

益明不再說話,到了正房廳堂門外,將手裡的兩個小匣子交給蕭錯,回了外院。

蕭錯拿著匣子到了寢室,隨手放到炕桌上。

裴羽跟了進去,給他取出半新不舊的錦袍,「我幫你更衣?」

「不用。」蕭錯語氣溫和,接過衣服,用下巴點了點兩個匣子,「收起來。」隨後轉身去了耳房。

是什麼呢?

裴羽笑盈盈地打開一個匣子,見裡面是一塊和田羊脂玉佩。再打開另一個,則是一棵巴掌大小的翡翠白菜,水頭足,工藝絕佳。

她細細地賞看許久,仍是一頭霧水。

玉佩更適合男子佩戴,裴翠白菜則過於名貴。

蕭錯更衣洗漱已畢,回到寢室。

木香走進來,奉上兩盞熱茶,輕手輕腳地退出去。

「給我的?」裴羽問道。

「你說呢?」蕭錯坐到炕桌一側,端起茶盞。

裴羽又問:「這是——給我的禮物么?」

「玉佩是娘留給我的,翡翠白菜是祖上傳下來的。」蕭錯解釋道,「你是長媳、宗婦,應該由你保管。」

「哦。」裴羽笑開來,之後不由奇怪,「以前怎麼不給我呢?」難道是到今日才認可她的身份?

「忘了。」他說。

「……」這叫什麼理由?裴羽想起一件事,扁了扁嘴,看著他。

蕭錯喝了一口茶,見她像是不大高興,問道:「怎麼了?」

「我滿心以為,這是你送我的禮物呢。」裴羽不無埋怨地道,「可你也說了,這本該就由我保管。你還記不記得?成親當晚,我就送了你一枚戒指,你到現在都沒送過我一樣東西。」

「……」蕭錯第一次無言以對,有點兒茫然地看著她。

裴羽驚訝,隨後不知該哭該笑,「你不記得了?」那是她作為定情信物送給他的,他居然不記得!那戒指呢?是不是隨手扔掉了?想到這兒,她氣得不行。

蕭錯解嘲地輕咳一聲,「我那天醉了。」

「……」裴羽默默地把兩個匣子收到床頭的暗格里,想到衣服的事,轉去開了高櫃,捧出一大摞衣服,沒好氣地放到他身邊,「給你的。這次總不會忘了吧?」隨後便要轉身走人,她得找個地方冷靜一下。

越想越不是滋味,要被他氣懵了。

蕭錯自知理虧,扣住她手腕阻攔,「你讓我想想。」

「有什麼好想的?」裴羽瞪著他。不論怎麼想,結論都是她自作多情。

「你怎麼能給醉鬼送禮呢?」蕭錯放下茶盞,笑著將她拉到面前,抬手撫了撫她氣鼓鼓的小臉兒。

裴羽更生氣了,扭臉看著別處,「我看著你挺清醒的。」

「怪我。」蕭錯將她的臉扳過來,「東西一定還在,大抵隨手放在了書房。」他知道,這件事要是不跟她說出個所以然,她不定要氣到何時,便難得的解釋道,「成親當晚,一群人灌我酒,真醉了,只是看起來如常。第二日去外院的時候,還是頭重腳輕。回想當晚的事情,記憶斷斷續續,連不起來。」

裴羽聽到末尾,情緒已經緩和下來,反過頭來擔心他,「喝醉了很難受吧?」

「嗯。」蕭錯捏了捏她的下巴,「那晚只是始終記得,我這夫人還沒及笄,要離她遠點兒。」

裴羽不由赧然,心想也真是難為他了,「那……我再送你個別的禮物。」隨後提出要求,「你也要送我一個物件兒,這件事一定要禮尚往來。」

真是小女孩兒心性,互送禮物有什麼必要?送來送去不都是自家的?蕭錯勉為其難地頷首,「想要什麼?」

這種事怎麼能這麼對待呢?她說出來的物件兒,他給她備下,那只是比打賞好一點兒。裴羽沒轍地看著他,「你知道什麼叫做不解風情么?」

蕭錯微笑,「你呢?自認善解人意?」

裴羽垂了眼瞼,氣哼哼地嘀咕:「橫豎都比你強,你只會煞風景。」

「既然如此,」蕭錯眼中笑意更濃,語速慢悠悠的,一手勾過她,一手托起她的臉,「知道我此刻的心愿么?」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裴羽很自然地想到了早間的事,立刻磕巴起來:「你、你……」

「我怎樣?」蕭錯笑笑地審視著她。她用短短的時間,從生悶氣的貓變成驚慌失措的兔子,煞是有趣。

「你這是耍無賴。」裴羽徒勞地掙扎著,弱弱地指責他,話一出口,自己都為之訝然。蕭錯耍無賴,說出去誰會信?

不無賴的話,治不了你了。蕭錯腹誹著,視線鎖住她的唇,唇畔噙著一抹戲謔的笑。

裴羽身形向後仰,白費力,想別開臉,也只能想想。她獃頭鵝似的看著他的容顏一點點趨近,近到了清晰感受到他灼熱呼吸的地步……

她的心跳得越來越急,過分的緊張讓她只想逃避。之後,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手還可以動。

她抬起手來,很明智地沒去推他,而是捂住了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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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寵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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