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 86 章
雨一直下。
七月底並不應該是陰雨連綿的季節，但雨卻一點都沒有停歇的跡象。
肖園穿著的短袖T恤和短褲都已經濕透，一部分是雨水，另一部分是被路過的汽車濺到身上的泥水。他的頭髮濕漉漉地貼在臉上，呆毛都支愣不起來了，軟塌塌地和其他頭髮混在一起。
在這個雨夜的凌晨，肖園一路狂奔。
馬路上沒有多少車，人行道上也沒幾個人。
比空曠的街道更可怕的是即將到來的結局。
肖園遠遠地看見，附近的商店關門了。除了街對面二十小時營業的開封菜，商店內都是一片漆黑。
周圍的商店都關門了，包括黎燁給的地址的那間咖啡館。路燈在冷雨中散發出冷藍色的微光。肖園趴著窗戶往裡看，確實一點亮光都沒有。他又走到正門，咖啡館門上掛著個牌子，被翻到了「關閉」的那一面。
說好的，要等我呢？
肖園感覺萬分沮喪，又有些不死心，他挨個拍著咖啡館的窗戶和門，每一扇都去拍打過一次。
或許是黎燁耍我呢？他就是喜歡耍我，對吧？
咖啡館裡面其實是有人的吧？他們是不是給我準備了個驚喜什麼的？等我要轉身離開的時候，突然咖啡館裡面的燈就會亮起來，黎燁會從裡面走出來，說：「我等你很久了。」
一定是這樣的！
或許是他們睡著了，拍一下門窗讓他們醒來，快醒來啊，快出來啊！
肖園在咖啡館門口拍了一會兒門窗，裡面依舊黑暗冰冷，毫無人氣。或許，黎燁是真的走了，這一次，說好的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
果然，還是被那個狗籃子給耍了。
說好的一直會等到我來呢？
肖園在咖啡館門口蹲了一會兒，越想越氣，站起來對著漆黑一片咖啡館咆哮：「黎燁你這個狗籃子，我真他媽是個傻逼，怎麼會相信你！」
淚水混合著雨水從臉上流下，冷的和熱的液體攪合在一起，匯聚成一條苦澀的河流，一直流到了心底。那淚水，灼熱如鹽酸，炙烤著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好痛苦……
肖園穿著跑步鞋出來的，鞋子已經濕透，每走一步都咕嘰咕嘰作響。濕透的衣服黏在身上，被風一吹，冷得牙齒直打顫。肖園緊抱著自己，以抵抗冷雨的侵襲。在這裡站著，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他起身慢慢地挪動步子，打算回基地。
開封菜的餐廳里也空蕩蕩的，畢竟在這個天氣，這個時間，誰還會出來呢？在餐廳的門口，立著一塊上校的等身廣告牌，不知道是誰在上面畫了個箭頭，指向餐廳的大門。
肖園順著箭頭看見大門，在玻璃門後面，出現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是他自己的倒影。這時候自己看起來不怎樣忙，一副落湯雞、喪家犬的樣子。
肖園討厭這樣的自己，不再去顧影自憐，扭頭繼續慢慢往基地挪。
「肖園！」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那是，幻聽嗎？
肖園順著聲音過來的方向一看，黎燁站在開封菜門口，手裡還抓著門把。他看上去是從別的什麼地方飛奔過來的，喊自己名字的時候還帶點喘。
「黎燁……」肖園突然感覺滿心的委屈一下子都堵到喉頭，衝過去就照臉就是一拳，「你他媽不是說在咖啡館等我嗎？」
還好，不是幻覺，這個觸感，是真實的。
黎燁感覺嘴裡一陣甜腥味，是牙齒磕破了嘴皮。他一口把血吐出來，才解釋說：「咖啡館打烊了。我想著如果坐在在這裡的二樓，如果你過來，我可以看見你。剛剛我在廁所，聽見你在外面喊，我就跑出來。小圓，我一直都在等你。」
肖園擂起拳頭又照著黎燁的胸口打：「那你早點說你在開封菜等我啊！我像個傻逼一樣的，冒著雨跑過來，還差點錯過你！我以為你走了！」
「對不起，」黎燁抓住他的手，「謝謝你能來，我很高興……」
「好了，你說要見最後一面，你也見到了。」肖園打斷了黎燁的話，「現在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反正你都要走的。我回基地去了。」
黎燁抓著他的手不放：「我還有話和你說，你不能就這樣回去。」
肖園拚命地甩開黎燁的手，淚花在眼中打轉：「那你還要我怎麼樣啊？你還想我怎麼辦啊？你反正都是要走了，我還能說什麼啊！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你都要走了啊！要離開了啊！你這個狗籃子，說什麼叫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離開你！可是你卻先離開了！從來都是我行我素，從來都是這樣任性！為什麼你要離開啊！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沒有你，我一樣可以打職業比賽，我一樣可以得世界冠軍的！管他媽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都不重要了。你走不走什麼的，我才不在乎呢！我現在就回去基地去訓練，後天的比賽我就贏給你看！」
黎燁垂下眼瞼，看了一眼肖園濕漉漉的鞋子：「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麼樣子了。」他牽起肖園的手，徑直將他一把拉進雨里。
「放手，你要幹啥玩兒意兒？」肖園被黎燁扯了一個趔趄，不得已只能跟上他的步伐，「我都說了，我們到此為止吧。以後你上你的大學，我當我的職業選手……」
「我沒辦法放手，」牽著肖園走了一會兒，黎燁身上的衣服也已經濕透，雨水順著額前的發梢滴下來，落在琥珀色眸子上的長睫上，「看看你的樣子，一身水一身泥的，臉上還掛著眼淚，跑來說我走不走你不在乎的話。這種話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肖園還是滿嘴負氣話：「我怎麼可能在乎？你明明總是騙我，欺負我，還對我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情，我還沒原諒你呢。」
黎燁對肖園的充耳不聞，權當失聰。他把肖園帶進了一家便捷酒店，開了個房間。一進屋直接就把肖園丟進了浴缸里。肖園本想要掙扎著站起來，黎燁突然打開熱水籠頭，溫暖的洗澡水從頭淋下，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你這是幹啥玩兒意兒？」被淋了一身熱水的肖園氣哼哼地說，「除了欺負我以外，你沒有別的事情好做了嗎？」
黎燁一把抓住肖園的衣領：「穿著濕漉漉冷冰冰的衣服你就要回基地嗎？外面還在下雨，你這樣會感冒的。你後天不是還要打比賽嗎？先洗個熱水澡，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肖園呼喇一下從浴缸裡面站起來，一把揪住黎燁的衣領：「你，混蛋！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黎燁恢復了平靜的面孔，強忍內心的劇痛，用平常的口氣說：「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你洗澡吧，我先走了。再見……或許，是再也不見了。」
肖園握住黎燁衣領的手漸漸鬆開，黎燁輕輕地握住他的手，又慢慢地放開，轉身就要離去。浴室里白色的水蒸氣蒸騰而上，使黎燁的背影都模糊起來。
為什麼會這樣呢？
這不是我來這裡的目的。
在黎燁的手碰到浴室門把的那一剎那，從後背傳來的溫暖氣息，以及強硬用力的擁抱。肖園貼著他的身體，說話都帶有哭腔：「狗籃子，不要走……」
黎燁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在骨節上輕輕摩挲：「你不是說不想見到我嗎？」
肖園哽咽著，說著前後矛盾的話語：「我是不想見你，可是我見不到你，就好像要死掉了一樣難過。你不在，擼啊擼一點意思都沒有。」
黎燁感覺內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樣，似一道強烈的電流傳遍全身，霹得他腦中一片空白。大腦空白之後，緊跟而至的是內心一陣的慌亂，不知道說點什麼才好。過了半天才他回過神來，安慰哭哭啼啼的肖園說：「好，好，好，我不走。你先放開我。」
肖園連續問了幾句「真的嗎」，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才鬆開了對他的束縛，拿手抹掉臉上的淚水。黎燁想去幫他擦眼淚，都被他擋開了。肖園顯得有點難為情，氣鼓鼓地說：「你現在高興了吧？看見我出醜，你又涮了我一次。」
黎燁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怎麼能叫涮你呢？這是代表我們和好了，你原諒了我嗎？」
「沒有！」肖園一口回絕，看著黎燁失落的臉，又補充道，「我還沒有原諒你，你說好的要補償我，我會一直記得的。」
黎燁輕輕撩起肖園額前濕漉漉的頭髮：「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氣啊！」這話一說，肖園又委屈地開始掉眼淚，「你明明那樣過分，可是我就是偏偏喜歡你啊！比任何事情都要喜歡你啊！我真是蠢到無可救藥了。我就是頭大蠢驢！這樣的事情也好，那樣的事情也好，只要在你身上，我就喜歡啊！我好害怕你只是對我的身體感興趣，我好害怕萬一有一天你對我的身體厭煩了……我好討厭這樣的自己！我好生氣，為什麼我那麼害怕失去你，我氣那個害怕失去你的我！」
肖園說得情真意切，哭得可憐兮兮，還報復性地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臉往黎燁胸口上蹭。
黎燁擁抱著他，任由他隨意報複發泄。等他發泄夠了，才捧他的臉來深深地吻住他。等到兩人都不能呼吸了，才戀戀不捨地放開。
黎燁抱肖園冰涼的身體貼在自己胸口上：「你身體真冷，還是去洗個澡熱水澡暖和一下吧。」
肖園還沒有從劇烈的情緒波動當中恢復過來，還在一抽一抽的：「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