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東川蘇瀾

那是個有著一頭褐色長發以及一雙褐色眼睛的高大男人，面貌方正敦厚，甚至給人一種獃滯的感覺，但就是這樣一個看似極為普通的男人，彷彿從虛無中產生般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只用肉掌便穩若磐石地抵住了我不下千斤力道的拳頭。而另一面，宮本小泉的刀也真真切切地斬在了他隨意伸出的右手食指上，卻如石沉大海，沒有激起任何波浪……

這一刻，時間彷彿停止了流動，所有人，包括我和宮本小泉，都只能無法置信地看著這個男人，任何的語言和動作都無法表達我們心中的驚異和震撼。

「錚！」

在一片寂靜中，這聲清響顯得那麼驚心動魄。

倭刀一分為二……

「你可以走了。」男人收回手指，淡淡地說了一句，「這裡，並不適合你們。」他說話帶著一種古怪的口音，不知出身何方。

宮本小泉沉默片刻，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搖搖欲墜地用刀鞘拄在地上。

我站直身子，默默地看著那個男人。從他的身上，我又感覺到了那種絕頂高手的氣息，天曉得江湖上何時又出現了這麼一號人物。

「你是誰？」宮本小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只從眼中透出深刻的仇恨。

「自由聯盟東川部總領，蘇瀾。」男人揚起頭緩緩地說，彷彿要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個清楚。

「蘇瀾？」不遠處的小蝶發出一聲驚咦，走過來似乎要說什麼，但不知為何遲疑了半天卻什麼也沒說出口。

「蘇瀾……」宮本小泉低聲默念了一遍，轉身就走，步履艱難。

「記著，以後比武的時候應該找人少的地方。」人群中有人說了一句。

「就是！剛才那副目中無人的樣子上哪兒去了？你當真以為中原武林無人嗎？」

「扶桑刀法？今天我總算是見識過了，哈哈。」

……

一時間，嘲笑揶揄聲四起，但即便如此，隨著宮本小泉的逼近，他前方的人牆還是不由自主地讓開一條路來。我正為此暗暗心嘆，那個叫蘇瀾的男人的話聲拉回了我的注意。

「你功夫很好，也很有膽色！」

「哪裡？在前輩眼裡恐怕只是靠蠻力打架罷了。」我笑道，心中疑惑叢生——這個自由聯盟真是亂七八糟，怎麼這樣的高手都有？同為八部之一的總領，小蝶與他比起來相差也太多了。

蘇瀾搖搖頭，悠然道：「武功是否高強只是其次，重要的是傲氣，身為武者的傲氣！這才是我們練武之人最大的財富。在面對外族武者的挑釁時，不管自己能力如何，都應該勇敢地站出來迎接挑戰才對，沒想到……看來現在擁有這種財富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這話顯然是針對旁觀的武林人說的，但由他說出來卻自有一種令人心折的氣度，一時間竟沒有一個人出來辯駁半句。

「叫蘇瀾的傢伙，你自己剛才也不是沒有出場嗎？」小蝶冷冷道。

「是啊，如果我來得再早一點，這位小兄弟就不會受傷了，」蘇瀾有些歉意地看了我一眼，「不過我此來也只是恰逢其會，事實上我是另有目的的。」

「另有目的？莫非和『吸空**』有關？」我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哪知話聲剛落，方才還喧鬧無比的人群頓時寂安靜下來，變化之快，倒真嚇了我一跳。

「哈哈，看來大家最厲害的本領都是在耳朵上啊。」蘇瀾笑道，接著語氣突然轉冷，「在此，當著近百名江湖同道的面，我要宣布一件有關我自由聯盟的榮辱大事！……邱門主！」

「是！」人群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接著便見一個肥胖的中年人押著一人走了出來——光看從他的體形上我們便認出了是誰，而他此刻所押之人，赫然就是劉健！

此刻劉健雙手縛於身後，嘴裡被塞了一個布團——對一個武林人而言，這是比被點了啞穴恥辱千百倍的方式。

「這是我屬下七星門門主邱天潮，而這位……則是青城派的一名歸字輩弟子，姓劉名健，昨天潛入邱門主世代守護的祖墳，妄圖竊取寶物，被邱門主當場抓獲！」

「青城派？盜墓？」周圍人群中頓時嘩然一片。

「開什麼玩笑？」我和小蝶對視一眼，但考慮到此時我們的身份，還是決定先靜觀其變。

「本來若只是普通的青城派弟子，那倒罷了……然而，這件事的主使人卻是青城派掌門的獨女商茹冰！我想不管怎麼說也不能僅僅歸於個人行為了……」

「商茹冰？」武林人面面相覷，然後差不多異口同聲地爆出一聲，「吸空**？？？？」

「沒錯！諸位想必也已聽說了，商茹冰挾持盧青火南下尋找秘笈，不知怎麼竟找到邱門主的祖墳里去了，這簡直是荒謬絕倫！我完全可以把這種行為理解為她仗著青城派的威勢而對我自由聯盟進行的侮辱！」

「自由聯盟是新近建立的聯盟，主旨在於抵抗魔盟對武林的殘毒，由八個志同道合的勢力所組成，我東川部就是其中一個，巧的是，聯盟另一個大部紫泉部的總領孔小蝶正好於昨日前來做客，由於孔總領及時相助，邱門主的祖墳沒有遭到太大破壞，盧青火也從商茹冰手中被救了出來……」

「盧青火在你們手裡？」人群頓時又騷動起來。

「然而……」蘇瀾突然滿臉怒容，「商茹冰眼見自己陰謀無法得逞，竟然派人在鳳凰山山腹內引爆炸藥，進而引發了塌方，不僅害死了盧青火，連孔總領也被埋身亂石之中！」

「……」

「盧青火……死了？」

「原來那場地震……」

蘇瀾緩緩環視眾人，沉聲道，「當初我們八部總領歃血立誓，有福共享，有難同當，從那一刻起，八大部千餘名兄弟的命運便交纏在了一起，任何一人的傷亡都必須由仇人的鮮血來償還，所以，孔總領之死已經足以讓整個自由聯盟將青城派視作不共戴天的死敵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小蝶忍不住大聲叱道。

蘇瀾看了她一眼，道：「我作為自由聯盟八大部之一的總領，要求青城派掌門玄珠子對其女的行為作出解釋，並且須身披麻袍，親來鳳凰山祭奠孔總領亡靈，若不答應，我部將於五日後的晌午，處決商茹冰！」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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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蝶的驚叫聲中，人群中突然射出一道黑影，箭一般朝邱天潮投去。

「終於出來了！」蘇瀾長笑一聲，隔空劈出一掌……莫非他僅僅想以掌風退敵？

「砰！」

那人影在空中一頓，立即反向彈了開去，落地后在地面上劃出長長一道痕迹才總算站住身子。

所有人都驚呆了。

「剛才……發生了什麼？」

「好像是……手臂……伸長了……」

「我也看見了……」

聽著這些唏唏嗦嗦的聲音，我明白剛才我所見的並不是錯覺——在蘇瀾出掌的那一剎那，他的手臂猝然伸長了數丈！

這是什麼功夫？

「你究竟是誰？」偷襲者緩緩轉過身來，仔細一看，竟也是熟人。

「剛才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蘇瀾笑道，「閣下應該是青城派的元開道長吧，一路上你緊跟不舍，如今又出手偷襲我的手下，這就是堂堂青城派的作風嗎？」

「貧道只是來討回被縛的本派弟子，並非存心偷襲。」**義望著正「嗯嗯」掙扎不已的劉健，皺眉道，「不管他有否犯下閣下剛才所說的罪行，青城派的弟子自該由青城派自己來懲處！至於你剛才那個不知所謂的聲明，貧道可以代表青城派既往不咎……」

蘇瀾笑了笑，道：「本來我確實是想將這個小道士放了的，不過你那樣一說，放了他豈非表示我屈威於青城派？……我看不如這樣，從現在起我雙手雙腳都保持不動，如果你有辦法在十招之內讓我挪動位置，便算你贏，這個小道士自然由你處置，若是你輸了……就請你趕快滾回青城山，讓玄珠子親自來一趟吧！」

「你在說什麼？」**義像看著瘋子一般看著他。恐怕在場的大多數人也都認為蘇瀾瘋了，一個人如果手腳都不動，他還能做什麼？

「既然你不願意，我只好殺了他了。」蘇瀾冷笑一聲，朝邱天潮那邊走去。

「狂妄之徒！」**義神色一冷，疾前幾步，一劍截劈在他的去路上，不料蘇瀾竟絲毫不作停留，迎著長劍邁步而出……

「住手！」小蝶剛要動作，便聽那邊傳來一連串「呲呲」聲，展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副怪異到令人心寒的畫面——長劍在蘇瀾頭頂停住了，彷彿原本就是擱在那兒似的。

在那樣的情況下，**義是不可能突然收手的，也就是說，蘇瀾完全是以自己的頭部抵住了鋒利的長劍……

「第一招。」蘇瀾轉過身來，雙手負背，全沒有半點受傷的痕迹。

「以髮絲逐分逐毫地消解力量？」**義望著空中悠然飄落的幾根頭髮，神情肅然，「好膽識！好功力！」

「能夠斬斷我那麼多根頭髮，你算很不錯了。」蘇瀾笑道。

「……，看來下次公布天榜排名的時候，除了笑蒼生和虯髯客，還要再多一個名字了。」**義注視蘇瀾良久，突然垂下劍，長嘆道，「江湖……亂象已呈。」說完竟不管劉健，轉身便走。

「五日之約，還請道長莫要忘了通告貴掌門。」

「閣下想以一人之力挑戰整個青城派，實屬不智！」**義遙遙說了一句，頭也不回地步入圍觀人群中。

蘇瀾「哼」了聲，只是笑笑。

「總領，這道士怎麼處置？」邱天潮指著劉健問道。

蘇瀾四下環視一周，沉吟片刻，「為了體現我自由聯盟的決心……」

「等等！」小蝶突然站出來，含糊著嗓音，「你說過，你只是自由聯盟東川部的總領是吧？」

「沒錯……」

「那麼僅僅憑你一家之言，就能代表整個聯盟的立場嗎？」

「發生了那樣的事，相信如果其他幾部的總領也在的話，同樣會作出此等決定的。」蘇瀾皺眉道。

「蘇總領未免太過莽撞了！」小蝶走到我身邊，「我們兩個就是紫泉部的弟子，據我所知，孔總領與商茹冰等人是早就相識的，而且彼此之間關係甚密，所以商茹冰謀害孔總領一事恐怕另有內情，還請蘇總領調查清楚之後再作斷言，莫要置聯盟於險境之中啊！」

「你們兩個……是紫泉部的人？」蘇瀾雙目一寒，冷冷地盯著我們，有一瞬間，我甚至感覺被他的目光刺穿了。

「沒錯。」小蝶強自鎮定道。

「……，明白了。」蘇瀾點頭道，「我可以饒那個小道士一命，但是由於商茹冰的緣故，孔總領被埋于山下畢竟是事實，況且，說出的話是無法收回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由聯盟著想。」說完他朝邱天潮使了個眼色，後者眯著眼睛望了我們一眼，將劉健推倒在地。

「兩位自己小心了。」蘇瀾臨走前留下了這句令人費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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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吧？」我將布團從劉健口中取出，問道。

「你們……？」劉健似乎有些疑惑。

「是我啊，盧青火！」我看了看周圍漸漸散開的人群，低聲道，「她是小蝶，我們經過了易容。」

「奇怪的事情太多了，需要一件一件來分析，」小蝶用袖劍切斷了縛著他的繩索，「當時我們跳下地洞之後，上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們怎麼會被抓起來的？」

「你們……」劉健看了我們半晌，突然憤怒之極地大聲喝道，「到底想怎麼樣啊？」

「怎麼……」我和小蝶被嚇了一跳。

「你們和七星門串通一氣，將師姐騙入古墓，並用卑鄙的機關害人，現在又假惺惺地來救我，你們到底還想怎麼樣？」劉健怒喝道，一掌朝我劈來。

我慌忙化解來勢，「劉兄誤會了，我們並沒有和七星門勾結……」

「還說沒有？」劉健本來脾氣就頗為火爆，方才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縛了那麼久，早已積了滿肚子氣，「邱天潮早就什麼都跟我們說了！什麼合作，什麼秘笈，全是騙人的！」

「喂喂，拜託不要說到『秘笈』這兩個字行不行？」我一邊抵擋著劉健狂暴的進攻，一邊已經能感覺到四周聚集而來的目光了。

「盧青火！枉我師姐平時還那麼信任你……」劉健還想再說，突然身子一軟，癱到在地上，卻是被小蝶在身後點了穴道。

「糟了，我的名字……」我四下一看，果然……大事不妙！

「此地不宜久留！」小蝶皺眉道，剛說完，突然悶哼一聲，彎下腰，面露痛苦之色。

「混蛋！」我一拳將不知何時偷偷溜過來的程懷安打飛，扶著小蝶便往旁邊一條小巷跑去。

「盧青火沒死！」

「小子別走！」

「留下秘笈！」

……

「小子，接刀！」一片嘈雜聲中，史老爺子的叫聲顯得分外突兀，而當我終於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時，一把刀尖彎長的厚背刀正好拋至我的面前。

而此時，我們已經陷入了重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