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入宮(二)
第八十四章
皇宮之中,大殿之上,楚政坐在龍椅上。此時已是春日,夜裡雖還微寒,白日里卻開始暖和了,宮裡的妃子都已經脫下貂皮,換上了春衣。
但楚政卻還覺得寒冷,瑟瑟發抖,身子是越來越虛了,一旁伺候的鄒公公的不得不取來一件厚實的皮毯,道:「聖上,蓋條毯子吧。」
楚政不置可否,只是微嘆了一聲,當作是默許了。
「這春日就是這般乍暖還寒,老奴這會也覺得有些冷,若是聖上還覺得冷,不如到書房裡等靖王爺吧,那裡暖和。」鄒公公勸道。
楚政堅決地搖搖頭。
「阿水。」
「奴才在。」鄒公公答道,他跟了皇上三十多年,「阿水」便是他入宮前的名字。
「朕近來越發覺得步履輕飄,心中常恐,莫非朕真的要歿於這癆病?」在群臣面前時時威嚴的皇上,此時也難免露出了悲傷之色。
鄒公公瞬時便紅了雙眼,道:「皇上是九五之尊,有天上神佛保佑,定會長命百歲的,況且天下之大,奇人異士之多,聖上的病一定會治好的……聖上還要收復我大楚的河山,豈能說這樣喪氣的話。」
皇上身患癆病之事,除了鄒公公,便只有王太醫一人知道了,即便是皇后和德貴妃,也不知道,她們全都只當是皇上的寒症又犯了。
在這個癆病等同於死亡的年代,若是皇上患了癆病這個消息傳了出去,恐怕這座本就暗波涌動的長安城,又要上演二十多年前的那番兄弟相殘了。
「是啊——」楚政將尾音拖得很長,道:「我大楚的疆土還未全部收復,朕豈能安心!朕便是懼怕自己時日不多了,才會心有魔怔,想儘早將那『春雷』之術取到手,待我楚軍雄赳赳征戰四方之時,朕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今日便是最後期限,靖王妃性子直硬,聖上覺得靖王能順利取到『春雷』的配方嗎?」鄒公公問道。
楚政心中也不確定,他唯一確定的便是,無論使出何等手段,靖王妃手裡的配方只能落入他的手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楚政道:「不管他得不得手,配方都只能落入朕的手中!他若是今日不得手,你便帶人將北庄給圍了罷。」目光中透露出統治者獨有的那種兇狠。
「老奴早有安排,五千羽林衛早已埋伏在北庄附近。」這回話透露出了鄒公公的心思,他是不太相信靖王會心甘情願地將配方交上來的。
鄒公公又問道:「若是靖王真的竟配方拿到手,聖上當真要封靖王為東宮太子?」
話剛出口,鄒公公又覺得自己的這個問題太唐突了,皇位傳承之事向來牽扯重大,又豈是他這樣的身份可以過問的,於是又補了一句:「若真是這樣,老奴也得提前準備一番,畢竟冊封事大,禮節可不能少了。」
楚政倒沒有在意,回答道:「君無戲言,朕何時食言過。怕只怕他當了東宮太子,有沒有本事守得住這個位置,得而失守,他就沒有資格坐這把椅子。」
皇室向來親情淡薄,尤其體現在楚政身上,他明知皇位之爭,兄弟相殘,卻從來不避諱這個,甚至故意創造這樣爭奪。
在他看來,有朝一日他若是退下了這皇位,必定不會是他年老身退,而應該是兒子強勢逼退,只有這樣,他才會認可這個兒子。
不狠豈能君王天下?
……
……
楚明終究還是答應了帶唐小詩入宮面聖。
其一,唐小詩向他承諾了一定可以全身而退,不少一根毫毛,並且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像戲言。唐小詩向來做事穩妥,所以楚明信了五六分。
其二,能避免大動干戈,楚明自然不願拿手底下兄弟的人頭當賭注,尤其是他知道,相比於皇上,他的力量實在太不堪一擊了。
但楚明提出,要陪著唐小詩面聖,是從頭陪到底的,而不是僅僅把她送入宮而已。
他還是放心不下,不忍心讓唐小詩獨自一人去闖這龍潭虎穴。
在二人進入皇宮之前,以極速著名的羽林衛早已將這個消息帶入了宮中,博得了皇上的一笑。
……
……
當唐小詩真正站到皇帝的面前時,她方才明白了「君威」這個詞的含義,這與後世所言的「氣場強」還有所不同,君威是一種比氣場更要恐怖的東西。
氣場是裝出來的,練出來的,可君威卻像是自然而然的,那種不可理喻的壓抑感,讓人討厭,卻沒法反抗。
唐小詩到底是後世之人,面對楚政,不卑不亢,一雙明眸毫不躲閃楚政的目光。
楚政記得,敢跟他如此對視的人,似乎唯有在他登上皇位以前才有,據此,他明白了為什麼這樣一個女子手裡會有「春雷」的配方,因為她狂傲,是有底氣的那種狂傲。
「你既然來了,想必心裡知道緣由,配方在何處?」楚政毫無拐彎抹角的興趣,開門見山地說道。
唐小詩卻道:「在交出配方之前,請皇上聽我講個故事。」
楚政面露疑色,從鄒公公打聽回來的消息裡面,楚政得知唐小詩曾作過《七步詩》和《詠針》兩首極具諷刺意味的詩文,是個能言善辯的女子。
所以楚政根本不想聽,他只想趕緊拿到配方,所以道:「把配方交上來再說故事。」
可唐小詩不幹,取出一個奇形怪狀的12面木盒子,堅持道:「還是請皇上先聽故事吧,配方就在這裡,逃不了。」
鄒公公臉色瞬時不好了,用尖銳的娘聲罵道:「大膽!……」
誰知楚政卻出手制止了鄒公公的大暴雷霆,他眼睛緊緊盯著那個木盒,說道:「那朕允了你,先聽故事。」
唐小詩踱步,開始講故事,道:「今日我要講的故事是『殺雞取卵』,請皇上仔細聽了。」
皇上卻笑道:「朕當真以為是什麼新奇的故事,殺雞取卵,這個故事朕聽過了。」
意思是唐小詩沒必要再講故事了。
「我的『新殺雞取卵』,與舊時的故事可不一樣。」唐小詩不緊不慢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