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妖族至尊篇（完）

盲從呀盲從，你的名字是人族。

人族是一種非常好忽悠的種族。一些似是而非的觀點，配上幾個被精心裁剪過的事例，就能顯得絲絲入扣，隨之在街頭巷尾傳播開來。即便有少數冷靜之人試圖指出這種觀點的錯誤，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絲毫不能緩解流言傳播的趨勢。

我針對不同人群，創造出了不同的造謠方式。

對於人族裡的中老年人士，我往往會變化成他們的同齡人或者類似醫者形象的人物。注意，後者每次都有奇效。這個年紀的人已經老了，他們深深地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尋常手段是難以挽回的。所以他們並不相信那些普通的養生道理，轉而選擇聳人聽聞的東西。譬如什麼：「做到了這幾點，人人能活九十九」「教你把疾病吃回去」之類的。在這個人群眼中，街角王大媽、對門張阿姨與治病的李郎中是三大權威，從他們嘴裡說的話幾乎就是真理。

「我跟你說，首陽山這個地方根本不適合我們人族居住。嘖嘖嘖，真不知道聖父是怎麼想的。把我們從風調雨順的不周山遷到這邊來。我聽一個老郎中說了，太清聖人認為這地方濕氣重，人族不能住。你早上起來是不是覺得頭昏昏沉沉的呀？這就是寒濕纏身！要多喝紅豆薏米水。」

「知道為什麼你總覺得冷嗎？這就是上火了！首陽山首陽山，陽氣太旺就會讓你上火。這地界就不好，聖父聖母瞎了眼，把我們扔這邊來，道德天尊勸阻也不聽。沒辦法，只能我們自己心疼自己了。乖，去吃銀耳蓮子羹。這法子還是道德天尊他老人家教的呢，他連仙丹都煉的出來，當然會養生了。你不想吃？那抓把綠豆乾嚼也行。」

至於人族中的年輕人，我會採用另外一種方式讓他們信服。

這群人的特點是熱血上頭。他們常常自詡是新一代的主人翁，心懷打破舊有一切的夢想與渴望。他們有高漲的熱情、強大的行動力，卻沒有與之相符的判斷力與冷靜頭腦，實際上比中老年人更容易造成嚴重的後果。

陰謀論，是忽悠年輕人的最好工具。我只要把一切都包裝成妖族的陰謀就可以了。甚至都不需要我編的很具體，稍稍提點幾句，就自然有人替我把其餘的細節補完，在邏輯上還能絲絲入扣。

「嘿，你們知道人族為什麼要被遷徙到這裡嗎？都是陰謀！聖父聖母不想我們被人教教主教導，所以把我們當做小寵物圈養起來呢！妖師鯤鵬大聖說過：『一旦人族進了首陽山，就再也出不來了。我們所有妖族不用擔心這個種族會崛起，只需要把他們當肥羊來吃。』醒醒吧，族人們，不周之後無人教，首陽之後無人族！」

「你們以為聖父聖母把我們帶到這裡來，對人族就有幫助了嗎？！錯了，他們刻意封鎖了外界，用結界隔絕內外。我們根本就看不到外面的樣子，只能接受他們給的信息，當他們的順民，乖乖修鍊，不敢反抗越過結界的妖物。你們想想，聖人設下的結界，連妖物都擋不住，可能嗎？他們居心何在？」

「當年有位太清聖人，立下人教想要教化我們！結果聖父聖母不讓，害我們接觸不到道德真傳，反而只能被拘在這裡不聞不問，任由妖族欺凌。好不容易幾個同胞修成仙人，又不許復仇，這還有天理嗎？什麼聖父聖母？太一是妖族的東皇，女媧是妖族的媧皇，屁股決定腦袋，他們只會維護妖族統治階級的利益，根本不希望人族真正成長起來！」

各種稀奇古怪的謠言在人族中滿天亂飛，最終的導向都是一致的：反對聖父聖母，祈求道德天尊。

這個時候的人族高層沒什麼統治經驗，根本對付不了我結合高維世界思路編造的謠言。甚至他們自己都對東皇太一和女媧娘娘產生出不信任感了。

最終在我暗中推波助瀾之下，人族首領開始舉辦一場全人族範圍的巨大祭典。至於祭典的目的——沒錯，就是正式宣告人族脫離了聖父聖母，並且祈求人教教主太清道德天尊前來給予指引。

東皇太一與女媧娘娘成於氣運，也拘於氣運。他們無法對人族這個整體直接出手降下懲罰或者怎麼樣，否則人族氣運直接反噬回來。東皇太一還好說，或許只是掉落修為。但女媧因造人成聖，被反噬後有可能聖位不保。

既然人族聖父聖母的位置無論如何都是要沒了，他們也只好選擇沉默。畢竟如今這樣，面子還算過得去，僅是從此以後再無人族氣運而已，比翻臉后的氣運反噬功德消散要好多了。

於是，老子帶著人生贏家般的笑容，騎著青牛出現在人族面前的時候，我用聖人法眼已經能看到人族中升騰起的兩股通往妖族天庭的氣運中斷了。

此時妖族氣運正盛，還顯不出什麼影響來。但是日後天數變化、量劫一起，自然有對應的後果出現。

正在我暗自高興的時候，忽然又有異象出現，還是那老一套的玩意，燈光啦，音樂啦，鮮花啦什麼的，特效再足也已經看膩了。我懷疑作者也寫膩了，不過每次說些「紫氣東來三萬里」「天花亂墜、地涌金蓮」之類的話可以湊字數，所以他還是捏著鼻子繼續寫了個全套的成聖異象。

東皇太一成聖了。

大概是人族拋棄他的打擊太大？或者是沒了人族代表著斬斷最後一絲對前世的執念？總之主角成聖的原理通常跟宇智波們開萬花筒寫輪眼差不多，受到重大情感刺激就行。

東皇太一成聖的確是妖族最後的期望，因為他與女媧聯手，三清和我們哥倆估計都不是對手。

畢竟主角每次成聖基本都是一挑五的存在呀，即便是通天教主布下誅仙劍陣，搞不好也被他搞一個什麼三屍湊三個聖人之類的，強行矇混過關。科科，老子都沒用一氣化三清破誅仙劍陣，憑什麼你的三屍要更高級？

巫妖量劫的剩餘時間裡，主角都沒有再做出什麼大動作。失去人族氣運后，他只能默默積攢實力，以應對量劫來臨。哦，對，他親自對湯谷扶桑樹設下禁制，目的就是為了防止我去唆使十金烏禍亂洪荒。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即便是沒有我，天道也會驅使著別人來干這件事的。

巫族發動了一次突襲——祖巫們為了試試沒有後土的都天神煞大陣威力如何，就聯手攻擊了湯谷扶桑樹。結果東皇太一的禁制被打破了，十隻金烏也被放跑了。

金烏們雖然戰鬥力不如祖巫，但速度快呀。一轉眼就跑到沒有祖巫鎮守的巫族營地上空，開始瞎折騰，接著就是夸父逐日、后羿射日，不必多說什麼了。

巫妖兩族，終究還是開啟了大劫的決戰。

妖族有兩位聖人坐鎮，巫族哪裡是對手呀？

為了天道的平衡，我們五位聖人只好略顯不要臉地去堵門了。

假如沒有主角，女媧娘娘一個人當然干不過我們五個。但如今有東皇太一在身邊，自然不一樣了。

五打二，正如我預料的那樣，我們打不過主角和女媧兩個人。

沒過多久，我就被女媧用紅繡球砸了一下，身子踉蹌著後退了些。很可惜，被繡球砸中並不能成為駙馬，反而會丟我的聖人麵皮。

好在我為了今天早有準備。

「天道在上，老師容稟：巫妖衰落，人族大興，實乃天道大勢，斷斷不容更改。現下太一與女媧二人，自恃法力強橫，要逆天行事，還請老師為天道出手！」

必殺技·通靈之術·鴻鈞召喚！

鴻鈞出現了。他一指之下，竟然直接定住女媧與太一兩人，讓他們動彈不得。我知道大局已定——妖族衰微的下場無法逆轉，故事核心崩潰了。

整個世界先是靜止，隨後如同狂風下的沙堆，開始粉碎坍塌。

一種荒謬感湧上我的心頭，這個「妖族至尊」的故事，徹頭徹尾就是個笑話。

憑什麼巫妖就一定要衰落，人族什麼都不做也能大興呢？

因果糾纏產生劫數，巫妖兩族因果太重所以不得不做過一場，最後因為損失慘重而雙雙退出歷史舞台，人族趁勢崛起。這種邏輯還是說得通的。早期洪荒流中通常都是採取這種說法。

可惜後來的洪荒小說變了味，開始採取另一種說法，一種顛倒因果、罔顧邏輯的胡扯：天道故意讓巫妖衰落，目的是給人族騰地方。大部分洪荒小說或許是為了劇情需要，或許是作者的智商限制，總之採取了這個邏輯，並且順勢推導出「人族是天命主角」這個說法。隨之而來的，就是什麼六聖皆因人族而成聖的情節，以此作為證據支撐「人族是天命主角」的觀點。

為觀點而生造證據，還用這個假證據來支撐觀點，豈有此理？

闡教截教西方教，都從未說非要收人族弟子不可，為什麼又要說我們都是因為人族而成聖的呢？

你說這是小說，可以不用像是寫論文一樣邏輯嚴謹，好看就行。問題是：好看嗎？

我理解一些作者對人族的獨特感情，但「人族是天命主角」本身就是對人族的侮辱。人族本來是在巫妖兩族的夾縫中艱難求存，最後好不容易等到兩族衰落，從無到有，披荊斬棘，硬生生闖出一條文明之道，在危機四伏的洪荒中成為天地主角。

這之中有多少汗水？多少血淚？多少可歌可泣的人和事？全都被作者們一句「人族是天命主角」給抹煞了。彷彿人族成為主角，是本該如此，是鴻鈞欽定，跟他們自己努力與否完全無關似的。彷彿人族只要坐在首陽山，躺著睡大覺，再醒過來的時候就成了天地主角似的。甚至連三皇五帝都是從天而降的神人，接受什麼主角的教導，創造出一大堆發明，跟普通人族毫無關係。

唉，我真是不想在這些故事裡輪迴了。

這次故事破碎的反饋格外大，我的根本意識獲得極大強化。沒準是因為這次故事世界的破碎的確超乎作者意料之外了？

我想著作者那個計謀，心底冷笑：感謝你設計的前一個「我」，我這次決不能讓你得逞了。

沒錯，我要先下手，趁著下一個故事尚未出現前，跟主角搶到先手。

——主角，你過來，我有話要說。

我用根本意識對著不遠處的主角光球發信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