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見鍾情1
「我覺得,」躺椅上的秦月突然睜開眼睛說,「我總覺得自己的記憶被人動過手腳。」
她轉頭望著倚在辦公桌旁的傅醫生,她全名傅清若,家境良好,父母雙全,且是家裡的幼女。曾在英國知名大學主修心理學,得過三個博士學位,一年前回國開了這家診所。她身材高挑,氣質優雅,面容精緻,但好像沒見過幾個追求她的人。
也許是她的條件讓多數男人望而卻步吧。
傅醫生裡面穿著一件高領黑色線衣,外面套著一件白大褂,及腰的黑髮在腦後束起。牛仔褲包裹著的修長的雙腿交疊著。左手按在紅木桌上,右手拿著一杯盛滿暗紅色紅酒的玻璃杯,不可置否的嗯了一聲。
「你覺得我在妄想?」秦月轉回去,眼睛盯著雪白的天花板,淡淡的說,「我知道不是,雖然由我這個看心理醫生的病人來說有些不靠譜,但我沒有妄想。」
傅醫生雙腿交換下,微微搖晃著玻璃杯。她的聲音輕柔舒緩像是月色下悠揚的琴聲,「這次你看到了什麼?」
「一個男人,」秦月按住因回想而極速跳動的心臟,她覺得這是恐懼……但又像興奮。「他從海里浮上來,起初閉著眼,了無聲息,然後突然睜眼,直直的望著我,說『我哪裡不好?』」
他哪裡不好……她不知道。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
半年來,她做過兩種夢:一種是傅醫生給她催眠后的藍色夢境,無邊無際的海水融合了無雲的天空,兩者相似的藍色常常讓她分不清她到底是在海上還是在空中。
海天一色的空間里只有她一個人——在那個男人出現之前。她站在海上或者空中,腦海里空茫一片,四周很靜,靜的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與心跳。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低頭,但就是低頭了。腳下的蔚藍色海水像爐子里的熱水沸騰起來,透明的水泡一個個接踵而來,一張年輕男人的臉如水泡般自然而然的浮上來。
那是個十分清俊的男子,他黑色的短髮柔軟順滑,五官清雅,但沒有一絲女氣。象牙色的肌膚,面部輪廓柔和。紅潤的嘴角略微往上提,是一張不笑也多情的面孔。
秦月單膝跪下,雙手扼住他的喉嚨。她愣愣的看著自主行動的雙手茫然不知所措,胸口瀰漫著濃烈的怨恨與惱怒,但在憤怒的下面是難以遮掩的害怕。
她怕他?
雙手逐漸的收緊,可以感覺到指甲陷進柔韌的肌膚里。掌下的皮膚染上青紫的顏色,幾條因為血液壓迫而冒出的青筋像吐著信子的毒蛇,它快要咬上雙手。
秦月嚇的鬆開手,跌坐在地。
男人睜開眼睛,黑幽幽的眼睛精準的找到她。
『我哪裡不好?』他問秦月。
哪裡不好呢?
「還記得他長什麼樣嗎?」傅醫生輕啜紅酒問道。
「……忘了,」秦月喃喃說,她緊皺眉頭,猛地起身,「但我覺得我應該見過他!」
「輕微的妄想症,」醫生停下搖晃酒杯的動作,紅色的酒液撞上透明的杯壁開出血色的花朵。
「絕大多數女性會在夢中勾畫出心目中的伴侶,她們相信在現實中也存在著自己的……愛人,這是每個人都會有的現象,不過你的稍微嚴重了點。」
愛人……不,那是敵人。
但秦月也沒有反駁,她工資微薄,因為連夜的噩夢導致工作上頻頻出錯。上司讓她看看心理醫生,她也需要弄明白為什麼整夜做噩夢,不便得罪這個傅醫生。
傅醫生瞥了她一眼,話音一轉說道,「那麼這樣來看,你有什麼值得別人這樣做?你的家庭只是小康級別,沒有家財萬貫、沒有人脈地位。你的相貌也只是普普通通,頂多算是清秀,至於你的性格,我想沒有人比你更了解,性格強硬彆扭,支配欲旺盛,沒有幾個男人受得了。」
秦月冷哼,「醫生,你嘴巴好毒,小心找不到男朋友。」
「不像你就好。」
「什麼?」秦月疑惑的問。
傅醫生回以同樣疑惑的目光,秦月只能暗想是自己聽錯了。
她今天穿了白色真絲襯衫,一件駝色大衣,一條黑色長褲。大衣在她進屋時就放到了左邊的沙發上。屋子裡有空調倒不至於太冷,就是心臟因為剛才的夢境還在劇烈的跳動著讓她身體發顫。
她眼睛掃視著這間熟悉的房間:大約八十多平方米的地上鋪著原木地板,四面雪白的牆壁上掛著色調柔和的抽象油畫,正中間放著她正躺著的黑色真皮躺椅。
正對著躺椅的前面是傅醫生靠著的紅木辦公桌,桌上有一台電腦與幾冊藍皮資料,後面還有一個黑色辦公椅與一扇很大的玻璃窗,窗戶上的百葉窗被拉上,靠左邊的牆邊有張米色花紋沙發並兩個矮凳。
這一個月她已經來了三次。今天跟小組組長請過假就跑到這裡來,每夜的噩夢已經快要壓垮她。
她環抱住自己,眼睛沒有焦距。
「阿月,我哪裡不好?」夢裡的他說。秦月看不清她,她什麼也看不清。像是漂浮在無邊的黑暗中,一束刺眼的白光照在臉上,汽車輪胎摩擦著水泥的刺耳響聲在腦中轟轟的響著。
眼前一閃而逝的面孔熟悉的讓她心悸,醒來時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醒過來,秦月,醒過來,」傅醫生拍著她的肩膀,將她從噩夢裡拉出來。
「……唔,沒事。」秦月揉著陣陣發疼的額頭,思緒紊亂。
傅醫生給了她一杯白開水,她握著溫熱的杯壁,望著左面牆壁的沙發出神。
鬧鐘響起,今天秦月的時間已經用完,她看向傅醫生,突然覺得她有些不對勁,而她最相信感覺。
「醫生,」秦月突然說,「你今天那麼匆忙是為了見我?」
傅醫生聳聳肩,舉起玻璃杯。透過它望向秦月,她也從透明的酒杯里看到傅醫生扭曲的黑色眼睛。
「你今天用了黑色帶水鑽的皮筋,」秦月說著往傅醫生的腦後瞟了眼,「你不喜歡水鑽,應該是出門時太過於匆忙不小心拿的,為什麼見我要那麼急?」
「顧客是上帝,上帝要見我,我匆忙點不是很正常嗎。」
你不是這樣的人。
秦月張了張嘴將這句話吞下起,她跳下躺椅。拿起放在沙發上的大衣穿好,對她擺擺手準備離開。
她的生活從半年前起搞的一塌糊塗,總覺得忘了什麼人,缺少了一些記憶。她會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而醫生不是她可以相信的。
「等等,」傅醫生叫住她。
秦月回頭,見她從辦公桌抽屜里拿出一小瓶白色藥瓶丟給她,「要是再做噩夢,就每天晚上吃一片。」
秦月低頭看去,藥瓶上貼著安眠藥的標籤。
「你們醫生不是該讓病人少吃點安眠藥嗎,」她眯起眼睛瞅著傅醫生。
「特殊情況,特殊對待。」
秦月扯了下嘴角權當笑了,她擰開把手,迎面撞上一個身體。
男人在秦月快要撞上時適時的往後退了下,他大約二十四五,身高一米八左右。五官清雅,輪廓柔和。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略微彎起,像是月牙,紅潤的嘴角略微往上,一張天生帶笑的面孔。
他穿著黑白條紋的v形栗色毛衣,露出精緻的鎖骨與帶點起伏的胸肌。外面套著一件深棕色大衣,一條黑色西褲勾勒出修長筆直的長腿。
「沒事吧,」男人的聲音清涼通透,是她喜歡的聲音。
秦月對他禮貌的笑了笑,轉身離開。她只請了半天假,還是趕緊回去工作要緊。男人隨處可見,工作可不是那麼好找的。
「把你的視線收回來,再過幾天不就得到了。」傅清若關門,冷笑著說。
「是明天,」男人躺在秦月剛才躺過的躺椅上,聲音很低的問,「她忘了嗎?」
「你不相信我,」她一口喝完紅酒,姿勢懶散的坐在辦公椅上,「他怎麼樣?」
「請先回答我的問題。」
「嘖,被你愛上的人真倒霉,」傅清若雙手合十,支著下巴,「如你所見,不記得了,不過……她已經開始懷疑。」
「被你喜歡的人就不倒霉?」男人反問,走到窗前,拉下百葉窗,視線追逐著秦月的背影。「至於你的問題,我拒絕回答,你可以親自去看。」
傅清若垂下眼睫,手指纏繞著帶水鑽的皮筋。「她那麼多次都在我這治療,心裡早就對我築起城牆,你沒必要支開我,」她想幫也無能為力。
「對她,再小心也是值得的。」男人轉身,月牙似的眼睛甜蜜的彎起,嘴角泛起寵溺的微笑。
「我沒有多少耐心陪你玩下去,」傅清若扯著嘴角諷刺的笑,「我會把他帶到其他醫院,好的腦科醫生不是只有你父親。」
「可能讓他醒過來的只有我父親,」男人坐回躺椅,「愛情讓你甘受我的擺布,可我的愛情同樣需要傅醫生的幫助,這次……我會很小心的。」他躺在躺椅上,想象著秦月在這上面的樣子。
「靠欺騙得來的愛情,你敢相信嗎。」
男人用手捂住眼睛,嘴角的笑容甜蜜而哀傷,聲音極輕極低的說,「那怎麼辦呢?就算明知道是一觸就破的愛情,我也甘之如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