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7
r37
寧羽飛呆愣愣的坐了很久,直到耳邊再度響起了沈天熏的聲音:「我知道很多事不該由我來摻和,但小羽,我不說的話,謝璟這性格,真的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
這句話一下子觸動了寧羽飛,良久,他嘆口氣,回復了沈天熏:「殿下,我一會過去。」
有些話還是要當面說清,有些記憶也需要去尋找回來,無論是好的是壞的,他都應該去面對。
是對是錯,總得全了解了才能作出判斷。
理智上是這麼想著,心裡卻還是有些排斥,近到門前他又有這些躑躅。
幾年過去,大榭侯爵府分毫未變,依舊那麼高高在上。
看著這沉甸甸的府邸,他腦中閃現的是自己蜷縮在角落裡,讓冷風和黑夜侵蝕的整整一宿。
寧羽飛不是個感情熾烈的人,在孤兒院長大,從小看盡了人間冷暖,他最渴望的不是跌宕起伏的愛情,而是能夠安安穩穩相扶一生的家人。哪怕在同性戀不那麼被認可的二十一世紀,他想要的也從來都是一個港灣,一個可以依靠的伴侶,不需要多強大不需要多好看,甚至不要有那樣驚天地泣鬼神的感情,只要能夠從相遇到相守,慢慢成為彼此不可分割的家人,那就足夠了。
四年前的那段記憶讓他看清了自己和謝璟的差距,重來一回,誰又能肯定不會重蹈覆轍?
再來那麼一遭,寧羽飛連想都不敢想。
他剛出現在侯爵府外,便有傭人把他迎了進去,橫穿過被精心呵護的花園,直接抵達了右側方的大廳。
長公主已經早早等在那裡,看見寧羽飛進來,她急忙起身,帶著滿臉焦灼迎了上來。
寧羽飛看著沈天熏的神態,心裡一陣酸酸澀澀,他張了張嘴,『殿下』兩個字臨到從嘴角溢出來了又變成了『阿姨』。
沈天熏明顯怔了怔,接著,她因為這個簡簡單單的稱呼而紅了眼眶:「小羽,你真的是個好孩子。」
她聲音的哽咽讓寧羽飛有些手足無措,想要安慰她,可是又不知道要從怎麼說……四年前的事成了一根刺,扎在了他心臟上,讓他沒法釋懷。
好在沈天熏向來善解人意,見寧羽飛有些被嚇到了,她連忙收住了情緒,緩聲道:「我沒告訴謝璟你過來了,我想單獨和你談談,可以嗎?」
寧羽飛頓了一下,才說:「好。」
沈天熏的聲音很柔軟,如同她這個人一樣,沒有丁點兒尖銳的地方,總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她。
她問:「三天前,是阿璟做錯什麼事了嗎?」
寧羽飛搖搖頭:「沒有。」
「可你在生他的氣。」
寧羽飛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如果說做錯事,那大概錯的是我。」他同時和幾個人交往,無論怎麼說都是他的錯,如果沒有四年前的記憶,他只會對謝璟愧疚到極點。
沈天熏看著他說道:「無論你做了什麼,都不會是錯的。」
寧羽飛怔了怔,聽明白了她話中隱藏的含義,不管做什麼,謝璟都不會覺得他是錯的,是這個意思嗎?
寧羽飛有些無奈,聲音都像是脫了力一樣:「阿姨,不知道為什麼,我忘了很多事,然後……又想起了很多事……」
他只是開了個話頭,沈天熏卻忽地面色蒼白,連嘴唇都顫抖了一下:「你是不是想起了四年前的事,但卻沒想起一年前的事?」
寧羽飛驚訝地抬頭看她。
沈天熏沒有挪開視線,只是繼續焦急地問道:「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忘記很多事?是因為那場事故的嗎?為什麼不說出來?我這就叫醫生過來,再好好檢查下,萬一……」
寧羽飛眼睛都不眨的聽著她:「一年前,發生了什麼?」
沈天熏怔了怔,接著她苦笑道:「你果然忘了……所以,你現在恨透了謝璟吧。」
其實準確些說,寧羽飛沒有忘,只是他的記憶有些錯亂,他記得沈天熏等了他整整兩個小時,記得沈天熏說過的話,記得那時候憔悴到沒有一丁點兒生機的謝璟,可是他忘了很至關重要的東西,非常重要的……事情。
沈天熏閉了閉眼,過了會後才說道:「那些事,我真的不想再回憶一遍。」
四年前,沈天熏因為身體原因去了其他星系療養,一住便是整整一年,所以她並沒有親身經歷謝璟和寧羽飛的事,她只知道兒子戀愛了,有了一個非常喜歡的人,可她還沒得及見上一面,便聽說是分手了……那時候沈天熏是遺憾的,但卻也沒太在意,畢竟分手了也就成了過去。直到一年前謝璟忽然倒下,她才知道了一切事情的始末。
伴隨著長公主輕緩的聲音,寧羽飛終於知道自己忘記了什麼,也終於看清了四年前的全貌。
眼睜睜地盯著這一段記憶,寧羽飛忍不住用手抱住了頭顱,渾身都像是被車輪碾壓過,疼得讓人頭皮發麻。
到底該怨誰,到底是誰不對?
他只是想要好好地談一場戀愛,為什麼會變成這幅樣子。
謝璟……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記憶中的自己,會在一年前哭著對謝璟說對不起了。
他真的對不起他,辜負了他一片心意,辜負了他整個人,辜負了這所有一切……
夏洛蘭說過:「你以為謝璟真的不知道你遇到的事嗎?你以為你受人排擠,被人冷遇,謝璟都不知道嗎?不,他知道,他當然知道,只是他不在意。」
謝璟的確是知道的,或者該說,在他們還沒有交往的時候,他便知道的清清楚楚,甚至比任何人想的更深更遠更多。
只是被排擠算什麼?只是被冷遇又算什麼?真正可怕的是來自政敵的暗殺和襲擊。
大榭侯爵府的繼承人,享受了無數光環的同時也意味著終日活在了一個被無數危險包圍的怪圈裡。就像野營時候的恐襲,這樣的事謝璟經歷的次數根本數不清的,可他絕對不能讓寧羽飛再遇上哪怕一次。
他在決定追求寧羽飛的那一刻,便已經認真思考了很長時間。
他要給寧羽飛自由,要給他正常的生活,可也想讓全天下人知道他們是戀人,不必躲躲藏藏,不用遮遮掩掩,光明正大地做著自己,同時又要讓他身處在絕對安全的環境里。
想要做到這些實在是太難了,但是謝璟選了自己的感情,便認定了一定要做到這些。
否則的話,他有什麼資格去追求寧羽飛?
如果愛一個人是讓對方過得不快樂、不自在,甚至充滿了危險,那這樣的愛誰會想要?
——謝璟也不想給。
要做就做到最好,要給就給到最好,他要寧羽飛做自己的伴侶,那麼就一定要讓他成為最幸福的那個人。
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從出生到現在,早就刻到了骨子裡的要求。
『完美』這兩個字,從來都不是別人加諸給他,而是他展現給別人的。
謝璟重新調度了自己的親衛隊,將大部分人手都放到了寧羽飛身邊,甚至還周到的想到了伯爵府,包括寧羽飛的父母兄長在內的所有人,他都默默的將其斂入到自己的羽翼之下,不驚動任何人的守護著。
至於其他人的排擠和冷遇,這點兒即便是謝璟也沒法去避免,但他可以從另一方面入手,他寵寧羽飛,將他寵到了心尖上,只要他表現出對寧羽飛足夠的重視,那麼隨著時間推移,等到他和寧羽飛徹底結為伴侶,再也沒人,也不敢有人排擠寧羽飛。
他幾乎想到了一切,也幾乎做到了一切,可那時候的謝璟畢竟不是如今歷經磨礪的內閣議長,他只是個學生,還未畢業,很多事都沒歷練過,所以他忽略了一點兒。
那就是李霖……
謝璟護住了整個伯爵府,但卻忽略了李霖。
這也正是為什麼,夏洛蘭會對李家出手而不是對伯爵府,因為她壓根動不了伯爵府。
可是寧羽飛不知道這些,他完全不知道謝璟在背後做的這些事。當然他也知道不了,因為謝璟沒想過要告訴他,他的目的是讓他過得輕輕鬆鬆,要是說了,豈不是本末倒置?
所以夏洛蘭用著她不可能做到的事威脅了寧羽飛。
可想而知,那時候用『不自由』『生活亂了套』這些借口來分手的寧羽飛是怎樣的狠戳著謝璟的心。
謝璟所擔心的,所防備的,所不希望看到的,全都毫無徵兆地發生了。
寧羽飛真不敢去想謝璟那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
就好像費盡心機,準備了最精緻的食材,籌備了無數時間,本以為可以安安靜靜地製作心愛的糕點了,結果……奶油灑了,蛋糕胚糊了,糖和鹽攪到了一起,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最完美的準備,在尚且未能做出個形狀前便成了一場鬧劇。
謝璟怎麼會甘心?怎麼可能甘心?
他不搖分手,不同意分手,他不停告訴著寧羽飛:會好的,一定會好的,只要再給他一些時間……
可是寧羽飛沒有聽,反而為此大發雷霆,鬧得更凶。
直到他想要去參軍,想要去前線……謝璟恍然驚醒。
那時候的他真的以為,寧羽飛在以死相逼。
到了這個地步,還怎麼堅持?即便有最完美的未來又有什麼意義?他勾勒的藍圖裡少了最重要的一個人,那一切就都是空的。
謝璟終於放手,徹底死心了。
可即便這樣,他也不會丟開對寧羽飛的守護,因此在常理下,夏洛蘭是絕對帶不走寧羽飛的。
但是……
命運就像那個抓住提線的小丑,肆意的玩弄著手中的木偶,微笑著看著它們撞到頭破血流。
夏洛蘭有個暗地裡的『盟友』,一個誰都想不到,但卻能夠悄無聲息主導一切的男人。
那就是大榭侯爵,謝璟的親生父親——謝欽雲。
謝璟是他唯一的兒子,是整個謝家唯一的繼承人,謝欽雲對他抱有了多大的期望,可能任何人都無法體會。
他不能容忍寧羽飛的存在,這個註定會成為謝璟軟肋的男人是不應該存在於這世上的。
謝璟背地裡為寧羽飛、為寧家付出了多少心思,謝欽雲全都看得明明白白,但越是明白,越是憤怒。
千挑百選出來的親衛隊,最大的作用是守護大榭侯爵府的繼承人,那破敗的伯爵府和寧羽飛算什麼東西?
他們加在一起抵得上謝璟一根頭髮絲嗎?
可謝璟卻調撥了那麼多力量,不顧自己安危,就為了守護那些弱小如螻蟻的傢伙!
多麼可笑,又多麼的讓人失望!
夏洛蘭第一次帶走寧羽飛,便是謝欽雲放了行,但他不想打草驚蛇,也不想讓謝璟發現,所以並未做什麼出格的事。
好在那寧羽飛還不是個狼心狗肺的,被夏洛蘭要挾一番后,果然開始和謝璟分手。
謝欽雲樂見其中,冷眼旁觀。
到最後,謝璟和寧羽飛分手,寧羽飛執意要去參軍,謝欽雲覺得他還算直到好歹,本想讓他走了,可謝璟背地裡的舉動卻徹底激怒了他。
分手了,被寧羽飛用那樣幾乎是踩到泥里的方式拋棄了,可謝璟想的竟然是組織部隊前往雲蒸星系!
雖說那個時候很多貴族都前仆後繼地趕往戰場去分戰功,但謝璟是誰?謝璟的身份能和那些毫無建樹的垃圾相提並論嗎?
他有什麼必要去雲蒸星系?謝家什麼時候看得上那點兒搶來的戰功?他為什麼要去?為什麼要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為了寧羽飛,為了那個臭小子!
當時得知這些的謝欽雲差點沒氣瘋。
所以當夏洛蘭要帶走寧羽飛的時候,他再度默許了。
不能放了他,如果可能,死了最好,只有這樣,謝璟才能變回真正的謝璟。
對於謝欽雲,對於自己的父親,謝璟是絕對不會堤防和戒備的,所以他當時幾乎是完全被蒙在鼓裡。
記憶湧現到這個時刻,寧羽飛已經有些沒法承受了,可更讓他不知該怎麼面對的是後面……
親王府戒備森嚴,沈奕君和夏洛蘭是當世權貴的頂尖人物,他們所身處的地方怎麼可能會是輕而易舉能夠侵入的?
那時候的沈凌煜可不是現在的太子殿下,他在只靠自己的力量是怎麼找到被囚禁在地下的寧羽飛的?
當時寧羽飛只知道是沈凌煜救了自己,只知道是表哥將他從魔鬼的手中拖拽出來,可是卻沒有想想,沈凌煜是如何做到的?單槍匹馬,沒有半點兒勢力的沈凌煜怎麼可能把他活著救出去。
而現在,一切迎刃而解。
全是因為背後的人。
那個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個字,沒有露面,甚至還在被囚禁狀態下的謝璟動用了一切人脈,許諾了數不清的條件,瞞住了謝欽雲的視線,給太子硬生生鋪出了一條營救之路。
沒錯,當時的謝欽雲的確瞞住了謝璟,但當父親把他的親衛隊全部換血之後,他快速察覺出異樣,謝璟從小受到的教育是,絕不能忽略任何一個細節,絕不能姑息任何一種可能。所以他迅速聯繫了私底下的親信,打聽了寧羽飛的下落,得知他並沒有去雲蒸星系,而是被夏洛蘭帶走之後,謝璟當時唯一的念想就是——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一定要讓寧羽飛活著!
哪怕從此不再見一面,哪怕再也沒了在一起的可能,但是他不能讓他死。
不能讓這個唯一的、僅有的、對他來說這麼特別的人死掉!
將寧羽飛救出來之後,謝欽雲終於得知了謝璟背後里的舉動,他大發雷霆,幾乎將這個唯一的兒子打到半死,又氣又恨又心疼,可越是心疼越是覺得他太不爭氣,於是越生氣!
謝璟在父親的盛怒之下幾乎站不起來,但他沒有說哪怕一句求饒的話,更沒有一丁點兒要認錯的意思。
寧羽飛不知道的是,他孤獨無助地向謝璟求救的時候,謝璟早就自顧不暇。
通訊器被摘除,所有與外界的聯繫方式都被謝欽雲強行切斷,他辛苦培養起來的親信被謝欽雲連根拔起全部關押起來,沒了丁點兒向外界聯繫的手段。他明明身處侯爵府,待在自己家裡,卻如同待在了牢籠中。
寧羽飛在侯爵府外乾等了一宿,一牆之隔,謝璟在冷寂的夜裡也整整跪了一宿。
直到第二天,謝欽雲實在是拗不過他,氣憤的命人把他關起來。轉眼,他穿上了尚且是半成品的任意肌,去見了寧羽飛。
那時候的任意肌正在研發階段,遠沒現在這般成熟,若非謝欽雲本身和謝璟極像,又有著父子遺傳的聲線,他壓根沒法偽裝成謝璟。
恰好的是,當時的寧羽飛重傷在身,又凍了一夜,心神恍惚之下,根本不會想象眼前的男人並非謝璟,所以也從沒細細打量過,自然也就沒法區分那很細微但只要用心一定會發現的不同之處。
寧羽飛最渾渾噩噩的那段日子,謝璟過得也暗無天日。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寧羽飛踏上了戰場,沈天熏終於回到了帝都星,謝璟才得以走出了侯爵府。
……但一切都晚了,什麼都錯過了。
寧羽飛終究還是一頭不回的去了雲蒸星系。
而鬧了這麼一場的謝璟是絕對沒辦法再離開帝都星一步了。
一生中的最特別,就這樣徹底的遠離了他。
這些事,倘若沒有沈天熏,那麼一切都會被永遠的壓在塵埃里,永永遠遠的不為人知。
而沈天熏會知道這些卻還是在三年後,謝璟徹底崩潰的那段時間裡。
她意識到寧羽飛的重要性的時候,才辛辛苦苦收集到了當年事情的始末,一點點看著,一點點明了,然後心疼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一年前,謝璟之所以會徹底撐不住,是有一個源頭的。
那就是……他看到了被夏洛蘭關押在那骯髒血腥的地牢里,寧羽飛所遭遇的一切。
塵封多年的影像被費勁千辛萬苦挖出來,裡面呈現出來的畫面如同一根根細密尖銳的利針,全部刺到了謝璟的心臟中,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強撐起來的精神徹底崩盤,化為一地怎麼都無法收集的散沙,這沙里摻了血沾了淚,讓人不忍多看一眼。
只要提起這些,沈天熏的眼淚便止都止不住:「他們父子倆從那之後在沒說過話,欽雲在家裡,阿璟便會搬出去住,欽雲出去了,他才會回來看看我……我沒什麼立場抱怨這些,小羽,我知道你受到了很多傷害,可阿璟……阿璟他……」
寧羽飛心裡的滋味真是錯綜複雜到任何言語都無法描述其千分之一了,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想起了這些,他還能說什麼?
陰差陽錯,誤會重重……造成這個悲劇的源頭到底是什麼?
夏洛蘭嗎?謝欽雲嗎?
不、都不是。
是他自己,如果他多信任一些謝璟,如果他不那麼自卑,如果他們能相處的時間更長一些,更了解彼此一些,那麼一切都……
可惜,沒有如果。
已經發生的事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碎了的玻璃,粘起來也是傷痕纍纍。
寧羽飛深吸口氣,認真的看著沈天熏:「我想見一見學長。」
沈天熏怔了怔,很快她便反應過來,連忙說道:「小羽你……」
寧羽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十分苦澀的笑容:「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
欠了這樣的債,他到底有什麼臉這樣一再欺瞞下去?
寧羽飛見到了謝璟。
在昏暗的屋子裡看到了那個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他穿的很簡單,淺灰色的上衣將膚色襯得極白,筆挺的長褲包裹住兩條長腿,哪怕最簡單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有了絲讓人挪不開眼的魅力。
他看起來很正常,似乎同往常一樣,一絲不苟,毫無瑕疵,用整個人來詮釋著『完美』這兩個字。
但是……寧羽飛想起了沈天熏的話:「阿璟已經整整三天沒合眼了。」
寧羽飛心臟如同被針尖刺了一下,他閉了閉眼,輕聲喊道:「學長。」
聽到這聲音,謝璟豁然起身,因為力道太快,他高大的身體都微微晃了一下。
這麼長時間沒有睡覺,再強壯的身體也撐不住了。
寧羽飛趕緊上前,一把扶住了他。
謝璟反手握著他,他的力氣很大,面色卻極其蒼白,精緻的五官隱在昏暗的屋子裡有種病態的美感。
寧羽飛的心抽抽了一下,謝璟卻一下子將他抱住,那好聽的聲音狼狽到了極點:「我以為你不會來見我了。」
寧羽飛頓了一下才勉強開口:「學長,是我辜負了你,我真的很抱歉,我……」
「不要說了,什麼都不要說了……」謝璟抱著他,力道大到恨不得將他鑲嵌到身體中,「我不在乎,那些事都沒關係,什麼都沒關係,只要你別再離開我,別再不理我,別再不見我……就可以了。」
寧羽飛的聲音都顫抖著:「可是我……」
他的話根本沒說出來,謝璟鬆手,同他拉開了一些距離,垂首,用力吻了上去了。
這一個很重,似乎用盡了全身僅存的力氣,帶著濃濃地絕望的吻,像潮水般鋪壓而來,直直的衝撞到了人的心臟最深處。
等到被放開的時候,寧羽飛整個人都脫了力。
這到底該怎麼辦!
到底要怎麼辦!
謝璟並未在做什麼,他睡著了,死死地抱住他,倒在了厚重的地毯上,睡得如同一個嬰兒般安詳。
三天三夜未眠,神經綳到極點,徹底撐不住了吧。
寧羽飛怔怔地看著那藏著暗紋的華麗天花板,腦袋裡亂成了一團漿糊。
無論是謝璟還是沈凌煜其實都知道了吧,至少是知道他腳踏兩條船了。
然後……全都不肯面對。
他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可是沒一個肯聽下去。
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假如他和元帥大人的事再暴露出來……
寧羽飛呻|吟了一聲,生平頭一次,想要主動聯繫一下霍北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