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國舅爺
榮姜沒來得及問什麼,榮敏已經起身出去,只讓她自去更衣不必管。榮姜心下疑慮,動作卻沒耽誤,出門往隔壁屋內去換了官服,也沒打算出去。畢竟她今次是奉密旨回京的,敢在如意樓里喧鬧,大約都是場面上的人,若是她回京的事情傳出去,只怕不大好。
再說榮敏自內間出來,便瞧見曹賓領了十來個打手樣的人站在他如意樓的大堂之中,滿臉囂張。
榮敏神色也冷了下去,老著嗓子問了句「國舅爺好」,便拉了把椅子坐下,前前後後把這幹人都打量了一回,問道:「國舅爺領著這麼多人來鬧如意樓,我倒有些看不大明白了。」一旁孫掌柜奉茶上來,他接下吃一口,「如意樓雖是開門做生意的地方,可你也應該知道,這是誰家的地方。」
他語氣端的很平,曹賓聽的一愣,旋即回過神來,也拉了把椅子就在榮敏對面坐下:「我來了不是一回兩回了,榮從善,你如意樓的規矩往別人面前擺,在我面前?」他比著一根手指頭,對著榮敏晃了晃,「不管用。我上回便與你說了,我要在你如意樓入乾股,吃紅利,每年你至少要分我三成,賠了算你自己的,賺了就是大家的。」
曹賓其人仗著親姐做了皇后,鎮日里橫行霸道。原本天子腳下,這些世家子弟都是個頂個的好出身,且輪不到曹賓耀武揚威。只因曹皇後生了兒子,三年前被冊為太子,曹賓便越發沒了王法,而眾人又不願衝撞太子與皇后,素日里也便不計較,能躲便躲開。
榮敏耐著性子與他周旋,這樣的話他聽了不是一次兩次,自打如意樓生意越發好起來,曹賓沒事兒就上門來提這樣的話,總讓他打發了回去。他不是做官的,若一日性子發作起來,是個很不肯賣人面子的,只不過平日開門做生意,便不願與人為難,大家便只當他是好說話的。今次榮姜回京還等著要入宮去,曹賓這樣攔在外面,他實不願再與之糾纏,面色便很難看:「上次我便與你說過,你這是痴心妄想。」
「榮從善!」曹賓叫他說的很沒臉,便有些惱羞成怒,當下橫眉怒指榮敏,「你別給臉不要臉。你姐姐常年在外,你外祖父不管事,你兩位舅舅也不過唬唬別人,你真當你如意樓仗得起榮家的勢嗎?我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
「國舅爺好大的口氣吶。」曹賓這頭話音才落,榮姜的聲音便從內間傳了出來。
曹賓一時有些怔住,往那頭看去,只見榮姜一身深紫官服,頭束金冠,面上雖然帶著笑,眼底卻有寒意,直逼著他而來。他雖紈絝,卻不是沒腦子的人,榮敏縱是榮家人,卻始終不過一介白衣,由得他唬上一唬原沒什麼。可榮姜呢?榮姜身上領的是二等侯爵,目下又有皇帝欽點的江北提督,況這個女人,軍功在身,無銜參政,連一向號稱「抓誰咬誰」的御史們都鮮少敢上本參她,是他得罪不起的。
他愣怔的功夫,榮姜已經踱步出來,就站在榮敏旁邊,看著曹賓,不解似的問:「我們榮府的事情,國舅似乎很是清楚?我倒想請問國舅,什麼叫我外祖父不管事?什麼叫我兩位舅父不過唬唬外人?」孫掌柜很有眼色,抬了椅子來給她坐,榮姜仍舊笑著,卻字字誅心,「我外祖父一生戎馬,是先帝親封的一等鎮國公,我大舅舅於泰安四年入閣,二舅舅供職兵部。敢問國舅爺,身在何職,職領幾品,叫你端的這樣的架勢,來欺我榮家子弟。」
「誤會...誤會...」曹賓神色有些懨懨,一時叫榮姜的話鎮住,只滿口誤會,還來不及解釋什麼。
榮姜見慣了他這樣欺軟怕硬的人,冷笑一聲,掃視他身後的十來個人:「國舅這架勢,看起來倒像是要砸了這如意樓?」
曹賓正要說一句「不是」,榮姜已驀地起身,朝著東面恭恭敬敬一禮,才回過身對上他:「好教國舅爺知道,如意樓是先帝賜與我母親的私產。只怕國舅爺帶著這樣的人進來,不大尊重罷。」
這一層他哪裡知道!曹賓有些呆,他帶了人來正是想著,今日榮敏不答應,便砸了如意樓,即便鬧的榮家長輩知道,他也是不怕的,左不過一頓訓斥,難道榮國公還為此出面彈劾他這個國舅嗎?可誰知道這地方是先帝賜給榮臻的,虧得他想著「先禮後兵」,沒一上來就動手,砸了先帝欽賜的地方,他有十個腦袋也承擔不起這樣的罪名!
榮姜見他這個草包模樣,心下生厭,叫了聲「孫掌柜」,便吩咐:「請順天府尹來。」
其實她是秘密入京,哪裡敢真的驚動順天府,也不過是為了唬一唬曹賓。
曹賓卻慌了,趕緊打發手下人從如意樓退了出去,自己才賠笑與榮姜:「侯爺不必請順天府的大人來,今次是我造次了。」
「今次?」榮敏盯著他好笑似的反問了句。
「以後都不會了,以前,以前都是我造次。這便告辭了!」笑話,他手下有人能壯膽,如今把人都遣了出去,他留在這裡叫榮家姐弟活打臉嗎?
他前腳才邁出如意樓,肩膀上便叫人拍了一下,嚇得他僵在原地回頭去看,只見榮姜笑著站在他身後,盈盈開口:「國舅可別往外說吶。我是奉了陛下密旨回京的,若不是怕國舅闖禍,也不好露面。若是叫人知道我今日在如意樓出現,只怕陛下面前,國舅不大好交代,啊?」
曹賓抹了一把鬢角的汗,只笑著應下,心裡卻突然明白過來。好一個固寧侯,感情是耍著他玩的!既是密旨回京,還敢請順天府尹?他便再草包,也知道今次叫榮家姐弟耍了,面色鐵青的看了榮姜一回,方離了如意樓后話不提,只在心裡記下了這筆帳。
待他人一走,榮姜便冷著臉瞪著榮敏質問他:「鬧的這個樣子,是你沒有與家裡說,還是怎麼著?」
「我沒說。」榮敏耷拉著臉回了一句。叫外人看來,他是榮家最得意的外孫。當年他父親入贅榮家,成就一段佳話,之後雖然母親早就丟下他與姐姐撒手人寰,可榮國公把這一對姐弟當心肝寶貝似的疼愛。可榮姜心裡清楚,榮敏是個事事只願自己扛的人,他不願仗著榮家的勢做什麼,所以才連入仕都不肯。
榮姜不願苛責弟弟,只輕聲告訴他:「曹賓其人雖外強中乾,可最是個記仇的。今次我鎮住了他,可他心裡一定會記上一筆,這件事你最好告訴外祖父與大舅,請他們拿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