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周瑾回來的時候謝意映正坐在桌子前沒心沒肺地啃一隻豬肘。
挽著袖子,滿臉油光。
青梅站在她身側一臉愁容,照理說一個太久沒好好吃東西的人第一餐應該吃的清淡好消化,但謝意映已經餓了兩天,此刻面對著豬肘兩眼放光,她實在不忍心開口阻止。
周瑾對這場景表示意外,畢竟想不到走之前還只靠一口氣吊著的人一旦醒過來就能擁有在地里耕種了一天下來的農婦一樣的胃口。
但幸好謝意映也不算太沒心沒肺,她早已派了人去給周瑾傳消息,說自己已經醒了,並無大礙。
具體細節說的不甚明了,中間涉及一些秘密,正適宜兩個人面對面說。
看到周瑾回來了,謝意映還沒想到他是被自己的胃口震驚在那裡,對人揮了揮油乎乎的手:「嗨!吃豬肘嗎!肚子里一點油水都沒有,我感覺有七八十個小人兒在裡面敲我的肚子要我給他們喂點東西。」
周瑾不理會人說的誇張,只是見她臉色紅潤,確實不再是個病人模樣,就放下心來。揮手讓丫環都出去,他進屋坐在謝意映對面。
沒說話看人將手裡那隻肘子啃乾淨了,才掏出帕子來給她擦了擦嘴角。
「戈衡來過了?」
「是,他醫治好了我。容妃身後的人是他。」
「我想到了。」
「但他不會在幫她了,」謝意映說到這裡的時候,隱約感覺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麼東西,以至於前因後果不太完整,但她腦子裡的那條鏈條確實少了一個關節。
周瑾看她皺眉,以為身體還沒有痊癒:「哪裡不舒服?」心裡一面考慮著要不要派人把戈衡抓回來,醫人醫就徹底醫好,我媳婦兒還沒好利索你就跑了算怎麼回事。
「啊,不是,」謝意映搖了搖頭,對人笑笑,「戈衡走了。」
「走了?」
「嗯,雖然不知道他要去哪裡,但是短時間內應該都不會再回京都了。對了,你下午去找容妃了?你沒……給她什麼東西吧?」
周瑾拍了拍她的腦袋:「沒有,放心。」
他回來之前去了一趟長公主府,容妃這個下午確實通過他知道了一些她不該知道的秘密,但是她不知道,有些秘密,有的命聽,沒有命守。
原本還想有戈衡在她身後,事情恐怕會有些棘手,但既然連戈衡也不在了,容妃孤身一人,簡直無力對抗這深宮中那些潛藏的巨大勢力。
絕不會有意外。
於是這天晚上,過去的兩天睡了太久以至於此刻根本不想睡覺的謝意映正歪在周瑾身上,看他整理那些情報資料的時候,皇宮內的某一座大殿,忽然燃起了熊熊烈火。
已沉睡的睡夢的宮人們被人砸門叫醒,鞋子也來不及穿就去打水。
煙霧似乎是在頃刻間瀰漫開來的,籠罩在宮殿上方,形成了一層不詳的陰翳。
一桶一桶的水被不斷澆上去,但火勢被沒有明顯的減少。
屋子裡面除了木頭燃燒斷裂的聲音,甚至連一絲人的腳步聲都沒有。
有侍衛試圖衝進去,但都被大火阻隔在了外面,雖然想要立功,但命還是更重要的。
等到房梁也燒斷,隔著火光看到房梁跌落下來,宮人們意識到,恐怕今日那位盛寵一時的容妃娘娘,就要命斷於此。
整整一個時辰后,火勢才被撲滅。一個時辰,足夠把一個活人,燒成一團灰燼。
帝王在睡夢中被人喚醒,聽人敘述完一切后,啞著嗓子問道:「無人存活?」
「回稟陛下,一人未有。」
文帝沉默片刻,一腳從床上踏出:「去朝聞宮。」
朝聞宮,皇后的寢殿。
慶公公看的出此時文帝已在暴怒的邊緣,明白這件事情跟皇后脫不了的關係。但是在這個情況下讓兩人相見?帝后不和,絕不會是段佳話。
「陛下,皇後娘娘此刻定然已經睡了,娘娘素來有頭痛的毛病,此刻叫醒她恐怕會頭病發作,請陛下三思。」
文帝看著這個擋在眼前的人,聲音低低地像從喉嚨里擠出來:「慶公公,不要找死。」
慶公公,後宮第一識時務且反應快的人,當即向後退了出去,轉身就派人去準備步輦。剛才誰勸皇帝不要出門的?反正不是他。
到達朝聞宮的時候,宮殿內燈火通明,有宮人往來,卻一絲雜音也沒有。文帝抬手不讓人稟報,將慶公公也留在門口,獨身一人走了進去。
皇后正坐在梳妝台前一下一下梳著頭髮,經過精心打理的頭髮烏黑潤澤,長長的柔順地垂了下來,相較於頭髮,她的臉則顯得蒼老許多。雖然同樣每天包養,吃食方面絕不懈怠,但年老后膠原蛋白流失,法令紋更顯深沉,便隱隱地透出一股陰刻的味道。
「皇后沒睡。」
聽到文帝的聲音,皇后將手中的梳子放下,實際上他們兩人在那面銅鏡內已經相互對望了一眼。
「皇上也沒睡。」皇後轉過身來看他,語氣帶著一絲嘲諷。
「朕的妃子都被人燒死了,朕再不醒,等下一個被燒死的就是朕嗎。」
皇后這回是真的笑了起來:「皇上說什麼氣話,容妃的事情臣妾也很遺憾,只是天乾物燥,難免走水,可惜了。」
可惜了,她說的輕飄飄的,絲毫沒有被那些埋藏在宮中的性命觸動。
文帝盯著她,眼神陰鷙,但是這幾十年來皇后看慣他的樣子,倒並不害怕,依然抬著眼睛,嘲諷地回視著人。
「她肚子里還有朕的骨肉。」
「您的孩子很多,並不缺這一個。」
被皇后的態度激怒,文帝三兩步跨向前一把拽過她的衣領,咬牙切齒道:「你個毒婦!」
皇后在某一刻胸腔中的那顆心臟猛然跳動了一下,她的眼睛深凹進去,眼尾有周圍延展出來,眼睛藏不住一個年齡,文帝盯著那雙蒼老而藏有秘密的眼睛,覺得十分厭惡。
皇后好像察覺不到文帝對自己的反感,她只是看著他,輕聲問他:「你究竟在因為誰跟我生氣?那個已經死了的賤人?」
她的眉毛無意地挑了一下,話中有無限惡毒。
她說的並不是容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