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一燈如豆,微弱的光亮照得黃泥土牆更加斑駁,七月的微風順著破舊的窗紙吹進,微微帶了些涼爽,隨著輕輕地一聲嘆息,土炕上躺著的小人影翻過身來。
瘦小的、不像十歲的身體,巴掌大的小臉上只剩下了一雙大眼睛還明亮,如今這具身體里的靈魂,正是穿過來三天的現代二十八歲男子~~~林墨。
這具身體的主人叫林子墨,和他就差一個字,虛弱的身體,受不住一場風寒的折騰,早早去了,迎來了林墨的重生。
半欠起身,一陣頭暈眼花,慢慢把身體依到被子上,又是一陣苦笑,這個身體太虛弱了。
不過,他太感謝蒼天,給了他一個重生的機會,經歷過死亡,才知道生命的可貴,如果再給他一個機會,哪怕經歷十個八個的戀人背叛,他都不會再做傻事。
唯一對不起的,就是養大他的爸媽,長到二十八歲,沒孝順過他們一天,最後更是天人永隔。幸虧還有個弟弟,而且,兩老始終不知道他是個同,總算是個安慰,他留下的兩室一廳的房產,在那個二流的城市,也能值個一二百萬,足夠他們在小縣城裡養老。
擦擦悄悄留下的眼淚,只能祝願上天~~希望他們平安健康地度過晚年。
外屋的木門「吱」的一聲,隨後輕輕的腳步聲走了進來,打折補丁的門帘掀起,走進一個四十多歲婦人,黃瘦的臉帶著細紋清秀依舊,露著溫和的笑容,手裡端著一個粗瓷大碗:「墨兒,來,娘給你煮了碗面,快趁熱吃了。」
林墨~現在是林子墨了,急忙想抬起身來,婦人趕緊把碗放到炕上的炕桌上,過來扶了他一把:「別急,慢慢來,病剛好些。」
被溫柔地扶坐在桌子旁,林子墨露出感激的笑,經過了三天無微不至的照顧,這個原來林子墨的娘,讓他感覺到了那一世媽媽的味道,叫起娘來也不在彆扭。
半舊的粗瓷碗里,稀稀拉拉地飄著幾根玉米面參合白面做的麵條,搭配著綠色的蔥花,雖然沒有多少油腥,但散發著一股天然面香,讓林子墨食慾大動。
在以前小林子墨的記憶里,這是三年來,從以前的家破敗后,吃到的為數不多的美味之一。
就是林子墨本身,在那個假貨橫行的世界里,也吃不到如此散發麵香的自然之味。
剛剛吃了一筷子面,外邊突然傳來一聲婦人破鑼嗓子大吼:「哪個害了饞癆的下做東西,把我兒的麵條偷走了?」
林子墨條件反射般的一哆嗦,本就瘦弱的臉又白了一分,記憶深處,充滿了對那個聲音的主人恐懼。
婦人忙上前摟了摟他的小身軀,用手摩梭了下他的頭頂:「墨兒別怕啊,娘出去跟她說」。說著,掀簾走了出去。
林子墨苦笑,一個大男人,竟然讓一個婦人的大吼鎮住了,雖說是這個身體本能的反應,可說起來也是笑話。
林子墨聽見他娘解釋了一句:「大嫂,是我給墨兒端了一碗,他的病還沒好,身體太虛弱。」
那個嗓門立刻高了八度:「一家子害了饞癆的,那是我兒子補身子,你那個癆病鬼兒子不死不活的,竟然在我的狀元兒子的碗里搶食,
林子墨不禁扶額,在這具身體的記憶里,林家三年前在府城還算是小康人家。爺爺林奎和大伯林懷義都是秀才,爹爹林懷德雖然念書不成,能力也一般,可把家裡的一間綢緞鋪子經營的還好,加上大伯做教書先生,一家人生活的不錯,也雇的三四個下人。
後來的事情,原主那時候太小,只記得老實忠厚的爺爺,不知道什麼原因,竟在鬧市上殺了人,然後自殺了。
所有的東西都賠了出去,一家人在奶奶的帶領下,灰溜溜地回來了老家。
這個大吼大叫的婦人,是大伯娘劉氏,一個小氣尖酸的人,林懷德除了做買賣,沒什麼特長,手裡沒本錢了,只好帶著兩個大兒子林子浩和林子翰,整天收拾祖上傳下來的十幾畝地,沒什麼別的收入。
而大伯畢竟是個秀才,又找了份教書的活,每年薪酬八兩銀子。除了他們自己留下一半,交到家裡也只有四兩,大伯家的大哥林子文還要交一兩銀子的束修,剩下的才是全家人的零花,就這,大伯娘還感覺吃了大虧,她看不到全家的口糧都是林懷德父子種出來的,天天指桑罵槐,稍微有點好東西,都給自家的兒子和女兒。
外邊的噪音還在繼續,娘周氏一開始還分辨幾句,最後也沒了聲音,由著劉氏可著嗓門的磕摻。林子墨的火氣漸漸上來,什麼時候吃一碗麵條也要受這麼大的氣了?
剛要起身下炕,外邊傳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老大家的,什麼時候開始,病了的孩子吃口東西也要你答應了?」
劉氏頓了一下,還是大聲嚷道:「婆婆,你老人家也不要偏心,錢全是我當家的掙的,我兒子是要考狀元的,當然得吃的好點才能養腦子,你看看,給子文做的麵條,還讓弟妹給那個病孩子偷去了一碗,我當然得說說了。」
說話的正是奶奶黃氏,黃氏「哼」了一聲:「還沒分家哪,家裡你說了不算,老大雖然掙了幾個錢,你們也留下了一半,而且家裡的孩子只有你家的子文上了學堂,老二家的一個孩子也沒上,平時也就算了,孩子現在病了,吃口差樣的,你也好意思說?家裡的糧食難道不是老二父子幾個種回來的?」
劉氏嘟嘟囔囔了幾句,聲音小的聽不清,中間還夾雜著大哥解勸的聲音,不過,總算是慢慢消停了下來。
正在氣悶,門帘挑起,奶奶黃氏走了進來,看到林子墨只吃了兩口的麵條,嘆了口氣,摩挲著他的頭,:「子墨啊,我知道你這孩子氣性大,但是身體要緊,你大伯娘有口無心的人,咱不跟她一般見識,病剛好點,吃幾口飯,啊!」林子墨只覺眼睛一熱,各種滋味湧上來,上輩子的遺憾,重生后的惶恐,彷彿不再重要,身邊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愛護著他,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哪?
收拾完了,一家人聚到了屋裡。奶奶帶著大伯家的姐姐林雲住在三間正房的東間,大伯和大伯娘住在西間,中間的堂屋是做飯的地方。大哥林子文不上學堂的時候,自己一個人住了兩間西廂房,一間書房,一間卧室,這是大伯娘要求的。
至於自己一家,除了爹娘,還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妹妹林雨,全家六口人卻擠在了兩間東廂房裡。
林子墨慶幸農村的土炕夠大,同時也驚奇兄妹幾個對學習的熱情。就著炕桌上的一點油燈活,二哥林子浩(按家裡的大排行叫的)珍惜地用一根半禿的毛筆,沾了清水,在一塊白木板上輕輕地寫著字。三哥林子翰和小妹林雨,則各自在一看就是簡單打造的木盤裡的沙土上用小木棍練習寫字,就是林子墨手裡,都被塞了一本破了毛邊的中庸。
周氏和林懷德稍微靠後一點,周氏手裡拿著一件衣服,努力地眯著眼睛,就著那點亮光縫補,林懷德則整理者農具,再過十天多天玉米棒子就該收了,東西都得提前預備好。
這隻半禿的毛筆簡直是寶貝之極,半個時辰后,就換了三哥輕輕拿著寫字,這是林子墨身體還虛弱,不然,必須幾個人輪換寫的。就這個,還是大哥背著大伯娘偷偷給他們的。
說起來,這個大哥還是不錯,雖然性格隨大伯,老實憨厚些,但對幾個弟妹從心裡疼,現在炕上破箱子里一本本在草紙上手抄的書,都是大哥的心血,練筆之餘,把他的書都抄寫了一遍,不然,大哥的書房被大伯娘看的緊緊的,他們哥幾個一眼都看不著。
看了眼認真的眾人,林子墨頭疼地舉起手裡的書,說實話,看著這些之乎者也,連個標點符號都沒有,感覺眼睛整個都是蚊子香了。雖說上學的時候學過幾篇文言文,不過,人家那是都給標好了的,而且還有白話文註釋。
艱難地一句一句地讀著,印象里,原來的林子墨也是不愛讀者書的人,他喜歡的是一些雜文,為這個,沒少挨爹爹和大哥的訓。
看了近一個半時辰,院子里又傳來大伯娘比美女高音的大吼:「有些人就是沒眼色,都什麼時辰了還不睡覺?燈油不花錢啊?」林子浩瞪了立刻扔下書的林子墨一眼,無奈地吹熄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