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誰的大愛
趙倧繞過長几走下來,唬的賀琪拉著程邑連連後退,程邑卻不領情,掙開他的手,迎上趙倧:「陛下從小錦衣玉食,見的是黃瓦紅牆,可要想清楚了,也省的將來後悔,兩相成怨。」
賀琪嘖了一聲:「別說了。」
趙倧一直盯著他,冷笑了一聲,最終是瞪了一眼沒搭理他,提步往外,順道叫了賀琪一聲:「陪我去外面走走。」
賀琪噯的一聲應了,臨要動時還搗了程邑一把:「你就作吧。」
程邑無所謂的聳肩:「你只管去你的,管我做什麼?」
賀琪心說真是對牛彈琴,就丟了個白眼過去,趕緊跟上了趙倧去。
此時近黃昏,太陽將要落下,餘暉籠罩著整個陽城,可是街道上卻沒有人聲鼎沸,四下里也不見鶯歌燕舞之聲,就連往日迎來送往的風流去處,此時都是高門緊閉的。
趙倧與賀琪二人棄馬而擇步行,一路走來,所見無不是肅穆,於是趙倧呵了一聲:「她在江北,果真這樣得民心啊。」
賀琪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就接了一句道:「是啊。臣從前隨軍時,所見還有更甚於此的。」
趙倧回頭看他,微挑眉:「怎麼說?」
賀琪想了一會兒,打了個笑:「陛下總該知道古有潘安行路,擲果盈車,」他稍頓,邊搖頭邊笑,「當初將軍初打勝仗,年僅十四,回到陽城時,陽城百姓以綵球紅綢拋而禮,幸虧是大白通靈,不然那個場面,要把馬兒都嚇住的。」
趙倧聽著他說,大約是那個場景浮現在眼前一樣,竟放聲笑起來。
往來路人只見這人衣料上等,腰間綴玉,卻笑的如此放肆,便皆以白眼向之。
趙倧輕咳一聲收了聲,默了許久,才重新開口道:「所以說,她是屬於江北的吧。」他嘆了一聲,接著道,「我要她入宮,其實很自私,是不是?賀琪,你說她恨我嗎?為了躲開,她算得上被逼至此。功名利祿、親朋摯友,一概都不要了,從此隻身天涯。」
「將軍不會恨您的。」賀琪眉眼低垂,心說要是恨你,又何必做出這諸多的安排?於是又跟著說道,「將軍心胸之寬廣,世間少有。當初連曹老王爺她都沒連帶著恨上,又怎麼會恨您?」
「是啊,這才是榮姜啊。」趙倧的思緒有些飄忽,他一時間是真的沒辦法做出決定。
程邑說的其實不對,他雖然是皇親貴胄,卻絕不是貪戀世間榮華之輩。
只是這天下如今在他手中,他總要為大鄴負起這個責任來,難道真的為了兒女私情,一走了之?
他想著,也沒回頭,只是朝身後的賀琪發問:「依你看來,睿王如何?」
賀琪心裡咯噔一聲,這當口問這個……故而他沒回答,只是問了句:「陛下有了決斷嗎?」
哪知趙倧只是搖了搖頭:「我只是問你,你照實回話。」
賀琪眯了眼,想了會兒,開口道:「睿王不負一個『睿』字。其實陛下心裡很清楚的,當年先太子風頭盛時,睿王遠離朝堂,為的是避手足相殘而已。之後先太子被廢,睿王返朝,也不曾打壓太子舊部,寵辱不驚,只做好分內事。及至陛下登基后,睿王幾次上書請辭親王銜,遵的全是祖宗禮法,從沒有半句不敬不恭。」
趙倧嗯了一聲,卻是意味不明的:「他的確是個好的,這也是他母親的功勞。」
他沒再多說什麼,賀琪跟著他,便也沒再多勸,一直到夜幕降臨時,趙倧只說了句「回去吧」,就返身往營地走,身後是拖了一地的影子,挺拔又孤獨的。
——————可愛的分割線——————
天子離京數日,久居陽城軍營中,這實在是不像話,可是沒辦法,皇帝陛下不肯走,誰敢勸?
程邑一向是個急脾氣的,到了第五天的時候他終於是坐不住了,只是人沒見到趙倧呢,就叫賀琪拽走了。
他滿臉怒瞪賀琪:「你拽著我做什麼?」
賀琪嘖了一聲,任憑他手上使勁兒,就是不撒手,一邊兒沒好氣的同他道:「你再去衝撞陛下,仔細你的腦袋。」他哼斥了一聲,繼續道,「陛下一再容忍,你可別得寸進尺。」
「不是,你什麼意思?」程邑叫他的話逗的想笑,嗨了一聲也不掙扎了,冷眼看他,揚聲反問,「是我叫他待在軍營不回京的?是我逼他走到這一步的?好笑了,你到底是哪頭的?他既然放不下他的江山,杵在這兒做什麼情深似海?給我看的?」
賀琪不清楚,可是他知道啊——當日趙倧到江北,榮姜是知道的,她不露面是為了走的徹底,萬一趙倧黑了心,把她拿回京去,她可是一點兒招也沒有了。但是到今天為止,五天過去了,趙倧這裡一點動靜也沒有,又讓她怎麼想?況且趙倧不走,他也不能去看榮姜,甚至連書信都不敢通。
「這樣大的事情,你總要給陛下點時間好好想想吧?」賀琪無奈道,見程邑還是沒什麼好臉色,就噯了一聲問他,「那你究竟是想陛下回京,還是想陛下跟她走?」
這回換了程邑愣住,連白眼都忘記給他了,良久后他才嘆聲道:「我?我自然想他跟著阿姜走的。」
賀琪啊了一聲,驚訝的看著程邑:「你不是……」
「是啊,那是我心尖兒上的姑娘,」程邑笑著接過他的話來,「可那又如何?她心裡的那個人,是他不是我。如果換了是我,天下又算得了什麼?我情願與她攜手天涯,白頭終生。因為我知道,如果我不去,她會很傷心,很難過——」程邑託了個音,定定然看賀琪,「你懂嗎?她會很難過的,因為她愛的人,會為了江山捨棄她。」
賀琪幾乎想都沒想就反問了回去:「可是將軍不也為了她要的自由,先舍了陛下嗎?她留下這樣的難題給陛下,就是大愛了嗎?」
程邑一時被噎住,啪的一聲打開他的手,虎著臉瞪他:「你懂個屁!若要阿姜進宮去,早晚她會終日苦悶,說不得將來內庭中勾心鬥角,爭寵生妒。她是什麼人?你叫她跟無知婦人爭這些家長里短?所以從一開始,就是趙倧先自私自利的不為她著想,把她逼的隻身遠走,你現在反倒怪她狠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