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別有洞天
只見蔡廷之從月福手裡接過鈴鐺,右手執鈴然後輕輕搖動,同時嘴裡喃喃念著咒語。隨即,清脆悅耳的鈴聲從四面八方散播開來,一波接著一波,彌散於整個山林之間。
叮鈴鈴,叮鈴鈴。。。。
山林的寂靜一下子被打破,有些鳥兒不堪被擾,發出幾聲尖銳的凄鳴后撲騰著翅膀離開了這聒噪之地。
山林縱使密集,可怎麼擋得住這逼人的鈴聲,只能任其穿透,直達山的另一頭。
這邊綠薈等人還在小屋內陶醉在「四季窗」的奇妙當中,一時還沒感覺到鈴音襲來。然而只一瞬間,笑聲卻戛然而止------
此時的朝顏已經隱隱地覺得身體有點不對勁了,渾身的血液像是一下子全部涌到了頭頂,所有的毛孔也都緊縮著,舒張不開來,神經如同繃緊的弦,力量雖猛卻使不上勁來。直至魔音繞耳,方知大禍將至!
「是『招魂鈴』!」,話未說完就聽見「啊------!」的一聲嘶吼,叫聲悠長而凄楚,芸兒和凝霜開始抱著頭搖晃起來,身子顫抖不已,沒過多久,表情就開始猙獰起來,眼睛也變得猩紅,跟剛才完全仿若兩人。儘管如此,還是竭盡最後的一點理智讓自己清醒。
綠薈連忙走過去準備穩住她們,卻不料被偶然喪失理智的幾人用力地甩開,甚至被來回推撞,只覺好一陣目眩暈迷后跌在了地上。
綠薈並不知道「招魂鈴」是什麼,但看到朝顏幾人痛苦萬分的樣子,也猜到了幾分。想不到蔡業也來了,因為除了他沒有別人能把朝顏等人變成如此模樣。聽聲音的方向似乎是來自山林的入口處,想不到外面的情況比她想的還嚴重,本以為只是官兵循例來搜尋,沒想到蔡業親自來了,還試圖用「招魂鈴」這種萬惡的「邪術」來引她們現身,實在狠毒至極。
綠薈並不知來的並非蔡業,而是蔡廷之。
她現在只恨自己愛莫能助,看著她們在痛苦中掙扎卻無能為力。
也許是因為朝顏等人之前服用過少量的「地獄紅」,所以她們並沒有一聽到鈴聲就迷失心性,只是在清醒與迷惑間來回掙扎,可是再這樣下去,她們很快就會連最後一道防線都衝破,最終走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怎麼辦,最後的一點「地獄紅」也在地牢中用完了,難道真的是天要亡她們?
這時剛剛還在痛苦掙扎的朝顏一瞬間像被抽空了一樣,一個抽搐后重摔在地,只覺全身劇痛,然後像是癲狂般在地上滾來滾去。綠薈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朝顏就滾到了她的腳邊上,掙扎著從腰間拔出了一把匕首,銀光逼現,顫抖著要遞給她。
綠薈的心一下子全慌了,瞬時雙眼圓睜,她要做什麼?不好的預感像是洪水猛獸般從她胸腔中溢出來。如果說剛才的她還殘存有一點理智,這下全崩潰了!!!
「少主人,趁我還沒完全失控,殺了我,快!」語氣十分的果斷!!朝顏布滿血絲的雙眼裡全是懇求,這一刻的她是清醒的,這一刻的她也是決絕的,對自己的生命狠下了殺手。
「不,我不能這麼做!」綠薈慌張地躲閃開了她的觸碰,此時的心像是刀割一樣。誰知才後退了一點點,卻被艱難爬過來的芸兒和凝霜猛地抱住了雙腿,又是乞求的語氣:「少主人,求求你,殺了我吧,我不想被控制!」聲音中似是嗚咽又似是哀嚎,卻尖銳得像一把錐子直插入綠薈的心間。
「少主人,下手吧,再猶豫就來不及了,一旦被他們控制,他們肯定利用我們對付你,到時。。。。!」朝顏哽咽著已經說不下去了。
他們這算什麼?怎麼能對她這麼殘忍?死了,她們是解脫了,她怎麼辦?
可是,她們現在的痛苦她全看在眼裡?這種痛苦應該比死還難受百倍吧!!
但是,她怎麼下得了手?真的不能。
此時此刻的她多麼希望躺在地上的是自己,因為她不想面對這種抉擇,這種她恨極了的抉擇。
她想離她們遠一點點,無奈腳被抱住了動彈不得,只好蹲下來嚎啕大哭,壓抑著的痛苦就像決堤的洪水沖毀了理智這道堤壩,她也只是個普通人,沒有人能承受得了這種非人的折磨。
然而哭著哭著,卻發現抱著她腳的手力道輕了不少,她們似乎也沒再苦苦哀求她了。
有掙扎說明還有希望,沒掙扎才是。。。。綠薈抹了抹眼淚,果然,朝顏等人已經昏迷過去了,這是不是說明「地獄紅」已經起不了抵抗作用了,待她們重新站起來時就是一具具的行屍走肉??綠薈一陣毛骨悚然,那才是最可怕的!!!
不能慌,不能慌,一定會有辦法的!!綠薈不斷給自己打氣,可是所謂的打氣不過是自欺欺人,哪還有什麼辦法?逃?她能逃到哪去?她一個人根本帶不走三個人!!躲?對了,逃不了可以躲,躲掉鈴音!!!可是這屋子就這麼大,一目了然,躲哪去??
綠薈開始在屋子內慌亂地找尋著所謂的躲藏的地方,雖然這屋子已經差不多被她看穿個洞來了。都說處於危亂中的人思想是難以理解的,果然不假,綠薈已經慌不擇路了,她不死心地四處摸索著,她甚至幻想著出現個多啦a夢的自由門,讓她們瞬間轉移到另一個空間去。
「轟」的一聲。
自由門是沒有了,卻是地面憑空裂開了一條一人寬的縫,綠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觸摸到了哪裡。
綠薈往裡面探頭一看,原來是一地下室,裡面似乎還有明滅可見的燭火。事不宜遲,綠薈趕緊把尚在昏迷的朝顏三人連拖帶抱挪進了地下室里。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來的力氣,只知道哪怕只剩下一線希望她都不能放棄,地下室里應該能減弱鈴聲的強度。
綠薈一進入地下室里,就把出口的門關上了。地下室很寬敞,四周由青色的大麻石堆砌而成,足足有數丈見方,四周還擱有好幾盞油燈,火苗忽高忽低來回躥起,整個室內光線很好。
綠薈對鈴音並不如朝顏她們敏感,可是她一進入石室內就幾乎感覺不到來自「招魂鈴」的聲音了,這地下室的隔音效果竟然如此的好。綠薈這時才留意了一下牆體的構造,四周的圍牆拱成了一個約莫兩丈高的圓形,牆體堅硬光滑,是很好的聲音反射體,加上室內設有比較多的高大的石制傢具,怪不得她剛剛總是能如此清晰地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這地下室設置十分巧妙,對外可以隔音,對內卻利用回聲加強聲音,不知道寧缺建造這樣一個石室到底有什麼作用。裡面除了幾件傢具外別無他物。
「少主人,我。。。。。」是朝顏的聲音。
沒有了「招魂鈴」的侵襲,朝顏等人很快清醒了過來,才知道是綠薈把她們從鬼門關硬拉了回來。綠薈趕緊蹲下來仔細地檢查了一下她們的情況,確認她們並無異樣后才放心了下來。
朝顏看著綠薈,雖然心裡有一萬分的感激,但是想起不久前的種種,還是有點怪責起她來,「少主人,剛才你不應該猶豫不決的,我們根本不值得救,萬一。。萬一我們真的成傀儡了,只會害了你,到時如何跟死去的夫人交代!!!」
沒想到朝顏還執著於這件事,怎麼說呢,綠薈覺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古今階級區分的差異導致了朝顏總會有一種自己死不足惜的卑微感,不僅她,芸兒,凝霜也有,總覺得自己低人一等,連帶著命也不值錢了。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也許她們是本著捨生取義的精神,但是更多的應該是對自己生命的蔑視,覺得倘若自己活了下來,而身為她們少主人的綠薈被害死了就是大逆不道,天理所不容的。
但是,作為現代人的綠薈又怎麼會這麼想,以命換命根本就是不等價交換,她覺得自己必須給她們說明白了,要不有這次,必定會有下一次,她真的好無奈,「朝顏,你的赤子之心日月可鑒,但是人的生命都是無價的,既然無價,何來孰輕孰重?以後再也不能有這種以你的命來換我的命的想法了!這樣的死一點意義都沒有,無論何時,我們都應該積極地活著,因為只有活著很多事才能做,譬如殺了蔡業和蔡廷之等惡賊,以慰那些因為他們而死去的人的在天之靈!」
說到後來,綠薈的神情已經極為嚴肅,她私心裡確實希望有她們援助於她,因為她已經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了!!!想想她到這裡也有半個寒暑,一百多個日夜了,從剛穿越來的秋天輾轉到現在的春天,沒有一天不是活在驚恐下,單說被人追殺就有好幾回了,她有時會想,自己一個現代人,生存的智慧一定不會低於文明落後幾百年的古代人,可是為什麼卻活得這麼失敗??
朝顏從綠薈的眼神里看到了她的無奈,覺得綠薈的話雖不至於如晨鐘暮鼓,當頭棒喝,卻也喚醒了她們內心真正的想法,她們對蔡業的恨又怎麼比綠薈少,能夠手刃他才是她最想做的事情,她又怎能以各種借口把這艱巨的任務推卻了,於是她斂了斂不好的情緒,說道:「少主人,你說得對,我確實不應該就這麼放棄自己了。你放心吧,我們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去到哪裡就安營紮寨隨遇而安,到時枯骨成沙,也不知道會滋潤哪一片土丘。草木榮枯,生老病死,我們早就看得很淡,死根本算不了什麼,但必須死得其所!!丹青宮上上下下幾百人雖然被所謂的世俗所不齒,但個個均為忠肝義膽,無畏生死之士,蔡業這惡賊今日欺我不得志,他日必定高居不相欺,我們要強大起來,有朝一日,定讓他血債血償!」
朝顏一直給綠薈的感覺就是那種柔柔弱弱,寡言少語的人,沒想到卻說了一番連男子尚且不如的激昂之詞,為的也只是表明自己的一片丹心,告訴她她們永遠是她最堅強的後盾!!
與其說感動,倒不如說是欣慰,這孩子終於不把自己的生死隨隨便便地拋棄了。不過她最希望的不是有一群追逐於其後的忠義之士,而是能並肩作戰的戰友,與志同道合之人,做不謀而合之事,這是她無論是現代還是在這不得志的古代都渴求的。可是,她與她們之間的等級鴻溝告訴她這幾乎是不可能的,要把她們同化成自己這類人,更不可能!!!
為以往萬一,綠薈等人一直呆在地下室里,必須等到鈴聲消失她們才敢離開。然而,她們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們進入地下石室沒多久蔡廷之就停止了驅使「招魂鈴」,因為他身體已經漸漸地感覺到強烈的不適。她們以為是地下室救了她們,其實不盡然.。地下室確實能減弱甚至隔斷「招魂鈴」的魔音,但是只要蔡廷之持續念咒,朝顏等人依然能聽到,因為那些聲音已經被植入了她們的心裡,是從心底發出的,外界的聲音只是心裡魔音的一個載體而已。這才是可怕之處。
不過,蔡廷之這邊也撿不了便宜,他這麼做無疑是自殘,而且驅使「招魂鈴」時施加的恨意越深,身體受的傷害就越大。
此時的他已經支撐不住了,臉色慘白如紙,加上施法念咒這麼久依然沒能引出丹青宮等人,他們已經漸漸對這片山林打消了疑慮,於是決定離開。
寧缺臨走前幽深地看了看這已經恢復寂靜的山林,也跟著蔡廷之等人回到了府中。
蔡廷之剛走沒多久,綠薈就走出了石室外查探外面的情況,因為「招魂鈴」對她並沒有什麼作用,出來也無妨。
仔細一聆聽,似乎鈴聲已經沒有了,但綠薈不敢肯定蔡廷之等人是否已經離開,不敢貿貿然直接下山去,此時天色也開始漸漸暗了下來,於是她們決定在地下石室里先留宿一晚再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