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英王有何錯?
這一聲喊的很突兀,在喧鬧的人群中拔聲而起,立時蓋過了一眾百姓的叫嚷。
於是人群漸漸安靜下來,紛紛看向榮姜。
榮姜起先沒多想,只是平聲靜氣的回了句:「我只想問問你們,有誰的親人,是十年前隨軍去了江北,上了戰場的?又或者,站在你們當中的,又有沒有當年退下來的將士?」
那段往事又被提起,人面開始面面相覷,就在這時,適才那道聲音卻又響起:「隨軍出征是保家衛國,大鄴子民人人都應當應分,這跟你現在附逆成奸又有什麼干係?」那聲音沒聽,反倒又高了幾個調調,「皇帝陛下恩澤萬民,是個難得的好皇帝!我們要見英王!他該以死謝罪!」
榮姜朝著聲音方向看過去,可卻沒看見人。說話的是個男人,可站在那裡的是幾個四十來歲的女人,這樣的異樣立刻叫她心頭警鈴大響,察覺出不對來。
她冷笑了一聲:「你話說的這樣在理,怎麼不出來叫我見見?」
「覺得我說的對,怕你的巧辯不能蠱惑民心?想看看我長什麼樣,殺人滅口嗎?」那人只是譏笑。
榮姜的一雙眼飛快的在人群里搜尋,卻都無果。
而原本安靜下來的人群卻又躁動了起來,七嘴八舌的吵吵鬧鬧,榮姜只聽了幾句「實在不像話」「榮家怎麼會出了這樣的後輩」一類的話,卻也聽的她勃然變色。
「我的母親!保江北安寧十幾年!讓你們在這京城中安居樂業。我的外祖父,隨著太宗皇帝打江山,一生戎馬為國辛勞,又落了什麼樣的下場?」她陡然拔高了聲音,厲聲呵斥出來,「適才我問你們,有沒有親人十年前隨軍,難道親人戰死沙場,你們就這樣無所謂嗎?他們是為什麼而死的?你們口中所說的好皇帝,為報私仇,把將士們的性命送到邊境,是他!把你們親人性命送給西戎賊的!你們問我為什麼反?你們說英王是奸佞?」
百姓們叫榮姜震懾住,一時緘口不語。
可是那道聲音就又響了起來:「所謂忠君,你跟英王造反,就是奸佞!難道你就不是為了私仇而附逆?我的家裡人為國捐軀,可皇帝陛下也沒有虧待我們,月月能領二兩銀子,一直領了十年了!」
「你的家裡人?」榮姜嘴角揚起弧度來,嘖一聲沖右側喊了聲,「老七!」
跟著就瞧見個十七八歲素紗蒙面的少年郎君,飛身進了人群中,眨眼的工夫手裡提了個人,往榮姜跟前站定,把人扔在了地上。
榮姜居高臨下的看那人,待看清了他的臉,嘖一聲退兩步:「大理寺的覃廖石,我就說誰這麼義正詞嚴,連家裡人性命叫皇帝迫害了,還能跳著腳的維護你的皇帝陛下。」她說著寒了臉色,腿一抬,一腳踢在覃廖石的肚子上,「怎麼?覃大人十年前還有家人往江北?你可真是個大忠之人。」
覃廖石慘叫一聲,躬起身來雙手捂在肚子上。他一個文臣,哪裡經受得住榮姜的一腳?只是自古以來文臣總有文臣的骨氣,他慘叫一聲聲沒忍住,可其後卻連一聲哼哼都沒發出。
榮姜倒對他有些刮目相看,不多時看他緩過勁兒來,聽他又說道:「你榮家滿門忠烈,到你這裡竟然造天子的反,我要是你們榮家的祖先,必定夜夜託夢唾罵你,你死後到了地下,也絕不認你這個忤逆女!」
榮姜喲的一聲:「你好大的口氣。」說罷再去看人群中,肅了肅神色,「我知道你們心中所想,現如今日子過的和美,誰做皇帝你們都管不著,但並不想改朝換帝,怕新帝登基后,你們反倒過的不如現在。朝廷大事你們不懂,邊疆戰火你們也感受不到,可是我懂!」
她說著,已經踏上前一步,回手指了覃廖石一把,「皇帝為什麼叫他混在你們當中來詰問我?無非是自知理虧,怕百姓再不肯向著他而已。我,大鄴榮門將女姜,身承先母侯爵,替母戍邊四年。你們尋常百姓家裡的姑奶奶尚且閨閣中繡花做女紅,便是艱難些的,不是活不下去,也不會把姑娘送出來拋頭露面。」她自嘲一聲,繼續道,「覃廖石說我名門高閣之後,這話不錯,這大鄴中,怕沒有哪家的姑奶奶貴重的過我了吧?」
她這個話說得很放肆,可卻是實話,百姓們心裡也清楚得很,這是榮家的姑奶奶,長房嫡出的大姑娘,錢家又是她祖家,皇帝膝下沒有公主,這滿大鄴也找不出貴的過她的姑娘了,於是一個兩個就閉了嘴。
榮姜見安生下來,暗暗鬆了口氣,繼續說下去:「誠然十三歲之前,我活的很好,沒吃過半點苦,終日美酒美食,僕婦丫鬟繞著捧著。可自我十三歲后呢?你們眼中的好皇帝,因我母親為救國,不得已向先帝提議,把他送去西戎做質子,一心恨上我們榮家,一力打壓我們榮家。我領兵上陣,那是在刀口上過日子,打仗不是鬧著玩的,我流過血,受過傷,金貴的姑娘不金貴的養,身上落的疤多了去,多少次是連命都差點沒了的?我何以會反了?英王真要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奸大惡之徒,何以朝中重臣都傾向他?」
有年輕的媳婦兒們眼淚淺的,聽了榮姜這番話眼眶早就濕了。
百姓們面面相覷,深以為榮姜所言是不錯的,她這樣的姑娘打了這麼些年的仗,何以到今日就造了反了?受了幾年的罪,掙下來的好名聲,是腦子壞掉了才會自己一手毀了。
有膽子大的張口問話,卻不像覃廖石那樣咄咄逼人,只聽他道:「那依你所說,你們造反,是因為皇帝陛下做的不好?是因為他狠辣惡毒?」說話的人頓了頓,「雖說通了西戎,他過錯海了去,可這是他的天下,他的江山,他不是通敵賣國,也沒有虧待我們這些百姓,不是嗎?」
榮姜吸了兩口氣,穩定了下心神:「你這話說得不錯,可英王要反他,也不錯不是嗎?」她反問了一聲,接著道,「你們要的,和英王殿下要的,是不全然相同的。英王殿下也希望大鄴子民過得好,可他更要替先帝守好這江山。皇帝對百姓是沒話說,可為尊為君,他怎麼對臣工?又是怎麼對西戎?英王殿下當年被立為皇太弟,皇帝從西戎歸來,他就身退謙讓,可不是為了今日叫他殘害忠良,暗通西戎的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