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揭開（三）
陽萌以為憑藉自己七八年來對易方的了解，只要她撒個嬌，再略無賴一下，無論要做什麼易方都不會反對。她想要留下來幫忙，和易方一起處理希光的事情，但是她想錯了，這一次易方異常堅決，根本不等天明，直接乘著星輝將陽萌送下山。
易方下山的手段比希光更匪夷所思，他帶陽萌出了地下遺迹，在一顆參天巨木下拉了一根藤蔓示意陽萌坐上去。
陽萌猶猶豫豫坐上去，藤蔓自動調整為一個舒適的座椅托著她的身體，易方坐在她身後，雙手扣在她肩上，「別害怕，我在你身後。」
陽萌還未反應過來，身下的藤蔓便動起來，呈蛇形托起兩人的身體，急速向前騰挪。
「哇——」陽萌身體後仰，「哥哥，這是什麼？」
「驅使植物的能力，我還保留了一點。」易方勾起嘴唇，「你可以躺在我懷裡，略休息一下，到了山腳我會叫你。」
陽萌聽話地放棄對身體的控制，半眯眼看上方層層疊疊的樹葉陰影和偶現的星子。春天萬物復甦，深夜的森林也是生機勃勃，除了藤蔓挪動的聲音外還有蛙類的鳴叫，又有野蟲飛舞，間或一聲鳥鳴，被驚飛的夜鳥撲稜稜上天。夜風拂面，陽萌覺得有點冷，立即便有一雙溫暖的手掀開披風搭在她身上，她將身體縮得小小的，嗅著易方身上植物的芳香味，昏昏欲睡。
「哥哥，祭壇沒事了嗎？」
「嗯，暫時沒事了，神木也順利發芽了。」
「祭壇怎麼會出事呢？」陽萌的身體慢悠悠晃動著，彷彿兒時的鞦韆。
易方的聲音在夜晚十分清亮，他道，「你的血脈太稀少了，如果要順利出芽需要非常多的能量，我考慮了地球很多種類原生的能量，都不太合適。只有和我們同宗同源的神木最好，但是神木發芽需要純凈的自然能量。這山的周圍布置了生長千年以上的老樹，這些老樹運轉正常的話會很順利地集結足夠的能量，神木在此生長最好不過。但是，這世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現代人類的生產活動已經侵入了祭壇的邊緣，一些瘴氣集結起來，污染了老樹，能量枯竭了。」
易方還能確認，被污染的老樹上有明顯的人力刻錄的符文，那些符文引導瘴氣的運行方向，加速了祭壇的污染，是希光動了真格。
三年前太陽黑子爆發，空間裂縫被打開，他監測到變化後去查勘，卻直接撞上被裂縫衝出來的希光，那小子滿身血跡和戾氣，如同窮途末路的獸。這獸對陌生的地球沒有歸屬感，心心念念要回原來的世界，可惜這樣貧瘠的土地無法為他提供足夠的能量，這個野心勃勃的小傢伙翻遍了全世界的遺迹尋找同族的身影，最終發現了他。希光想要得到他的神木和能量，直接開口要而不得后是明搶，明搶失敗后，居然能沉下心來使用迂迴的心計了，也算是不小的進步。
「神木為什麼這麼厲害呢？」
「以前，有一些女尊會選擇不要承擔責任，做平凡的普通人就好。她們將身體中的血脈剝離出來，就形成了神木的種子。所以說，神木是我們失去了人性的同族，同樣需得愛護它們。」
「可現在社會發展那麼快，只處理老樹的污染問題也是治標不治本啊。」陽萌完全沒有身為女尊的自覺，也不認為自己和神木有什麼關係。
「嗯，對的。所以堅持到你成年就好了，如果人類繼續侵入的話，只有將遺迹封閉沉入地心了。」易方聲音平和如春風一般，「還是有些捨不得，但是沒有辦法。以後，應該再沒有任何女尊會誕生了——」
「為什麼啊？」陽萌軟軟道，抓住易方的溫暖的手，「這樣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我會害怕。如果哥哥永遠都不離開我的話，那就無所謂。」陽萌說完近乎於表白的話，心裡慌張極了，把臉躲在密密麻麻的藤條中，藤條親熱的環著她的身體，母親一般。
「只有小孩子才說擁有在一起這樣的話。」易方笑了，「傳承上百代，血脈太稀薄了；再者，地球的環境不適宜女尊的誕生。你啊，差不多是近千年來第一個意外。」
「千年？」陽萌從樹葉里抬起頭，「哥哥，你為什麼會知道？」
易方手觸摸陽萌軟軟的皮膚，「因為啊，我是建木的守護者啊——」
陽萌的感情沒有得到易方的明確回應，但是卻得知了兩人之間更加穩固地另外一種關係，忍不住心中的甜蜜，安分地閉眼休息。身下的藤條緩緩起伏，身體如融化在空氣中一般，這大自然如母親一般撫摸她，給她關懷和愛。
「哥哥，要是這條路能一直這樣走一輩子，就好了。」陽萌太累了，口齒不清，「以前我就是個孤兒，但是現在一想到你和我在一起，就再也不孤單了——」
易方看陽萌呼吸減緩，伸手按了一下藤條，藤條知機地降低速度，慢悠悠穿行在山林之間。
易方雙目蒼涼，視線所過之處，百草倒伏，彷彿迎接它們的王者歸來。
陽萌足十二個小時未進食，早餓得沒力氣了，睜開雙眼便本能地去摸咕咕叫的胃。她身下是柔軟的床鋪，身上蓋的是潔白的鋪蓋，迷糊中手機響了，接了果然是易方，他說，「快起床吧，我在酒店大堂等你，一起去吃早餐。」
陽萌瞬間清醒了，翻身慌慌張張洗漱，幸而年輕，不用化妝也是膠原蛋白滿滿。
陽萌下樓便看見易方坐在前廳翻報紙，慢悠悠的動作如同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她衝過去，「哥哥，我來了。」
易方看她喘息，道，「著什麼急呢？我等著你的。」
陽萌嘿嘿笑，「我好餓好餓了。」
「走吧！」易方合上報紙，整整齊齊疊好放回報架，「酒店這邊有準備早餐，就是普通的豆漿、牛奶、酸奶和稀飯之類的。也可以去外面吃一些本地特色的，比如米粉之類的——」
「好不容易來一次，當然要吃特色拉。」陽萌自然地挽住易方胳膊，迎著陽光走出去。
三棵樹鎮的白日比夜晚更美，大片大片的綠植和鮮花覆蓋街道的綠化帶，兩邊小區圍牆上爬滿了各種攀爬植物和薔薇科植物，花苞星星點點綻放生命力，空氣裡帶著花香和食物的香。
陽萌深吸一口氣，眼睛只盯住街邊排長隊的早餐店看，「那邊那個，好像很多人吃樣子。」
「奶湯麵？」易方妥協，「好吧——」
倆人進店排隊要了湯麵和小菜，老闆速度飛快，熱騰騰雪白的湯麵上桌，陽萌埋頭苦吃。
易方摸出手機打了幾個電話，安排好回蜀都的路線，這才開吃。
陽萌滿足地邁出麵店，看街面上越來越多的人，有心想要拖延時間和易方單獨相處，哪裡料得到萬清波卻站在對街沖她招手。
萬清波換了一身休閑的裝束，背著背包，穿著運動鞋，比昨日少了艷麗卻多了青春和活力，她大方地將手伸向易方。易方雙手揣在衣兜里，沒有要握的意思，萬清波也不尷尬，自然地收回手，轉身和陽萌親熱擁抱。
「小丫頭，我說易方不會有事，你還不相信？現在人找到了，放心了吧？」萬清波道，「我把車停在那邊路頭了，走一段過去吧。這條街算遊覽區，人實在太多，開不進來。」
易方調整面部表情，早收起和煦的笑，平淡道，「怎麼是你來？」
「前兒去南水縣公差，叔叔阿姨拜託我去看你，沒聯繫上，倒是讓萌萌擔心了。帶著她和那位希光先生——」萬清波左右看了一下，「希光呢？沒在？」
「他走了。」陽萌一聽希光的名字就生氣。
萬清波也不在意，繼續道，「昨兒他們在蘇家村下車后我就去你家了，你爸媽聽說聯繫不上你，十分著急，差點就要報警了。我死活攔住沒讓去，半夜就接到他們電話，說聯繫上你了，讓司機來接你也不放心，麻煩我親自跑一趟。沒辦法，我就來了。」
「姐姐吃早飯了嗎？」陽萌關切道。
「還是這個妹妹好——」萬清波哈哈笑，「不像某些人，從來學不會關心人。謝謝你啦，我一來就吃過了，這邊的早餐很不錯。」
三人找到停路邊的車，易方開後車門請陽萌座，萬清波新奇地打量易方，不敢相信他居然會為女士服務。
陽萌往車內蹭，給易方留出寬敞的空間來，哪裡料得易方關上後門，轉身開了副駕的門，陽萌有點小失望。
萬清波上車，打火上路，她是個嘴巴閑不住的人，「先送你回家？」
「嗯！」易方不冷不熱。
「行，終於有點人性了，叔叔阿姨想見你，都要望穿秋水。」萬清波猛踩油門，一路又超又別，活生生把省道開出高速路的快|感來，「距離咱上一次見面，有多久了？過年的時候，你又貓哪個山旮旯去了？」
「去了一趟拉美。」
「發現什麼文明古迹了？」萬清波取笑，「你要把這個精神頭放在事業上，叔叔阿姨就不消頭痛了。」
「你幹得挺不錯。」易方不在意道，「公司在三棵樹鎮有項目？」
「叔叔去年來這邊休假，覺得環境很不錯，正好當地政府要整合旅遊資源，計劃將這一片建成國家5A景區，就合作了。劃了一片山坳——」萬清波將車轉了個方向，「就這條路左邊那一片，一直延伸到山上，都是我們的地盤了。」
「準備建什麼？」
「遊樂中心、商場、別墅、公寓大樓，都有。」萬清波一臉樂觀，「前期資金已經到位了，很快就可以動土了。」
陽萌臉貼在車窗上，視線範圍內一片林海，山脊上幾顆巨木聳天，她眨了眨眼睛，「姐姐，是到那幾顆大樹那邊嗎？」
「對啊——」萬清波樂呵道，「規劃都做好了，那幾顆千年巨木要保護起來做景觀，到時候景觀和別墅融為一體，景觀大道從山腳一直到山脊上，既是方便了城市居民爬山健身，又是非常好的賣點。我們的目標就是，不讓城市進程破壞大自然每一分綠意——」
陽萌擔心地看向易方，果然在他臉上看到了從未有過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