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第八章 燕科長一定是太累了

並沒有迷失。

但精神彷彿已經被拉入了黑洞深淵之中，來回地穿刺了成千上萬次之後，最後被吐了出來似的……有一種已經早早就被摧殘了的劫後餘生的感覺。

冷汗已經在回過神來的瞬間，打濕了燕小西背後的衣裳……襯衣完全貼著皮膚的感覺，就如同大熱天裡面在室外奔跑了數個小時似的。

城市的禁法依然存在，燕小西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武者真力根本無法調動——是的，城市的禁法依然存在。

那麼對方是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並且……並且！

四周的時間彷彿被禁錮了似的……那些靜止不動的人們。

「你…你到底是誰。」燕小西艱難無比地說道：「為什麼你…你可以……」

「燕科長，你們…管理局不是一直都在尋找嗎，城市禁法背後的原因。這個城市，是我禁錮的。」

霎時間，燕小西經歷了一場思維上的驚濤駭浪。

——這個城市，是我禁錮的。

只因為這句話——單純就是這樣的一句話，便讓燕小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禁錮……並不是簡單地禁錮誰，而是整個城市一切超凡的使用方式。

哪怕是他的師傅火雲邪神，哪怕是妖族的老不死……哪怕是當世無敵的神州真龍，一樣未能在這個被禁法的城市之中，使出半點的超凡之力。

他們不是沒想過，這件事情的背後絕對不是自然形成的，一定存在著某種東西在推動——可要推動這件事情的實現，這背後的某種東西難道比當世無敵的神州真龍還要可怕？

這就像是一個死胡同一樣。

他們無比敬畏神州真龍的力量，同時也無比忌憚神州真龍的力量——然而當某種東西的出現，會打破神州真龍的神話的時候……

「你…為何出現？」燕小西一下子打開了思路似的，就像是臨死之人，儘可能地希望留下什麼，他幾乎將他此時此刻能夠想到的問題，想要問的問題，連珠炮發似的，一股腦拋出：「你是誰！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你……」

混沌的目光漸漸恢復了清澈……坐在了燕小西旁邊的洛老闆，此時看向了姿勢有些怪異的梨子，便揮了揮手。

梨子的身體開始一點點地擺正了起來，好好坐著。

「你為了她而來？！」燕小西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

「我並不為這車上的誰而來。」洛老闆淡然說道：「只是覺得，與其讓你們胡亂猜測，倒不如見個面，告訴你們禁錮這個城市的目的。畢竟，沒有方向的推測，總的來說會誕生許多奇奇怪怪的想法……陰謀論之類的東西，並不少見。」

「什…什麼目的。」

洛老闆平靜地道：「有這麼一個讓我覺得敬重的朋友，它生來就是為了這個城市，即使它在即將要離去的時候，也不希望這個城市會受到破壞，哪怕它是被人在背後暗算了也好……這裡的人，這裡的妖，這裡的一切一切，都是它所愛護的東西。這是一種大愛。城市禁法，也只為了不讓這裡出現太多的超凡事件。」

「世界上各地都在上演超凡事件。」燕小西正色道……但心裡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不知道，自己此時到底在面對著一個怎樣的可怕之物。

因為未知，才顯得異常的驚慌與小心與彷徨。

超越了神州真龍…禁法？

「別的地方我不管。」洛老闆淡然道：「至少目前為止還沒有讓我管的理由。我說過，這個城市禁法，只是因為這個朋友的關係。」

它給燕小西帶來了如同核彈爆炸般的信息衝擊：別的地方不管…暫時沒有管的理由。

「這種禁法，還能擴散全世界？」燕小西幾戶脫口而出。

「這要看是否有人…同時是否也有足夠的報酬，要求我去做這件事情。」洛老闆微微一笑道：「當然，最後我要看我是否願意做這件事情…我現在多數是按自己的心情來。」

如果有人…在這之前有人和燕小西說同樣的一番說話，他會毫不猶豫地請對方出去。

但是現在。

這是一個不管說什麼，彷彿都能夠讓人本能地去相信，深信不疑的可怕之物——燕小西甚至已經無法將對方與人或者妖之類的概念等同起來。

他唯一能夠想到的，最貼切的，最符合的，也是唯一的那個可能：神。

至少是類似神。

超凡自古以來就已經存在，神話之中多種的傳說哪怕到了今天依然能夠有跡可循……神州真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軒轅宮的創始者赫然就是傳說中的黃帝。

那麼神……

管理局雖然只是近代創立，但關於是否存在古代神明……它們是否一如神州真龍這樣還存在的命題，至今還在。

只不過它們都屬於最高度的機密，即使調查……調查甚至連燕小西這個級別也未能接觸得了。

然而華國自古以來，無數的帝皇，一直都在追尋著神與仙，這是確切無比的事實。

「我想我的出現可能給你帶來了一些困擾。」洛老闆淡然說道：「不過這些困擾是必須要的，因為我希望燕科長能夠代我向管理局的諸位傳遞一些信息……這個城市禁法的目的，只是為了讓它維持這一直以來的平靜，並不是為了在這裡創造這麼一個特殊的環境，不為誰。事實上，這個城市的生態到底如何，我想管理局應該更加的清楚。」

城市的生態。

燕小西不禁陷入了沉思當中……若說城市的生態，單純只是經濟方面的，在這種情況下顯然是不合適的。

人與妖的生態圈嚒。

這個管理局確是有研究過：這個城市因為幾乎是神州真龍的自留地的關係，幾乎是能夠找到的登記在冊的混跡人類社會妖怪數量最多的城市，同時也是妖族作案最低的城市——留在這裡的管理局部門，也就兩個人，一個狹小的辦公室而已。

想到這裡，卻讓燕小西不得不思考一個問題。

「如果……」燕小西深呼吸一口氣，「如果這個生態被破壞了的話，會…會怎樣？」

「我在竭力地完成我對那位朋友的承諾。」洛老闆目無表情地說道：「當然，這個承諾並不會是永久的……但是在期限結束之前，最起碼我不會單純只是禁錮之後就放手不管。比如說，可以用一些直接點的方法，來一次性地消除一些麻煩。」

「直接點的……方法？」燕小西喉嚨不禁咕咚了聲。

「嗯……」洛老闆想了想道：「我打個比方吧，單純只是做一個演示好了……你看，比如這樣。」

一個響指。

燕小西便如同見鬼似的瞬間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直勾勾地盯著前方！

他的師傅，管理局的無雙國士，火雲邪神出現了……憑空出現在了這保姆車的後座——他的正對面做著！

此時的火雲邪神完全不動，他正雙手拿著一份報紙，穿著白色的小背心與大褲衩……褲衩已經退到了腿上，很顯然這個模樣的火雲邪神正在蹲著衛生間。

「你想做什麼！」燕小西大驚，但他更加驚恐的還在後面——他此時已經變得無法動彈。

「比如說，讓這位顧問變成一個普通人。」洛老闆淡然說道：「或者，更直接點的方法，都是可以。」

幻術……這一定是幻術。

或許此時此刻……或許從對方出現開始，自己就已經中了幻術一類的手段。

這已經適……不現實，不應該能夠實現的一幕。

燕小西深呼吸了一口氣，心中認定了這並非真實之後，反而冷靜了許多。

洛老闆卻什麼也沒有說，緊緊只是再次揮了揮手，拿著報紙的火雲邪神便再次從燕小西的眼前消失不見。

「你會相信的。」洛老闆輕聲道：「那麼，很高興這次的見面，燕科長。」

燕小西正待說些什麼，然而眼前的洛老闆卻已經消失不見……燕小西一皺眉頭，下意識鬆了口氣。

直面著一個能夠在禁法狀態之下依然能夠使用超凡力量的傢伙，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燕小西搖搖頭，雖然還不清楚倒地對方的意圖是什麼，但是該考慮的是，是否有特殊的方法，可以讓人在禁法的狀態之下，依然能夠使用超凡力量——一旦真的存在這種辦法，那麼這個城市的禁法將會失去意……

等等！

梨子並沒有恢復過來，她依然靜止不動！

外邊……

燕小西沖忙地下了車，車外的世界，車外的人……一切一切，依然沒有恢復過來。

整個世界都已經停頓了似的，全世界彷彿只剩下他自己一個般。

這是一個，完全灰色的世界。

「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

他去拍正張著口的付明賢，卻沒有任何的反應……他嘗試去推一名管理局的探員的身體，卻使盡了全力都無法將對方推動。

他一個個地推著，搬動，撞著……一個個都像是生了根似的，穩穩地連在了大地之上。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去拿起一瓶水，水瓶根本無法拿起。

好久，好久，他神魂落魄的又走在了大街小巷之中，他口渴了，只想要喝點水，然而即使是下水道的污水，卻也如同堅硬的金剛石般，他用拳頭……他只能用去拳頭去砸，因為即便是一顆沙子，他也無法挪動。

然而拳頭根本砸不開固化了的任何水源。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帶著最後的希望，跑出了這個城市，跑到了郊外，從白天到黑夜，從黑夜到天明……他儼然無法找到任何能夠移動之物。

他雙眼已經疲憊，血絲已經充滿……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狼狽與糟糕，然而鏡子裡面卻根本沒有他。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彷彿用盡了生命之中最後一點的力氣，兜兜轉轉，最終回到了宴會場地外……回到了那輛保姆車之上。

時間彷彿已經沒有了意義似的，一切都沒有改變。

燕小西如同生命的最後，落葉歸根的人似的，最後蜷縮到了他一開始坐著的地方。

一天……兩天……或許已經十天八天。

他已經記不得了……武者的體質，能夠讓他在極度可怕的情況之下比普通人堅持得更長時間一些，但也不會長太多。

精神……精神也已經抵達了極限似的。

「這是……真的。」

燕小西呢喃著，目光垂落之際，卻看見了梨子一開始取出來請他吃的布丁……就落在了座位下面。

燕小西下意識地伸手摸向了這個布丁……手指碰到的瞬間，布丁動了一下。

就只是一下。

燕小西就像是瘋了似的，一下子就撲了下去，他雙手顫抖顫抖地將這個布丁捧了起來，如同在沙漠的深處捧起的生命之源般。

臉色蒼白，滿臉風霜，嘴唇乾裂……如此模樣的燕小西，瞬間撕開了布丁的包裝，怯生生地伸出舌頭，卻舔舐這宛如夢幻似的清甜。

「真的……」

感覺到了清甜的味道在味蕾處的爆發，堂堂神州管理局的科長此時就如同大飢荒已久的難民似的，直接用手指去挖……去扣，去流淚。

「你…你沒事吧？」

冷不丁地，燕小西渾身一顫，他機械式地，僵硬地旋轉著自己的脖子，看見的赫然是一臉吃驚地看著自己如此模樣的梨子。

「我買的布丁是很好吃啦，這個我承認……不過你也用不著？」

「這是真的……」

他卻看向了窗外。

「你們到底要對梨子做什麼！！我警告你們，不要亂來！！」

車外，世界也因為有了這道聲音，而漸漸地再次擁有了色彩。

……

……

……

……

「科長！科長？」

「嗯？」

車內，付明賢驚訝地看這此時的燕小西……從會議場地離開之後，這位科長就沒說話，閉目養神了起來。

只見燕小西此時正用力地抓住自己的手腕。

「科長你？」

燕小西死死地盯著了付明賢片刻之後，情緒才緩緩地恢復過來……他一點點地，一點點地鬆開自己的手掌，用了很長的時間。

「科長，你…你做噩夢了？」付明賢驚疑不定地揉著手腕問道。

「是啊。」燕小西此時抹了把臉，吁了口氣道：「做了一個很漫長…永遠也不希望再做的噩夢。」

「好吧。」付明賢點了點頭，「我們到酒店了，接下來還有三個會議……要不推遲到晚上？你這幾日都沒有好好休息。」

「不了。」燕小西深呼吸了一口氣，「我停下來的時間已經足夠長了。」

付明賢又是疑惑地皺了皺眉頭。

燕小西沒有理會，直接推開了車門下了車……臨走之前，他卻忽然回頭說道：「通知下去，讓在外邊進行排查工作的傢伙，盡量禮貌客氣些，不要與妖族發生過多的不必要的衝突……任何。」

「知…知道。」

他被燕小西此時的目光給嚇到了。

就像是野獸似的，布滿了血絲的目光。

科長一定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