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69章 第六十三話 牽木偶（八）

翌日清晨，樹丫之間鳥兒騰飛，掀起一片殘葉落了下來，恰好飄過瓊華的鼻尖，瓊華迷迷濛蒙得睜了眼睛，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睡著了，手上的戲摺子在寒涼的晨風中，摸上去有些濕濕冷冷，沾了些許水汽。

她站起身來靠在廊柱上，撐著下巴遙遙望著一方藍天。這時，昨日那名留下來的小仙客從屋裡出來，頂著兩個燈籠似的眼睛走到瓊華身邊。

瓊華抬眼朝她看過去，稍顯訝異的問她：「你這是怎麼了？」

茶緋眯眯眼睛，一副肝腸寸斷的表情：「上仙給我看的那個戲摺子實在是太感人了。」

「縱是感人，你也不至於哭成這樣吧？」瓊華忍不住撲哧一笑，「須知戲摺子里的東西不過是寫給世人看的，都是假的。」

「故事可以是假的，情卻是真的。瓊華，你這樣說，豈不是太傷寫戲摺子的人了？」

身後傳來如春風和煦一般溫潤的聲音，不用回頭，瓊華都知道來人是鳳墨軒。

鳳墨軒走到她身邊，從她手裡拿過戲摺子看了一眼：「你看了一夜？」

瓊華搖搖頭：「看了一夜的是茶緋仙子，我中途睡著了。」她的視線越過鳳墨軒的肩頭，落在他身後的房間上，問，「白澤不會還在屋子裡吧？」

「在不在，你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鳳墨軒坐在欄杆上，漫不經心的回道。

茶緋瞄了鳳墨軒一眼，偏過頭去吐吐舌頭，心裡暗爽。她是知道墨軒仙君對自家公主是什麼感情的，公主現在坦坦蕩蕩，對兒女情長這些事表現得有些遲鈍，毫不掩飾的在墨軒仙君面前關心白澤，要說墨軒仙君一點都不吃味，她才不信呢。

瓊華聞言是真要去白澤房裡看上一眼，才邁了兩步，衣袖就被鳳墨軒伸手拽住了，她奇怪的看著他：「怎麼了？」

鳳墨軒收回手用毫無波瀾的語氣說道：「不用去了，他不在房裡。天刑傳了密語過來，叫我們去府衙接素素回來，白澤他早走了。」

「你怎麼不早說。」瓊華重新坐了下來，「天刑不會出事了吧？」

「不算是出了什麼大事，他要在牢里過幾天，賠些銀子給閔府。」

瓊華嘆息：「他真算是一隻善心的妖了，若是這件事放在別的妖魔身上，敢關他的凡人不知要遭多少罪。」

茶緋是不知他們口中的素素、天刑是誰，只覺得天刑這個名字好生熟悉，細細一想，可不跟戰神的名諱相似嘛，天刑，刑天，姓與名交換了一下，她隱隱覺得不安，特意注意了一下瓊華在說起天刑時的表情，好在絲毫沒有一絲異樣，瓊華真得是將戰神忘得一乾二淨了。

他們正說著話，後院的門就開了，原是白澤將素素接了回來。素素一張小臉紅撲撲的，稀稀落落有著淚痕，顯然是哭過一場，她一步一挪，走得極慢。

走進了，茶緋看清她的樣貌，頓時身子一顫，衝過去將她攔住，不顧她反映，兀自捧著她的臉細細打量，結結巴巴的說：「你……你是……不會這麼巧吧？」她又看向鳳墨軒，用眼神詢問，只見鳳墨軒點了點頭。

素素被突如其來衝上來的人弄的一愣一愣，腳下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躲到白澤身後。茶緋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連忙放開她，訕笑著說道：「你長得挺可愛的，呵呵。」

素素眨著眼睛乖乖巧巧的應了一聲。

中午時分，幾人圍坐在一起吃飯，素素的神情一直怏怏不樂，沒吃進去幾口飯就離開了飯桌，說是要回胭脂鋪睡上一覺，瓊華擔心一個小孩子在家會出事，便讓她在自己的房裡睡下，茶緋跟上來，主動說要照顧素素。

等素素睡著后，瓊華帶上房門退了出去。茶緋就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睡夢中的素素，心裡五味陳雜，她對素女的印象一直不大好，這源於瓊華還在九重天時，時常向她說起素女的一些事迹來，表現出對素女極大的冷漠與不喜。

偶爾素女會來紫宸宮，替戰神傳達一些話，瓊華從來沒有留她喝過一杯茶水，可見兩人關係確實不大好。後來仙魔一站，戰神重傷，素女自罰下界，瓊華更加不願提起素女這位小師妹，就是從別人口中聽到素女的名字，她也會變得冷若冰霜。

茶緋還記得瓊華說過這樣一件事情。素女剛入戰神門下時，還未改掉在黃帝身邊的某些習慣，比如說愛偷看一些人間的話本子，那時瓊華年級也不大，正是對什麼都覺得新奇的時候。

於是，素女經常會拿些話本子給瓊華看，可以說那時兩人關係還是不錯的。只是這些話本子在戰神眼裡，是些不務正業的玩意兒，有一回，話本子不知怎的就被戰神發現了，勃然大怒，叫來兩人一頓教訓，本是兩人都有錯，一起罵也就算了。但這其中產生了一個誤會。

書是從瓊華處被發現的，且瓊華那時身為九天公主，行事大膽莽撞，而素女因是侍女出身，做事戰戰兢兢，謹小慎微，戰神理所當然的就會認為師門中一些不良的風氣是由瓊華引起的。在看素女的反應，不得不說，素女膽子很小，怕被戰神責罰，就沒有主動站出來承認那些書是自己帶進師門的。

最後，戰神重責了瓊華，而輕罰素女。瓊華從那一刻開始不再與素女親近，積年累月，兩人發展到連招呼都不打的地步了。

想到這裡，茶緋輕聲嘆息。若是瓊華恢復記憶看到素女現在這個樣子，不知道會是什麼反應。但不論怎樣，素女的元神即便還在沉睡，只要仙根還保持著純正，終有一天還要回到九重天上，而且看鳳墨軒對素女的態度，算得上是照顧有加，估計也是想讓她回到九重天的。

「你嘆什麼氣？」

茶緋身邊多了一抹身影，白衣羽扇，翩翩風姿。

「我在想，曾經公主是討厭素女仙子的，可現在公主卻來照顧她在凡間的肉胎，真是世事難料。」

鳳墨軒聽后，低低淺笑，茶緋因瓊華之喜而喜，因她之惡而惡，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她這樣的性格說不上不好，在他看來，還有些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