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扶桑刀客

海華客棧，也就是那天我們投宿的地方。

「現在的杭州，都亂成一窩粥了。」我走進小蝶的房間，將一套衣服放在桌子上，「把這個換上吧，我挑了好久才買下來的。」

坐在窗口的小蝶遠遠地望了衣服一眼，不滿地說，「這顏色可真難看。」

「我知道你只喜歡紫色，不過偶爾也應該換換口味吧。」我笑道，「現在是非常時期，要是你身上再掛半點紫色，恐怕保證不多久就會被百姓們當作土地神的使者供起來了。」

「我知道，你可以出去了。」小蝶愛理不理地說道。自我們從龍井裡出來后，她就成了這個樣子。

「嗯，我還探聽到一些很重要的信息，待會兒咱們好好商量一下。」我點點頭，反身要走。

「等等……」

「什麼？」我心中一動，停下來望著她。

「……，我換衣服的時候你可不準闖進來！」

我苦笑著搖搖頭，推門而出。

雖說能從那樣的困境中脫險，本身就像做夢一樣令人難以置信，但看得出來，小蝶古怪的變化應該另有緣由。

她心裡肯定藏了什麼，令我好奇的是，那似乎與我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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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漂亮！」看著煥然一新的小蝶，我由衷贊道，「這衣服真合你的身！多一分嫌長，少一分嫌短，我的眼光果然沒說的！」

「這證明你有作為好色之徒的潛質，」小蝶不屑地說，「竟然光靠目測就能把尺寸拿捏得這麼准。」

「不對不對，」我搖搖頭，故意色眯眯地上下打量著她，「這隻能說明我觀察得太仔細了……」

小蝶瞪了我一眼，氣得轉過臉不再看我。

「商茹冰他們還沒回來吧？」我在她對面坐下來，隨意問道。

「廢話，你上樓的時候自己不會看嗎？」小蝶沒好氣地回答，「快點說吧，你這一個晚上都打聽到些什麼東西。」

「真不講人情，也不慰勞慰勞我……」我低聲咕噥了一句，清了清嗓子，「說來自我們離開古龍山之後，江湖上還真發生了不少事……小蝶你可曾發現杭州城裡多了許多武林人？」

「嗯，說重點。」

「……，不知什麼緣故，我們來杭州的消息泄漏出去了，現在杭州的這些武林人，都是沖著我來的！」

「哦？大家對你那套神奇的護身功法還那麼感興趣？」小蝶幸災樂禍道。

「這次不是為了護身功法而來了，而是為了聚齊《吸空**》！」我苦笑道。

「怎麼？虯髯客身上的秘笈也流落到江湖上了？莫非是蕭霄嫌泥里太悶，又跑出棺材來幹了一票？」小蝶笑道。

「不是虯髯客那邊的緣故。」我搖頭道，「還記得當初在洛陽是誰先得到《吸空**》下卷的嗎？」

「忠義莊莊主馬飛馳！」小蝶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那幾天洛陽城裡發生的所有事我都記得再清楚不過了。」

我想起小蝶的父親正是在那場風波中被岐山派高手圍殺於洛陽郊外的，暗自嘆了口氣，繼續道：「沒錯，正是這個忠義莊，幾天前被一批蒙面人滅了門，手法之殘暴利落，與泰山派血案如出一轍。」

「那又怎麼樣？」

「當時聚福會的符大海正好路過附近，並於茫茫火海中救出一人。而此人乃是馬飛馳的心腹幕僚，由於傷勢過重，不久后還是死了，不過在死前，他交給了符大海一樣東西……」

「莫非就是《吸空**》下卷？」

「差不多。原來此人是個老秀才，天生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當初馬飛馳機緣巧合下得到秘笈，自己還沒看幾眼，倒讓他背下了大半。後來虯髯客大鬧洛陽，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下卷奪走，眾人鬱郁而歸，誰也沒有想到，在回到忠義莊之後，老秀才當場便憑記憶重新默寫了一份出來……」

「這事全莊上下只有馬飛馳和老秀才本人知道，但不知怎的卻傳到了魔盟的耳里，於是就有了這場滅門之禍。可笑魔盟雖將忠義莊翻了底朝天，卻怎麼也沒想到秘笈竟然就藏在了老秀才的鞋底，只可惜白白便宜了符大海。」我對聚福會沒有一絲好感，話語間自是毫無客氣。

「那大家應該都去找符大海的麻煩才是，怎麼都跑來杭州湊熱鬧？莫非覺得你比較好欺負？」小蝶似乎很為我不平，「看不起你也就算了，難道青城派就比聚福會好惹嗎？就算看不起青城派，怎的竟連我自由聯盟都不怕？」……天曉得她是怎麼排出這個順序的。

「問題在於符大海得到秘笈后連夜就將其送去了附近的少林寺保管，說什麼天下至寶理應由天下有德者居之，也不知他口中的有德者指的都是誰。」我嘆道，「有少林寺在那邊護著，所有人只好把勁兒都使我這邊來了。」

「……，那我們該怎麼辦？」

「唯今之計，是先把商茹冰他們找到！」我沉聲道，「看來我們終歸是要去七星門走一趟了。」

「你打聽到七星門的總部在哪兒了？」

「沒有……」我頹然道，「江湖上的事離杭州的百姓太遠了，問了許多人，都只知道一個孤山王家……不過我覺得有個地方非常可疑，那就是西湖南邊的玉皇山，聽說山上有個叫七星壇的地方，可能與七星門有關。」

「嗯，那我們這就出發吧。」小蝶點頭道，又恨恨地接了一句，「這個七星門，到底搞的什麼鬼？」

「你幹嗎？」我見她便要起身，忙攔住她，「打算就這樣出去？」

「怎麼了？不是換過衣服了嗎？」小蝶口氣不善。

「面紗！」我無奈地提醒道。

「你又想騙我摘下來？絕對不行！」小蝶忙不迭地搖頭。

「那時候我可沒騙你，是你默許的……」我大感冤枉。

「我說過了，不准你再提神壇上的事！」小蝶惡狠狠地說道，但我怎麼看都只覺得可愛。

「這個……其實我是想說，我以前學過一點易容，可以稍微幫你裝扮一下，別人照樣看不見你真面目的。」

「不行！」小蝶轉過身，過了良久，才百般不情願地哼了聲，「……好吧，又要讓你佔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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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樓來，只見一群人聚在門口，正七嘴八舌地議論著什麼。走近一看，一名臉上刻滿了風霜的老者顯然是眾人簇擁的中心，似乎大家都在阻止他往外走。

「發生什麼了？」我問外圍一名男子。

「史老爺子要去應那個倭人的戰了。」男子嘆息道，望著老人的眼中帶著敬佩。

問了半天我才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原來這個老者乃是江南一帶赫赫有名的用刀大家，號稱「鯊齒」的史朋來史老爺子，其刀法中雜糅了鉤法的精髓，時常在戰鬥中拖刀反掛，以刀尖傷人，也算是首創先河，自成一派了。然而歲月畢竟不饒人，史老爺子年事已高，排名漸漸降到了地榜中游，但其在江湖上的德望還是極高的。

這場約戰的另一方則是同樣剛剛抵杭的一名扶桑武士，名曰宮本小泉，是前不久來訪中原的扶桑邪馬台國國師兼扶桑第一刀宗龍之介的弟子。但他並沒有跟隨龍之介左右，而是在抵達中原后便四處找人試證刀法，據說迄今已經挑戰了不下二十名成名高手，無一敗績。關於他的事，我昨晚便有所耳聞了，因為他才到杭州便已經找人打了幾場，每次都完勝對手，大挫了中原武林的銳氣。聽說其為人就像他的刀法，頗為張狂，只是想不到他竟囂張到下戰書約斗的地步。

「史老爺子，您何必跟小小一個倭國武士一般見識？和他同場較技，豈不是大大降了您的身份？」人群中一人勸阻道。

「說得太對了！對付那種角色，便是我都嫌污了手呢。」

「哼，那傢伙的刀法簡直亂七八糟，便像潑婦打架一般，估計被他打敗的那些人都在事先笑得沒力氣了，不過就算是那樣，也實在有夠丟臉。」

「要是我上場，肯定二話不說直接就把他打回海里去了，他倒也知道，所以不來找我打。」

……

「各位朋友，請聽老夫一言！」史朋來振臂呼道，聲音很是洪亮，「我知道各位擔心老夫年老力衰，可能會敗在他手下，但既然他已發出邀帖，老夫此時若是龜縮不前，豈不是更墜了中原武林的名聲？況且老夫幾十年來一直沒耽擱下手上的技藝，他若要敗我也非易事，到時候不管是勝是負，老夫承諾定會打出中原武林的氣勢來，絕不會丟了先師以及各位兄弟的臉面！話已說盡，請大家讓一讓，老夫可不想背上臨場怯陣的惡名。」

眾人默然對視一眼，有人喊道：「史老爺子儘管放手教訓他，我毛橫只能幫忙叫幾聲了。」

「對，一起去！我別的不會，到時候給那倭人蓋塊白布還是行的。」

「哈哈，我昨天剛贏了幾個錢，正好去棺材店訂塊板子，算是款待異國友人了。」

……

哄鬧間，一大群人便這麼走了出去，街上也不斷有武林人聞訊而來，一時間竟匯聚成了不小一支隊伍。

「看起來挺有意思的。」望著他們的身影，我摸著下巴。

「怎麼？想去看看？」小蝶輕笑道。我易容的手藝不佳，她現在看上去還是很吸引人。

「你也想去？」我喜聲道。

「哼！多管閑事，節外生枝，終於知道為什麼你出道才這麼會兒就惹上那麼多麻煩了。」小蝶搖頭道。

「闖蕩江湖嘛，不就是圖個隨心所欲，快意恩仇嗎？」我不以為意地說。

小蝶看了我一會兒，嘆道：「你這人，有時候還真是挺單純的。」說著便往街上走去。

「還是不去嗎？」我追在她身後，有些失望地說。

「走快點，別把他們跟丟了。」小蝶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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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杭城最大的酒樓和最大的古玩店之間的一片空地，可見周圍人流之密集。

「選在這種地方……會有很多百姓旁觀的。」小蝶皺眉道。我們算來得比較早的，所以就站在場邊。

「是啊……」我望著場中央挺立如松的史朋來，心中升起幾分憂意。那個宮本小泉恐怕早有必勝把握，存心打算當著無數百姓的面折辱他了……或者說，折辱整個中原武林！

「他媽的，怎麼還不來啊？」人群中罵聲不斷，而我，也漸漸被這種熱烈的氣氛撩得浮躁起來。

「嗨！」隨著一聲沙啞的喊聲，一個人影從酒樓樓頂飛躍而至，重重地落在場上，腳下激起一片塵埃。來人的輕功實在不怎麼樣。

周圍的武林人自也看出這點，紛紛發出噓聲，不過也沒人說什麼，畢竟，「觀武不語」的規矩還是要遵守的。

我仔細打量著這個宮本小泉。他穿著一身短裙寬袖的麻布衣服，頭頂梳了一個翹起來的小辮子，看起來滑稽可笑，不過當目光轉到他的臉上時，我就沒什麼笑的心情了。

堅忍！這是他的臉給我的唯一感覺！

其實若只是分開看，也沒什麼特別的：皮膚黃中帶褐，兩頰稍嫌枯瘦，微微眯合的雙眼透出尖銳的寒芒，雙唇則緊緊地抿著，彷彿除了他自己，誰都不能將他的嘴撬開分毫……而當這一切湊到了一起，便透出一股強烈的自信和對一切事物的藐視，以及……不為任何力量所移的堅忍！

擁有這樣的外表，他會是一個張狂的人嗎？

「在下宮本小泉，請指教！」他生硬地行了個禮，然後就把手放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他的刀又窄又長，和史朋來寬厚的重刀形成強烈對比。雖未出鞘，卻隱隱透出一股血煞之氣。

史朋來也不多說，抽出伴隨他征戰幾十年的寶刀，凝神望著對手。他的刀有個特點，刀尖特別彎長，彷彿是將鉤與刀並在一起而形成的。

兩人對峙不語，現場的氣氛一時凝重無比。在研習了「萬鬼追命」這套堪稱經典的刀法后，我對此道已有了不少認識，仔細觀察了會兒，心中暗嘆，史朋來確實是老了。此時他雖然架勢擺得四平八穩，無懈可擊，但卻少了一種緊繃的感覺，顯然是打定主意要先行守勢了，但要知道，所謂刀者，霸道也，只有進攻，再進攻，才是用刀的真諦！

反觀宮本小泉，雖然刀意外露，有些過於冒進，但其勢咄咄逼人，令人感覺他要麼不出手，一旦出手便是驚世一刀……給人這樣的感覺，其實本身就已經是一種進攻了。

一場純粹為了榮譽而進行的大戰，在我面前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