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實話
『快馬加鞭』四個剛勁有力的毛筆大字橫掛在牆壁之上，那渾厚的氣勢彷彿躍然紙上，讓人看了之後都忍不住有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此刻，正有一個人在獃獃的看著這四個大字，可是在他的臉上卻絲毫看不出什麼熱血沸騰的跡象。手在褲子的邊縫上不停的來回摩擦著，看樣子倒像是十分的緊張與不安。
忽然，一陣爽朗的笑聲在屋內響起，看字之人的嘴角猛的抽搐了一下。偷偷的回頭瞄了一眼，又迅速的將頭轉了過去。
「林老師，這孩子可惡的很，在學校您只管教訓。就是打傷打殘了，我們也絕對不會怪您。」
看字之人身後，一個看上去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正滿面笑意的對著另外一個中年男人說道。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個此刻正在看字的男孩，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轉臉對那個中年男人繼續說道：「不過話說回來，這孩子其實很聰明，這一點我相信您比我們更清楚。」說著，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笑了笑，接著道：「跟您說句實話，這兩年我們兩口子為了這孩子可是沒少煩心。本來高中之前都是好好的，可是自從上了高中以後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
「來，您喝水。」那個中年男人遞過一杯水來，笑著沖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認同的點了點頭。
「我也是為人父母，作為家長的心情我完全能夠體會。」中年男人說著伸手推了推面上的鏡框，忽然話鋒一轉，笑著說道：「這次通知您來學校，您千萬不要誤會。其實沒有什麼事情，我只是想當面告訴您一件喜事。」說到這裡，那個中年男人忽然頓住，笑著轉臉看向門外，大聲道：「不要在那裡偷聽了，你不是要親口告訴你王叔叔這個好消息嗎？」
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與那個正在看畫之人聽到此話，同時微微一愣，紛紛轉臉看向門口。
門開處，一個水綠的身影閃了進來。一時間，那個看字之人竟是傻傻的愣在原地。
「王叔叔好。」進門之人俏皮的沖那個此刻臉上有些呆傻的人眨了眨眼睛，快步來到那兩個剛剛正在談話的男人跟前，對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甜甜的叫到。
「你好，你好。」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說著轉臉看向那個中年男人，笑道：「這不是你家的林雪嗎？真是越大越懂事了。」
「呵呵，您可千萬不要誇她，整天滿腦子都是一些古靈精怪的想法，我跟她媽都快被煩死了。」那個中年男人嘴裡雖然這樣說，但眼中臉上滿是笑意與自豪。轉臉看著女孩，笑道：「你不是要把這個好消息親口告訴你王叔叔嗎？還不快說。」
「這個消息王叔叔要是聽了肯定會高興。」女孩說著，忽然轉身快步向那個正在看字之人走了過去。一把抓住那有些想要掙脫的手，拉著那人一邊往回走，一邊笑道：「這件事還是讓王羽親口告訴王叔叔的好。」輕輕的將那人往身前一推，女孩笑道：「王叔叔，我猜這件事情王羽還沒有告訴您。」
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沖女孩笑了笑，抬頭看向那個站在自己面前，此刻正低著頭的男孩，忽然臉上神色一變，沉聲道：「什麼事？」
被眼前這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這麼一問，王羽的心裡立刻發毛起來。後背冷汗直流，他真的想不起來自己有什麼事情要告訴自己的父親。
見眼前的男孩一副局促不安，扭捏緊張的模樣，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得臉色已是變得越來越難看。
「看你的樣子，你是不想告訴我了？」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放下手中的茶杯，剛想起身發作。忽然在在這個時候身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對不住林老師，我接個電話。」轉臉對一旁的那個中年男人笑著說道。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掏出手機看了看，心中不禁重重的嘆息了一聲。接過那個中年男人遞過來的香煙，大步向門外走去。
站在那個男孩身後的女孩伸出腦袋看了看此刻正站在窗邊抽煙的中年男人，猛的在男孩的胳膊上狠狠的掐了一下。
「啊，幹嘛？」王羽咬著牙，轉過臉來，不解的看著女孩。
「你剛剛怎麼不說？要不是突然電話響了，我看你老爸馬上又要揍你了。」林雪沒好氣的沖著王羽翻了翻白眼，小聲的說道。
「說什麼？」王羽一頭霧水。
「說什麼都行啊，要不然這次我不是白向我老爸替你求情了？」見王羽仍舊是滿臉的不解，林雪快氣壞了，「比如說你這次要代表我們學校參加市裡的畫藝交流會啊。」
「那個，……」王羽心中苦笑一聲，嘴巴蠕動了半天，最終只擠出來這麼兩個字。
「什麼這個，那個。等一下你就這麼說。」狠狠的在王羽的胳膊上拍了一下，林雪咬著牙命令道：「聽到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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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送了。」一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聲音平緩，抬頭看了看前方不遠處的車站，頓下前行的腳步。
「爸，這麼晚了，您明天回去不行嗎？」一旁一個略顯清瘦的男孩急急跟著停下了腳步，偷偷的瞟了一眼身旁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小聲的問道。
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緩緩側過臉來，那個清瘦的男孩立時收回偷瞟的目光，低著頭有些局促緊張的站在一旁，忽然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似乎對眼前的這個男人很是懼怕。
盯著身旁的男孩看了片刻，忽然，眼中的厲色退去了一分，一抹不經意的疼愛與痛惜悄悄的爬上了眼角。心中重重的嘆息了一聲。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此刻的聲音忽然變得溫和了許多，淡淡一笑，道：「明天老爸還要上班。」
看著面前男孩局促緊張的樣子，他的心中忽然隱隱一痛。『這許多年來，自己對他的管教是不是太過嚴厲了？看樣子，兒子真的大了，自己真的老了呀。』
想到這裡，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忽然放聲一笑，接著道：「廠子里可不像你們學校一樣雙休啊，我們這群『社會大學生』跟你們可是沒法比了，呵呵。」說完，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又是爽朗一笑，伸手在男孩的頭上輕輕拍了拍。
也許這笑聲來的有些突然，身旁的男孩此刻雖然仍舊沒有抬頭，可是他嘴角露出來的形狀證明他很是吃驚。
半晌之後，略微有些回過神來的男孩緩緩的抬起頭來。錯過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投來的目光，男孩小聲的問道：「爸，您今天真的沒有生氣？」
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微微一愣，心中一聲苦笑。自己的兒子什麼時候對自己懼怕到這種程度了？
「今天真的沒有生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猛地一正，接著道：「我告訴你小羽，一個人不管怎麼變，只要他還肯對自己的家人說實話，那他的本質就一直沒有變。爸媽陪不了你一生，往後還有很長的路要你自己走，你懂嗎？」
「我懂。」男孩輕輕的點了點頭。他不知怎的，感覺今天的父親忽然有些怪怪的，話里話外似乎隱隱都帶著一份傷感。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吧！男孩在心中輕輕的搖了搖頭。
「恩。」男孩回答自己的神態讓他略感欣慰，「小羽，我跟你媽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開始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不過我們一直都相信不管你怎麼變你還是我們以前那個好兒子。」男人頓了頓，眼中的神色更加的柔和了許多，「其實作為父親，我不應該說這些的，因為總感覺怪怪的，是不是有些肉麻？呵呵。」
「爸，對不起。」男孩慢慢的低下了頭，聲音也變得有些哽咽起來。
其實他很想告訴自己的父母自己變化的原因，可是那個在他自己看來都覺得有些可笑的原因讓他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沒事，父子之間不要這麼客氣。今天你沒有跟小雪那丫頭一起騙老爸，老爸就已經感到很欣慰了。」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說著笑了笑，「不要想那麼多，好好準備這次市裡的畫展，爭取那個名次回來給你老媽看看，我相信我的兒子有這個本事。」
那個正在低著頭的男孩忽然心中微微一痛。一時間，那清脆甘甜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那水綠色的長裙彷彿就在眼前不遠處隨風起舞。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沒有注意到身旁的男孩此刻又把頭低了幾分。
「回去吧，車來了。」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沖男孩擺了擺手，說完，大步向前走去。
「爸，您跟媽一定要注意身體。」微風徐徐吹來，男孩的聲音夾在風中，隱隱有些不太真切。
「知道了。」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男人沒有回頭，身軀微微一震，腳步反而更加快了幾分。
一陣冷意襲來，那個男孩心頭猛的一酸。那個此刻正在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背影，怎麼突然之間像是又苟僂了許多？
似乎有沙子吹到了眼睛了，男孩伸手揉了揉略微有些乾澀紅腫的眼睛，望著那個不知何時已經老到如此地步的背影，站在夕陽的餘暉中，他久久的，一動不動。
忽然，心中一個略微有些奇怪的念頭猛的升起，他突然想讓時間永遠的停留在這一刻。
餘暉灑下漫天，那個背影終究還是沒有停留，消失在他那慢慢變得有些模糊的視線里。
不遠處，一輛中型的大巴車正緩緩的駛出站去。猛的看去，它似乎像是要駛向天邊。夕陽的餘暉下，這畫面有些唯美，但卻也帶著一份莫名的傷感。
今晚的風，似乎有些大，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