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9

舒航聽到動靜，緩緩抬起頭來，雖然一年多不見了，可是程迦藝的腳步聲還是那麼熟悉地敲擊著他的心。

不出所料，她纖瘦的身影隨著腳步聲的靠近，從走廊里拐了出來。略微扭捏的姿勢，像是犯了錯的孩子，鼓足了勇氣進老師辦公室受罰。

他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又好笑又心酸。站起身，緩步靠近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她乖乖地立著，沒有反抗。等他揉夠了，收回手，她才低低地喚他道：「舒航……我們聊聊吧。」

舒航：「嗯。」

他們去了17樓的咖啡廳，沒有再坐鞦韆椅，而是選了角落的沙發，一杯咖啡和一杯水果茶，一陣沉默。

舒航沒有再為自己解釋什麼，從程迦藝望著他的目光里，他知道她都理解了。像每一次他做惹她不高興的事那樣，沒過多久，她就不需要他的解釋，她就能把所有他做那件事的理由全部羅列並且接受和諒解。這樣的理解，讓人安心，同時又讓人不安。

此時的他，反而更希望她不是這麼淡靜的跟他心靈相通的那一個，而是能像普通女孩子那樣衝動地罵他打他，哭鬧一場，也許安慰還能更容易地挽回……

終於，程迦藝開口了，視線溫柔，嗓音甜膩，她叫他：「舒航。」

他回應：「小藝。」

她的笑容慢慢放大，神色也終於鬆散下來：「舒航，以後我們就做好朋友，好不好？」

舒航：「為什麼？」

程迦藝：「本來，還覺得尷尬，還覺得不知所措，可是真的面對面坐著，還是覺得和你好親好親，不做男女朋友也好像沒什麼關係了，我覺得可能再也不會遇到像你這麼理解我的人，我可能也不會再像理解你一樣，去理解別人。所以，我們做好朋友吧，好不好？」

舒航遲緩地搖頭，繼續問：「為什麼？」

程迦藝：「我愛你，我希望你過得好，可是，我沒有辦法原諒你，你懂的，所以我們就做好朋友吧，好不好？」

舒航急了，伸手握住程迦藝的手：「小藝，我愛你，我不想只做朋友，我真的想和你好好過一輩子，你知道的，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好不好？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程迦藝抽出手，覆到他的手背上：「舒航，破鏡是不可能重圓的，你知道的，你也知道我對愛情的態度，對不對？我們都應該往前走的，於其有裂痕地繼續在一起，不如各自再尋找完好的愛。」

舒航緩緩地點了點頭，低語著：「我知道。」然後無力地靠回沙發里，是啊，他怎麼會不知道她的決定呢？再怎麼不願意接受，他都清楚這才是程迦藝會做的決定。

他又坐起來，手肘撐在茶几上，眼眸深深地望著她：「小藝，我知道你的決定，我也懂你的決定，但是，我接受不了，就像你不能原諒我一樣，我不能接受只和你做朋友。」

他頓了頓，右手垂下來，握住她放在桌面的左手，繼續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錯，我也知道，我一定是讓你失望了太多太多……以前總是你在等我，等我變成熟了，等我收心了不再貪玩了，等我和你成一個家……這次……這次換我等你好不好？」

程迦藝：「舒航……」

舒航打斷她的拒絕：「小藝，你不見的這一年多，我把酒戒了，現在我不喝酒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玩到凌晨才回家，我以後不會的，我向你保證，以後你不喜歡我做的事，我都不會做了，所以，我們不要只做朋友好不好？你讓我等你好不好？等到你氣消了，我們結婚好不好？」

程迦藝：「舒航……你別這樣……」

舒航沒有等她繼續把話說完，又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換上了無比溫柔的語氣：「沒關係的，小藝，本來就是我的錯，你不用顧慮我的感受，你堅持你的決定沒關係，你就當我是朋友沒關係。但是，我等你，是我的決定，我知道你會體諒的，對不對？」

程迦藝定定地回望著他，這個她深愛了將近十三年的男人，那麼懂她，那麼輕易就觸動了她心軟的開關，面對著這麼無賴的自說自話，她竟無言以對，她自己那套朋友的說辭，不也是自說自話么？她緩緩笑了，淚水卻毫無徵兆地盈滿了眼眶。

舒航拿食指輕揩掉她的眼淚：「乖，不哭了……接下來打算怎麼樣？」

程迦藝也慌忙用手背蹭眼淚：「我打算跟朋友一起回去了，反正……我們也見面了，你呢？」

舒航嘆了口氣：「我再待幾天吧……現在換我失戀了，得好好想想以後要怎麼樣才能把你追回來……」

程迦藝忍不住撲哧一笑。

確定他是愛她的，好像比兩個人在一起這件事本身更能讓她安心。雖然這種想法難免自私了一點，可是舒航就像是她所有疾病的良藥，一句「我愛你」就清掃了她長久以來所有的陰鬱。

接下來，程迦藝心情徹底放鬆下來，陪著葉卿雲把mc逛了個遍，嘗了各種小吃，買了各種手信，在大三巴牌坊、媽閣廟、玫瑰聖母堂……拍了滿滿當當一存儲卡的照片。

晚餐的時候，葉卿雲問她：「我明天就回去了，你呢？怎麼打算？」

程迦藝喝著甘蔗汁，咬著吸管歪頭笑：「和你一起回去。」

葉卿云：「真的？」

程迦藝點頭，不解道：「真的呀，再跑也沒意義了嘛，不是都見過他了么。吶……你訂機票沒有？」

葉卿云：「還沒有，打算晚上訂的。」

程迦藝：「那現在訂吧。」

說著，她掏出手機開始檢索航班：「我要飛虹橋的……有上午10點多將近11點的，下午1點多的，晚上7點多的，你呢？飛虹橋還浦東？」

葉卿云：「都可以。」

程迦藝：「那就一起飛虹橋吧，下午的1點多，到機場差不多4點多鐘，還可以回禾城吃晚飯。」

葉卿云：「好。」

程迦藝：「身份證。」

葉卿雲從錢包里掏出身份證遞給她，問：「機票多少錢？我給你。」

程迦藝擺擺手：「不用啦，你請我喝了酒，請我吃了飯，我請你回家，算扯平~」

葉卿雲語帶暗示地重複：「請我回家……」

程迦藝吐吐舌頭撒嬌道：「討厭！」

於是兩人默契地笑起來。

下了飛機，程迦藝犯了難，雖然在手機備忘錄里記錄了車子停放的樓層和車位號，可就她那個路痴的勁兒，要找到那個點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簡直可以說是被那些動物水果的標誌弄得暈頭轉向的。

她無助地望著葉卿雲，不好意思地把手機遞到他面前。他根據備忘錄上的記錄，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她那輛黑色的jeep牧馬人，他前後打量了一番她的車，兩門版的，造型復古而霸氣，給人一種男性的硬朗視覺。車后的備胎上卻罩了一層蕾絲鉤編的網罩，鏤空的細膩花紋，彩色的立體花朵點綴其間，充滿了小女生的浪漫情懷，和汽車本身形成強烈的對比。

葉卿雲雙手環抱在胸前，不無感慨地道：「沒想到，你開的是這樣的車。」

程迦藝卻不解：「嗯？jeep不適合我么？那你覺得我該開什麼車？」

葉卿雲不好意思地笑笑：「呃……也不是不合適……但，看著你，就覺得你會開的是甲殼蟲之類的車。」

程迦藝大幅度地點了點頭：「嗯……甲殼蟲我也考慮過的……但是表姐買了，我就不想和她買一樣的……。」

說著，她解鎖上了車，鑰匙插進去，結果不出所料地發動失敗，只得垂頭喪氣地又開門跳下來。

葉卿云：「怎麼了？」

程迦藝：「沒電了……啊……」

葉卿云：「那怎麼辦？救援電話？」

程迦藝白了他一眼，明顯鄙視的樣子：「虧你還是個男的！」

說著，她從車裡挖出工具包來，拉開拉鏈，掏出兩條搭火線塞進他手裡，不無得意地說：「有這個呢，等著！」

葉卿雲接過線，研究了一會兒大夾子，然後就看到程迦藝衝進通道里，正面對著開過來的車輛，用身體攔在路中間，揮舞雙手，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開車的是個中年女司機，明顯是怕麻煩，覺得她有問題，按了兩下喇叭，沒有要停的意思，於是她只得閃到一邊讓過去。緊接著，她又眼尖瞟到另一輛剛發動起來的汽車，匆匆地奔著它跑過去。可是對方依舊沒有停下來。試了好幾次都沒人停車。

葉卿雲覺得她的行為幼稚而沒有章法，一點都不按常理出牌的樣子，正要去阻止，一輛白色的奧迪卻被她攔停了。

她興奮地跑去駕駛室窗邊和車主說了點兒什麼，又雙手合十朝車主拜了拜，然後開心地笑著指揮奧迪往她的車跟前開。

不一會兒，車頭挨著車頭停了下來。奧迪里是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他開了車前蓋，下了車，禮貌地詢問：「要怎麼幫忙？」

程迦藝連聲說著「謝謝」，將自己的車前蓋也打開，然後從葉卿雲手裡接過搭火線，把鑰匙遞給他：「一會兒我接好線，你點火啊~」

又把其中一根搭火線遞給了奧迪的車主：「你接正極，我接負極，可別接錯哦！」

說完，她把一頭的大夾子，夾在了奧迪發動機的負極上，另一頭牽過來，接到自己車子的發動機負極，然後看著奧迪車主把正極也夾好了，才朝葉卿雲揮手說：「發動看看。」

葉卿雲踩下剎車點火，車子發動了起來。

程迦藝高興地跳起來，又連忙朝他喊：「別熄火！千萬別熄火啊！」然後小心翼翼地埋頭去回收搭火線。

收好線，她奮力蓋好兩輛車的車前蓋，朝著奧迪車主深深一鞠躬，忙不迭地又說了好幾句「謝謝」。

奧迪車主含著笑：「想謝我的話，不如請我吃個飯？」

程迦藝歪過身子，瞄一眼他滬字打頭的車牌，點頭說：「好！那留個聯繫方式，下次我來申城請你吃飯！今天有事得先回去了。」

奧迪車主也點頭：「好。」

說著，拿過程迦藝掏出來的手機，在上面按了一串號碼，按了撥號鍵，又道：「我的號碼，我叫陸君奕，神采奕奕的奕。」

程迦藝笑著接過手機：「我叫程迦藝，藝術的藝。」

陸君奕點頭：「那，再見。」

程迦藝邊揮著手，邊說：「再見。」

葉卿雲看著他們，心裡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程迦藝直到白色奧迪開出視野，才回身坐上副駕駛的位置，偏頭問：「要開導航么？」

葉卿云：「不用。」

然後程迦藝乖乖地綁好了安全帶，調整了舒服的姿勢，興奮地喊：「出發！」

葉卿雲難掩語氣里酸酸的味道：「有那麼開心么？」

程迦藝：「當然開心啦！我一年多沒有回過禾城了！」

葉卿云：「還以為你是認識了剛才那個人才開心的……」

程迦藝：「那也開心啊，你看，我前面攔的車都沒有停，他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多難得呀！」

葉卿云：「好像也是……」

程迦藝：「本來就是嘛！……啊……對了，一會兒去哪兒吃飯？」

葉卿云：「我得回爸媽那吃，他們等我吶……」

程迦藝明顯失落下來：「哦……」尾音拖得長長的，像是正在泄氣的皮球。

葉卿雲不忍：「你也去吧？我打個電話和我媽說一下。」

程迦藝卻搖頭，語氣堅決：「不要！」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慘叫一聲，把葉卿雲嚇了一跳，方向盤都差點不穩。

葉卿雲扭頭看她：「怎麼了？」

程迦藝可憐兮兮地說：「我……沒有家了……之前跟舒航一起住的……現在……沒有地方去了……啊……我回禾城幹嘛吶……」

葉卿云：「你爸媽呢？」

程迦藝：「我爸媽好多年前就搬去杭城啦，哥哥生了孩子嘛，他們就搬去一起照顧了。誒……結果回來禾城，竟然還是要住酒店……」

葉卿云：「去我那吧，我現在一個人住，兩室一廳……兩衛……」

程迦藝：「不太好吧……」

葉卿云：「沒關係啊，我反正一個人，你總要找地方住的，住哪兒還不一樣么？」

程迦藝：「好像也是……」

葉卿云：「你如果覺得過意不去的話，可以考慮付房租給我……」

程迦藝：「啊？你還要收房租？」

葉卿云：「你租哪兒不要付房租啊？於其給別人，還不如貢獻給我……」

程迦藝：「呃……好像也是……那就當跟你租個地兒，住到你交女朋友為止……」

葉卿云：「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