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花下暢談
綠薈走過長長的鵝卵石路,在東閣里兜了好大一轉才去到了寧缺居住的地方,還沒踏進院門,就聽到院落里傳來了爽朗的大笑聲,隔著籬牆入到耳中,院中人似乎相談甚歡。綠薈生生地停下了腳步。
奇怪了,寧缺明明約了自己討論密度計的製法,怎麼似乎他在約見別的人,她現在進去會不會妨礙到他們了?不管怎樣,先取下發間的海棠再說,免得失了禮數惹笑話了。
正在綠薈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時,一家僕打扮的男子手上提著兩大罈子酒也正要進院子里去,看到躊躇不前的綠薈,疑惑地問道:「姑娘是要進去嗎?」
院子里的寧缺似乎聽到了來自門外的聲音,猜測到可能是綠薈已經到了,於是微微提了提嗓子往院門方向說道:「是綠薈姑娘嗎,快請進吧!」
綠薈愣了一下,點了點頭,提步進入了院子里。
一進到院子里來,一陣陣濃郁的桃花香氣,還有各種不知名的花香夾著酒香茶香一股腦全鑽進鼻子里來,綠薈抬首一看才發現這院落竟然布置得很是精緻又不失優雅,種滿了各種花草樹木,偏偏又全是適逢春季開的花,山茶,海棠,杜鵑,桃花,櫻花等等,要多爛漫有多爛漫,全然一個小型的後花園。
院子中間的一張石桌上,寧缺和公孫黎再正端坐在桌旁飲酒談歡,旁邊還站著幾個侍奉的婢女。看到綠薈進來,寧缺的眼睛笑眯眯的眯成了一條線,不知是在賞春光,還是在賞人。
公孫黎再則似乎有點錯愕,目光灼灼地看著漸漸走近的綠薈,顯然沒料到她會來。今天的綠薈沒再素麵朝天的,略施了粉黛,衣裳也換了一套,印象中的她似乎特別偏愛江南的絲綉,明明生於北地,卻終年都是那湖綠的綉裙,難得的是又很合她的氣質。現在這樣微微打扮一下,微風一起,在漫天的落英花雨中,竟美得這麼令人心顫!!
綠薈顯然也沒料到公孫黎再也在,她的第一反應竟是慶幸自己把頭上的那朵海棠摘了下來,要不然他指不定又說她行為瘋瘋癲癲的了。在她的印象中,他沒有讚美過她什麼,倒是對她的「瘋癲」尤其上心,所以她當然沒看出他眼裡的驚艷。在四道同時襲來的「怪異」眼光中綠薈福了福身算是給兩人行了禮。
看這陣勢,不像是要談論正事,倒像是閑來賞花,綠薈以為寧缺忘了他們之間的約定,於是提醒道:「寧世子,你不是說有要事要和綠薈商討一番嗎,這…..?」
寧缺薄唇一掀,微笑著作出一個請的手勢,說道:「姑娘先請坐吧,事情何時談都可以,春光錯過了就又要再等一年了,來來,咱們大可邊賞花邊細細聊來。」說完,給綠薈座位前的酒杯滿滿的斟上了一杯酒。
綠薈只好坐下來,順帶用眼角瞟了一眼坐於自己斜左側的公孫黎再。此時的他已經收回了打量的眼神,沒有理會坐下來的綠薈,開始自斟自飲。看這表情,莫非還對昨天的事耿耿於懷?可是他送兩個錦盒來又是什麼意思?綠薈此時只覺得自己一坐下來,周圍的氣氛就冷了不少,不久前兩人還有說有笑的,這樣一想,竟有點不安起來。
寧缺來回打量了一下相對無言的兩人,嘴角抽了抽,轉而又嘿嘿地乾笑兩聲,企圖搞點氣氛來化解此時的尷尬:「賞花賞花,既然欣賞就要說出來,要不然花兒怎麼知道你在賞它。不如我們輪番作詩來吟誦一下這美麗可人的花兒吧!你們看如何?」
寧缺倒是說得興緻盎然,誰知兩人卻仿若未聞,依然無動於衷,寧缺的笑容就這樣僵在了臉上,無奈之下,只好硬著頭皮繼續下去:「既然大家那麼謙讓,那我就先來吧!」說著用手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幾株櫻花,似模似樣地沉吟道:「這青膚櫻花葉同放,開得實在嬌艷,莫不如那無暇白雪,又似上好美玉,只是可惜了花期之短,好比薄命紅顏,從盛然開放到寂然凋零,短短光景,卻盡情美麗,留下了宛如盛宴的漫天花雨供人們欣賞,實在可贊可頌。只嘆櫻花爛漫幾多時?柳綠桃紅兩未知!!」
話音剛落,一陣風起,又有大片櫻花很應景地旋著身子簌簌落下,正是漫天花雨。
寧缺覺得自己的詩句簡直恰到好處,形容櫻花似乎再貼切不過了,心情不禁大悅,還想繼續乘著大好勢頭大肆吟誦一番,卻聽到一旁的綠薈不以為意地插了一句:「世子你只知感嘆櫻花殘落,卻不知人何嘗不是如此。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萬物皆如此,又有什麼可惋惜的?」。
寧缺愕然,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正尋思著怎麼去評點綠薈的這番話時,這時公孫黎再卻不合時宜地來了一句:「還是先把熏香移走吧,否則你的櫻花開得再艷,香氣也被這熏香掩蓋了!」
寧缺再次一窒,這兩人來砸場的吧??下意識地看了看置於腳旁的那兩隻上鑿瑞獸的忍冬紋銀熏爐,此時正冒著裊裊青煙,剛剛還沒有留意到,現在這麼湊近一嗅,上好沉水檀香的味道竟是如此濃郁嗆鼻。
「是誰把熏爐也搬出來的,真是煞了風景!」寧缺眼裡似有惱色,不悅地責問一旁的婢女。
「回世子,是奴婢備的,因為世子說過喜歡這檀香的味道,說只要閑坐時都給備著,所以奴婢才….」其中一個婢女回道,說到後來已經越來越小聲了。
寧缺剛想發聲,公孫黎再就搶先寒聲道:「做人理應懂得變通,熏香一般是室內才備,現在是到院子里賞花,且不說地方空曠熏香起不了多大用途,偶爾嗅到還淹了花的香氣,掃了賞花的興緻,思來度去,實沒有半點用處,還備來作甚!!這點道理都不懂,還想把責任推給世子嗎?」語氣里有幾分不耐煩。說完還似乎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綠薈。
「奴婢不敢,奴婢這就撤了!」婢女被嚇得臉都失了色,趕緊過來取走了熏爐。
綠薈顯然料不到他因為這點小事卻生了這麼大的氣,看他那一瞥,不會是指桑罵槐吧,不懂得變通?記得昨天他也這麼說過她的。哼,就猜到他沒這麼大度,定是因為昨天的事尋求機會報復自己。脾氣這麼古怪暴淚,怪不得昨天在他屋裡都沒看到幾個侍奉的下人,別人不離他幾丈遠才怪!!
院子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比之前還要詭異,大家都低頭悶悶不語了,寧缺沒想到自己本來想把氣氛搞起來,卻不知反而弄巧成拙了。臉上的表情有點複雜。
正在這時,院門那邊又傳來了急急的腳步聲,一男子快步地朝寧缺走了過來,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腳上蹬的靴子周邊隱約可見黏濕的泥土,看打扮又與一般的家僕不同,觀其衣著純色,不似下人雜色堆砌,行步也矯健,更像是軍隊中人,但奇怪的是又沒穿上士兵服飾,而是便衣加身,綠薈猜測他應是寧缺的親信之類的人,這等人的身份最是隱晦不明了。
只見他走到寧缺身旁,然後附耳細說,寧缺一邊細細聽著,一邊擺了擺手讓侍奉一旁的婢女和家僕都退下去,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明朗,似是聽到了什麼好消息一般。
男子說完話就退到了一旁,下人們也已退離,寧缺方才盡情地展顏一笑,笑紋深深,然後對著公孫黎再說道:「公子這下可消消怒了,因為寧某有一好事要告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