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小戴今天追妻了嗎
慶國迎來一件大事,昏迷多日的皇帝醒了。
朝野上下都因此兵荒馬亂,原本各打各的主意,因為皇帝這一醒,又都得做其他的考量。
戴珺想的是來日方長,話他已經說到了,於是暫且不把顧衍譽逼得太緊,他不知道皇帝還能好好活上幾日,需要早早地從他那裡得到來自這個國家最高掌權者的認可,這樣他才是長老廷名正言順的主人,以後行事再不必受拘束。
顧衍譽想的是,皇帝醒了,意味著聶榮肯定得手了。那一劑葯下去,就是個死人也能被激得詐屍了,就是這之後的結果嘛……
宮裡一眾婦孺都趁著皇帝清醒的時間,上趕著去探望他,好讓他想起深宮裡還有自己這麼個人。將來老皇帝身死,也好提前給自己求一個安穩的下場。
皇帝顫巍巍被大太監扶著半坐起來,目光掃過下面哭泣的宮嬪和孩童,「朕自知大限將至,於今把你們叫來,就是想聽聽,你們是怎麼考慮的?」
一語既出,屋裡嘩啦啦跪了一片。直說皇帝是萬壽無疆之人,怎麼可能會死。
老皇帝輕輕一哂,眼裡突然說不出的銳利,「朕自個兒的身體,自己知道。死不死的,閻王說了算,你們說了都不算。朕想著,你們都是陪伴朕多年的,所以才多事問問你們意見。今天在這裡怎麼說的,都叫史官記著,將來就怎麼辦吧。」
下面鴉雀無聲,知道老皇帝這是動真格的了。
猶豫了一番之後,有膽大些的,先出來表了忠心,「孩兒願為父王守孝三年。」「兒臣願為父王祈願,終生茹素。」「臣妾願剃度出家,為皇上日夜誦經。」「……」
到了聶錦那裡,他卻一直包著眼淚,抿著小嘴,一言不發。
老皇帝瞧著他這模樣確實惹人心疼,於是點了他過來,「錦兒啊,你呢,你怎麼想的啊?」
聶錦一步步走過來,撲到老皇帝懷裡,抬起頭來,「孩兒願與父王同去。」說完眼淚就掉下來了。
莫說老皇帝,就是在場的其他人也是聽得一怔。
「誰教你這麼說的?」
聶錦抹抹眼淚,倔強地不想別人看出來似的,「沒有誰教我。母妃是這麼想的,孩兒也是這麼想的。」
老皇帝伸手來摸了摸他的腦袋,下面人一個個用驚疑或者猜度的眼神看過來,老皇帝做了一個決定,他笑了出來,「好,好,你是好孩子。就如你的願。」
有人偷偷鬆了一口氣。
不是想表忠心么?皇帝就成全了你的忠心,這下怎麼著,要殉葬了吧。
迴光返照通常不會持續太久。
皇帝氣若遊絲地吊著一口氣的時候,聖旨從宮裡傳到了戴家,急召他們進宮。
彼時顧衍譽正在給戴珺進行例行的換藥。戴珺原以為那天他把話說開之後,顧衍譽又會躲著他一段時間,沒想到顧衍譽還是來了。
她解開紗布看了一眼,似乎對這恢復的速度還不滿意,「如果沒沾到水,說不定已經大好了。」顧衍譽動作溫柔得近乎小心了,讓戴珺一時捉摸不出頭緒。
她的手指碰到戴珺的手掌,不一樣的體溫和肌膚相親帶來一點酥麻。戴珺不知道這算什麼,也不知道顧衍譽到底想明白沒有,心裡轉得都快打結了,但他不敢問。
顧衍譽替他把葯換好,這才舒了一口氣,對他說「早點休息,這幾日想必事情不會少,能抓多睡會兒就多睡會兒吧。」
戴珺心裡一動,看著她,眼裡似有千言。
「宮裡那位大限可能就在這幾日了。」你……是不是也打算好,要離開了。後面這一句,戴珺沒有問。
顧衍譽笑了起來,柔順得不像話:「有玉珩在,我自然是放心的。」
戴珺心裡一沉。
她還是想走,像他們說好的那樣。
戴珺領旨進宮之前,顧衍譽還給他整理了衣襟。他們和諧得像一對情深義重的真夫婦那樣。
皇上駕崩。
大太監一聲聲喊魂似的,消息很快傳出了寢宮,傳到了這座宮殿的各個角落。也傳出了整個陵陽,乃至整個慶國。
外面跪著宮女太監,皇上近前跪著皇子和嬪妃們。階下齊整整是朝中文武重臣。
名正言順拿到詔書的戴珺,在看清內容時卻愣住了。
戴文嵩在一旁忍不住發出了小聲催促的聲音:「念!」
任何人都沒有想到,戴珺最後說出的,竟然是傳位聶錦。
母以子貴,顧衍慈理所應當成為了太后。而顧家的聲勢,也將更上一層。
這一切,任誰都沒有料到,汲汲營營想要奪取皇位的那些人,一個都沒有成功。
戴珺推開那扇門,透過氤氳的香火氣,他看到自己不再年輕的老岳丈。
在他跟顧衍譽短暫的婚禮之後,顧禹柏又被七王弄了回去替皇帝祈福,名為禱祝,實則是被幽囚在此,但七王也奈何不了他,所以雙方就這麼僵持著。
戴珺看到他精神依然矍鑠,倒不像吃過什麼苦頭。
他走過去,問好之後告訴顧禹柏,「新帝,是聶錦。」
他說完,看到顧禹柏那雙眼睛里透出異樣的光亮。顧禹柏只是點了點頭,彷彿此事既出乎他的意料又不是全然在他想象之外。「我知道了。」
顧禹柏看了看戴珺端來的酒壺酒杯,主動開了口:「這是給我的吧。」
要戴珺親手做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很難,他沒有否認:「先皇臨走之前,吩咐過。」
「應該的。」顧禹柏拿起酒壺,悠然給自己斟了一杯,態度卻很從容:「帝王之心不可測,他到死,都沒忘記制衡。」
酒斟滿了杯子,被顧禹柏拿在手裡,他問戴珺:「譽兒,她好么?」
「我會對她好的。」
顧禹柏笑了笑,伸出鷹爪似的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將杯中酒飲盡。
戴珺對著他的屍身長拜。
戴珺知道所有這些消息都會比他更快回到戴府,傳到那個人的耳朵里。
他聽不見耳邊戴文嵩跟他說了什麼,也看不到其他朝臣對他投來的目光,他此刻前所未有地揪心起來。一顆心像被放在油鍋上反覆煎,光是想一想顧衍譽會有的反應,戴珺都覺得難以接受。
他想顧衍譽可能又會掛著那幅不達眼底的假笑,對他重新疏離起來。可是他要怎麼解釋呢,他沒能按照約定,放顧衍譽一個海闊天空,甚至不能違背皇命救下他的父親。
顧禹柏從容輕巧地喝下了那杯毒酒,戴珺卻不知道,自己要為此付出多少代價。
顧衍譽,你不可以離開,也不可以恨我。
我這樣愛你,你不能這樣對我。
他心中轉著這些念頭,一出了宮就馬不停蹄地往府上趕。這短短几個時辰之內發生了太多事,冷靜如他,也覺得局勢有些失去控制。
戴珺翻身躍下馬,來不及管其他的,立刻抓住了來開門的管家,「少奶奶在哪裡?」
管家被他這樣模樣嚇到了,斷斷續續地說「興許是在房裡?沒,沒聽說少奶奶出府啊……」
戴珺不耐地鬆開他,直奔兩人的居所而去,越靠近他心裡那個不好的預測就越是明顯,彷彿為了映證他的恐懼似的,屋裡所有布置一切如常,但人卻是不在。
戴珺不死心,叫了下人去找,府中里裡外外都尋過,卻不見那人蹤影。
她所有的東西都還在,像是只出去遛了個彎。可戴珺就是確定,這個人走了,她不要他了。
戴文嵩這時才坐著馬車趕回來,看到他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又聽管家說了幾句,心裡也有了計較。「你怎麼慌成這樣,那是我戴家明媒正娶的人,怎麼可能跑了?你手裡那些人,是要來做擺設的嗎?」
戴珺被他點醒,這才發動了長老廷的甲士,到處去尋顧衍譽。
此刻在陵陽郊外,一個身著白袍,頭戴皂紗的男人牽著一匹馬,身後跟著一個灰袍青年,那灰袍人看起來身量尚小,還是少年模樣,相貌極為普通,一雙眼睛卻秋水似的,瀲灧有光。那白袍男人行至官道,轉回身來:「你當真想好了?」
灰袍少年開口,聲音卻是極為清潤好聽,「你就讓我先清靜一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