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怎麼解釋
他雙眼放光地指著蘇菡,扯著其中一個人的衣裳將他拽了起來,瞪大了眼睛道:「快去,速速稟報大將軍,不,稟報二爺,就說我抓到了出賣大軍的姦細!千萬不要讓九爺的人先知道,明白嗎!」
之前黑瘦小兵發現蘇菡逃跑了,追了兩分鐘覺得不對,立即折返大營請留守的頭目派人一起來抓蘇菡。
別說蘇菡還是韓一梁的女人,就是個普通的營妓跑了,也定是要將其抓回,狠狠教訓才行。
留守頭目當即在防守大營的兵力允許的情況下派出了四隊人,分別朝四個方向抓捕蘇菡,長臉士兵所帶的小隊正是其中之一。
抓住姦細乃是十分大的功勞,他本想直接報告給大頭頭,但是想到韓一梁是個硬茬,他得罪不起,索性還是先報告給他的老大,義軍排行第二的刁大山,到時候得罪人的事兒讓刁大山頂著,功勞讓他領。
被扯起來的小兵眼睛轉了一轉,當即會意,抱拳道:「小的明白,這就去稟報二爺!」
「去吧!」長臉士兵看著小兵飛奔而去,彷彿看到了自己未來的權勢地位蹭蹭上漲,意風發地對手下大手一揮道:「將那女人架起來,去議事堂!」
議事堂就是大頭頭陳亨所住的木屋。那除了是他的住處,還是眾人議事的場所。像長臉士兵這樣的低等小兵,平日里根本不得靠近。
他手下的人聽到「議事堂」三個字,當即也生出了神往。將蘇菡拖了起來,一起飛快地朝議事堂走去。
蘇菡沒有掙扎,方才她已怕到了極致,此刻被他們拖著走,反而冷靜了下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掙扎只是白費力氣,還不如省省體力,一會兒若有機會,還能有勁兒為自己辯駁幾句。
被拖過大本營外圍的一排排草棚時,蘇菡明顯感覺到了空氣中瀰漫的緊張與頹靡之氣。從草棚里傳來的士兵的痛苦的呻/吟聲不絕於耳,空道上則到處都是灑落的血跡。
有些三五成群湊在一塊兒,在空地上或坐或站的士兵們的身上和臉上,也都沾滿了泥土與鮮血的混合物,看起來格外可怖。
看來這一次中伏,令他們損傷慘重。這個時候被扣上姦細的帽子,到了大頭頭的面前,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蘇菡閉上了眼睛,不得不在心裡做下了最壞的打算。
一路被拖到議事堂門口,長臉士兵上前稟報守門的黑衣士兵,蘇菡被狼狽地丟在地上,感覺到有什麼不對,睜開眼睛才發現,往日僻靜的議事堂周圍此刻聚集了不少士兵。
他們里三層外三層地圍在議事堂周圍的空地上,大約能有三四百人,衣著歪斜,手裡的長矛東倒西歪,沒有一點士兵的樣子。臉上和身上與之前見到的士兵差不多,也是泥土與血跡並存。互相之間交頭接耳,神色各異,但目光無一例外地都盯在她的身上。
有些距離近的議論聲稍稍大了些,就傳進了蘇菡的耳中。
「看見了嗎,那就是九爺的女人。」
「有人發現她是姦細,我們死了這麼多人,說不定就是她害的!」
「長得也不怎麼樣,九爺怎麼會看上她?」
「那種功夫好唄。」
「騷貨,害死我們這麼多人,一會兒一定玩死她!」
七嘴八舌的議論聲里,夾雜著不少下/流的心思和說辭,蘇菡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不出意外地看到許多人望著她的目光十分淫/邪。
這時,一個反對的聲音出現了,「先別說這話,上頭還沒定她的罪呢,讓九爺聽見,當心你的小命。」但馬上,這句話就被更多的質疑與反對包圍了。
「哼,還九爺?那姓韓的說不定和這女人是一夥兒呢。」
「這話可不能瞎說!」
「這可不是我先說的。再說,你聽說過誰拿幾百人跟兩三千朝廷軍打還能贏的,我看他說不定真是朝廷養的姦細!」
一連串踢踏聲遠遠傳來,不知是誰先說了一句「九爺來了」,聒噪的議論聲便在一瞬間戛然而止,偌大的空間里突然就靜得落針可聞。
正對議事堂的士兵們迅速地讓出了一條道來,韓一梁與另外兩個頭頭在士兵外圍翻身下馬,一前兩后地通過他們閃出的道向議事堂的方向大步行來。
走在最前的韓一梁目光冷肅,輪廓深邃的面孔上沒有任何錶情,臉上的兩道血痕讓他看起來透著些冷酷。大步行進之間,動作乾脆利落,鐵血氣質仿若與生俱來,周身透出的殺伐氣息,壓的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那些方才議論過他的人,此刻看到他,一個個都將嘴閉得牢牢地,噤若寒蟬地縮著頭。
蘇菡就被丟在議事堂的大門外不遠,既害怕看到韓一梁,又怕韓一梁看不到她。她以目光緊緊追隨著韓一梁,希望他能給自己一點回應,哪怕只是一點眼角的餘光撇過來,也能讓她感到多一分希望。
然而韓一梁卻像是沒發現她的存在一般,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地走過她身邊,徑直進入了議事堂之中。
縮著頭藏在守門衛兵身後的長臉士兵看到韓一梁理也不理蘇菡,當即更來勁兒了,一見到出來通傳的人,立即摩拳擦掌地命手下拖著蘇菡進入了議事堂之中。
這議事堂雖然只有一層,建得也粗糙,但是面積大,舉架也高,青磚鋪地,寬敞明亮,跟韓一梁等人住的粗布帳篷比起來,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大堂之上,十一把交椅呈「八」字形逐一排開,大頭頭陳亨坐於中間主位,其餘頭目依照軍中地位高低順次而坐。四周牆上遍插黑巾號旗,高大健壯、黑衣黑褲、束腰佩刀的衛兵一手叉腰,一手握刀,列於其下,乍然看去,豪邁威嚴。
長臉士兵一心想立大功,然則他從未進過議事堂,更從沒有同時在這麼多頭目面前露過臉。乍一見到他們,特別是看到面相兇悍的大頭頭陳亨一臉不善地看著自己,如鷹的雙眸銳利森寒,幾乎能將他戳出窟窿來。
而排行第九的韓一梁也未坐在第九把交椅上,而是與自己的老大刁大山並排坐在陳亨的一左一右,冷冷地看著自己,不禁怕得雙腿有些打怵,特意挺得直溜溜的腰板兒也不知不覺就縮縮了起來。
他的一雙三角眼在堂上幾人之間來回巡梭了幾遍,最後將目光定在了刁大山的面上,希望他能給自己一些底氣。然而刁大山白眼一翻,就將視線偏去了別處。
屋內此時的氣氛很是肅殺,找不到主心骨的長臉士兵哆哆嗦嗦地站在堂中,竟是被這壓抑的氣氛嚇得不知該如何開口。
坐在主位的陳亨此時此刻心中是憤怒異常的!一個月前他接到線報,百裡外的留仙縣運進了大批糧草衣物,但駐守於留仙縣附近的三千朝廷軍卻被調去鎮壓其他地方的義軍,遲遲不能回歸。
他派出了好幾撥探子,確定消息準確無誤才帶著兄弟們傾巢而出,準備去好好搶一把,過個好年。不料卻中了大埋伏。
士兵帶出去兩千三百人,回來時卻只剩下一千四百餘人,裡面還有將近四分之一的傷兵。大小頭目算上他去了十個,三死四傷,要不是韓一梁奮力救他,說不定連他也會死到那裡。
自他揭竿起義創建黑巾軍,已過三年時間,一直疏風順水,還從未吃過如此大的虧。他帶著人拼死拼活地逃回來,還沒等歇口氣,就特么又被人稟報韓一梁的女人是姦細!真是讓他肺都要氣炸了!
「看刁老二作甚!」陳亨眯起鷹眼,瞪向長臉士兵,狠狠地拍了一下交椅的扶手,胸前傷口立時崩裂,前襟頃刻滲出一道長長的血痕,他卻不加理會,只是怒道:「看著我!你說老九的女人是姦細,證據呢!」
此情此景,根本就與長臉士兵想象中的抓姦細,立大功,大頭頭賞識有加,從此自己風光無限的美好沒有一絲一毫的重合。
他一緊張,雙膝一軟就跪到了地上,連忙將手中被剖成兩半的蠟丸和裡面的小紙片一起遞上,顫顫巍巍地道:「稟,稟大將軍,這是從那女人身上發現的!兄弟們都能作證!」
陳亨冷眼一掃他的手下,小兵們立即點頭如搗蒜,異口同聲地道:「小人能作證,確實是從九爺的女人身上發現的!」
「呈上來!」陳亨一聲吼,立時便有黑衣衛兵上前將蠟丸和小紙片拿給了他。
他仔仔細細地查看了那個蠟丸,再將小紙片拿到眼前查看,靜默了片刻后,臉色突然劇變,將那紙片甩到了韓一梁的眼前,冷聲質問道:「老九,你怎麼解釋!」
那紙片落在韓一梁的腿上,坐在韓一梁身邊的頭目斜眼去看,看到紙上的內容,嘴角慢慢浮出了一絲冷笑。
韓一梁將紙片拾起,搭眼看去,只見上面以蠅頭小楷密而不亂地寫著一首七言詩,每行的某一個字連在一起看就可成為一條密訊。
陳亨定然是已挑出了那十個字。
大勝,今夜子時,裡應外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