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不是野獸
害怕韓一梁有助睡眠,蘇菡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大約是睡覺之前胡思亂想了太多,她做了一個長長的關於韓一梁抱著她卻不下手的夢。
夢醒的時候天還沒亮,韓一梁還在睡著,與她的距離依然是昨夜那麼遠。蘇菡暗暗鬆了一口氣,悄悄打量了他一眼,莫名想到了昨晚聽到的那句「打仗就要死人」。
她忍不住想:韓一梁也會死嗎?
這念頭一冒出來,立即就被心裡的另一個聲音否定了——韓一梁這樣可怕的人,不要別人的命就算了,哪有人能要得了他的命。
不過雖是如此,想到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蘇菡還是比往日表現得更順服了一些,在韓一梁穿上了盔甲之後,主動為他繫上了佩劍。
出發之前,韓一梁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警告她外面不安全,這幾日乖乖待在帳子里。
他走後,蘇菡回味他的那個眼神,只覺得毛骨悚然。
韓一梁把她擄來這麼多天,都沒有強迫過她。那個眼神分明是在告訴她,等他這次回來,這樣的好日子就該到頭了。
要是這樣她都不跑,她就是個傻子!
韓一梁走後,蘇菡透過帳篷的縫隙向外觀察,只見視線盡頭黑旗飄飄,有些旗子上還寫著不同的數字。秋風獵獵,那些旗子被颳得胡亂飄展,「二四六」不斷閃現。
蘇菡仔細巡梭了幾遍,終於在最右邊發現了一面寫著「九」字的大旗。
韓一梁給她的令牌上也有個「九」字,想來那面旗就代表他。蘇菡倒是想看看他跨馬出征的樣子,但可惜前方的帳篷將她的視線擋得很嚴實,除了高高豎起的旗子,她什麼都看不到。
一聲短號響起,有人慷慨激昂地說了什麼,蘇菡聽不清楚,不過能猜到應該是鼓勵士氣的話,隨後眾人整齊地應了兩句口號,似乎是「黑巾出征,什麼什麼」八個字。
後面四個字蘇菡沒聽清,只見中間最大的一面無字鑲黃邊的黑旗炫酷地舞動了幾下,其餘的旗子就都向著一個方向動了起來,想來是出發了。
人沸馬嘶,喧騰了好一會兒,那些旗子才消失不見,捲起來的泥土味久久都散不掉,也不知是出動了多少人。
蘇菡當然是希望他們的人去的越多越好,這樣留下來看守營地的人才會少,才能方便她逃跑。
周遭都安靜下來之後,蘇菡盯著帳篷的出口,回家的渴望便愈加強烈地燃燒了起來。不過再渴望回家,她也知道逃跑這事必須一次成功,否則就慘了。
她攥了攥拳頭,讓自己冷靜了下來,環顧了帳篷一圈。
帳篷的空間不大,滿打滿算也就十來平的樣子。一張簡陋的木床,一個粗糙的小方桌,一個放盔甲的「干」字木頭架,還有一個小的雙層木櫥和一張厚草墊子,就是韓一梁的全部家當。
從前她怕給韓一梁不好的啟發,除了睡覺時間,從來都待在草墊子上,不敢靠近床邊。如今韓一梁一連幾天都不會回來,此時不坐,更待何時!
蘇菡做賊般悄悄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坐到邊角上,心中油然生出的幸福感,讓她在心裡狠狠地唾棄了自己一番。從前在家時,她住的是爹爹特意請木匠為她打的床,上面還鋪著軟軟的褥子,那麼舒服她還經常嫌東嫌西,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蘇菡暗暗地想,這次回了家,一定要在她自己的床上睡個天昏地暗才能罷休!
美美地想象了一番,蘇菡才心滿意足地繼續思考起眼下的難題來。
昨夜她想的理由都不太好,還要重新再想才行。她坐在床上絞盡腦汁地思考,一上午的時間就如流水一般,說過去就過去了。
到了下午,逃跑的借口沒想出來,倒是有了想上大號的感覺。
古代不是現代,軍營也不是民居,更不用說這還不是軍營,只是一群烏合之眾臨時所佔的大本營,說不定哪天就換地方了,沒有人會花心思修幾個茅廁來用。
韓一梁對她算是不錯,給她弄了個恭桶回來,沒有讓她和其他被擄來的女人一樣,要冒著隨時被人佔便宜的風險去外面解決問題。
但蘇菡實在是習慣不了這種原始粗暴的方式,每次都是實在控制不住了才會解決一下,解決之後,就趕緊將恭桶交給看守的小兵去處理乾淨。
如今韓一梁不在,她可不敢還讓人家給自己刷馬桶。
再次等到忍無可忍,蘇菡將恭桶從床下拿出來,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了一個絕好的逃跑辦法。她斂息屏氣,悄悄解決了大事之後,立即蓋上了蓋子,拿著恭桶,輕輕地揭開了帳簾。
「那個……您二位能行個方便,讓奴去倒了這個么?」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兩個守門的小兵,請求道。
兩個小兵互相看了一眼,一齊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
左邊的黑瘦小兵長矛一橫,乾脆地拒絕了她:「不行!九爺有命,你不能出去!」
蘇菡看的出來,他們並不是不能通融,而是有意在為難她。
她想了想,硬來肯定是吃不到好果子的,想打點一下,身上也沒有帶什麼值錢的東西,韓一梁給她的令牌,不到關鍵時刻她也不想用出來。沒辦法,只有祭出縱貫古今的大殺器——賣萌了。
上輩子掛得不明不白,也許是老天也心有所疚,這輩子大發慈悲賞了她一副高配顏值。一雙秋水盈盈的杏核眼生得尤為動人,無辜起來,幾乎無人能夠招架。
不過蘇菡換了臉,心卻沒有換,還是上輩子那顆女神經的心,很少運用也不太懂怎麼運用自身的優勢。此刻不用不行,她強迫自己忍住心裡的不適,努力做出了一個怕怕的神情,聲音小小地同他們商量:「奴自己能忍,只是這帳子也透風,怕……為難了您二位。」
她這樣一說,兩人的神情明顯都有些鬆動了。
蘇菡大受鼓舞,立即祭出了一個加強版的小可憐神情,柔軟著聲音道:「求求您了,行個方便吧。」
右邊的國字臉小兵一見她這個模樣,立即軟了心腸,同意放她走。左邊的黑瘦小兵想了想,卻是晃了晃手裡的長矛,痞痞地道:「你要是一人親我們一下,我們就放你走。」說罷,還笑嘻嘻地反問了一句:「怎麼樣?」
真是得寸進尺!
蘇菡心裡罵了一句,面上卻是不敢表現出來一點點生氣。縣官不如現管,她要是現在就得罪了這兩個人,逃不成不說,恐怕還要過好幾天有味道的生活。
可是黑瘦小兵看起來鐵了心要讓她親才肯放行,蘇菡無奈地垂了眸子,心中天人交戰。
她卻不知道,她低落下來的模樣比她故意做出的可憐要引人心疼得多。
國字臉小兵看到她無助的模樣,心中的憐香惜玉之情瞬間爆棚,朝黑瘦小兵喝道:「難為一下就行了,九爺的女人,你還真敢碰是怎麼著!」
黑瘦小兵當即橫眉,卻是沒敢說出什麼來,一轉手腕將長矛壓到了蘇菡的肩上,橫聲橫氣地道:「走!我親自看著你刷!」
國字臉小兵不忍心讓蘇菡自己刷,想把恭桶從蘇菡手裡拿走,卻被黑瘦小兵擋了一下,罵了一句「軟骨頭」。
兩人對罵了十幾句,到底被黑瘦小兵佔了上風。蘇菡抱歉地看了看國字臉小兵,被黑瘦小兵押著離開了帳篷。
黑瘦小兵押著她,跟遊街一樣,繞著整個營地走了一大圈才繞到馬廄處,跟人要了個刷子。
雖然拿著馬桶到處走有點丟人,不過這麼走了一圈,蘇菡卻是對整個大營的布置和方位都有了些了解。
黑瘦小兵一直押著她走到營地不遠處的一處小石潭旁,才停了下來。看著經由石潭流出的清澈見底的山溪,蘇菡心中默念了兩句「罪過罪過」,才在他犀利的監督下,刷起了馬桶。
第一次刷的時候,黑瘦小兵將她看得很緊,蘇菡表現得老老實實的,刷得勤勤懇懇,既不說話,也不東張西望。第二天來的時候,也是一樣。到了第三天刷馬桶的時候,黑瘦小兵終於放鬆了許多,不會將視線一直盯在她的身上了。
蘇菡趁他不注意的時候,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形,晚上回到帳篷里,就立即估量著家和山溪的方位,設計了一個大致的逃跑路線。並向他們討了點治療壞肚子的葯,為明天裝肚子痛做了鋪墊。
第四天刷馬桶的時候,蘇菡刷到一半,正打算裝肚子痛,看向不遠處的黑瘦小兵,卻見他捂著肚子,神色有些不對。
蘇菡心中大喜:該不會這麼巧吧!
感覺到小兵向她看過來,蘇菡趕緊收回了視線,裝作認真刷馬桶的樣子。又等了片刻,小兵似乎是忍無可忍了,終於拄著長矛,悄悄向不遠處的灌木叢走去。
蘇菡按捺著心頭的狂喜,等啊等啊,終於等到了一聲巨響,心頭的血液一下就沸騰了!
她竭盡所能控制著自己,輕輕地放下刷子和馬桶,從腳上褪下了一隻鞋,放到了不遠處,然後,手腳並用地爬進了石潭裡,藏到了石潭倒勾的大石之下。
溪邊都是石頭,蘇菡並沒有留下腳印之類的痕迹,
過了很久,腿都快軟了的小兵從草叢裡出來,發現蘇菡不見了,四下一搜索,見到蘇菡的鞋子,大吼了一聲:「敢跑!」立即向與她藏身相反的方向追去。
中計了!笨蛋!
蘇菡在心中高興地大叫了一聲,等到聽不見動靜,才從石潭裡爬了出來,飛快地擰了擰身上的水,拚命地向與小兵相反的方向跑去。
跑了不知多久,蘇菡不小心被一條樹藤絆倒,慘叫一聲,順著一條土坡滾了下去。好在坡上並沒有石頭,她又緊緊護住了頭,除了腳似乎扭到了,並沒有什麼大礙。
蘇菡起來,正打算往家逃,感覺到有什麼不對,身邊的灌木叢看去,赫然對上了四道兇狠的目光!
不是野獸,是人!
蘇菡心跳如雷,當即轉身欲逃,然而身後之人極為矯健,她才跑了兩步,就感到身後之人逼近了過來,緊接著頸后一痛,便徹底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