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清死地
失落的三寶埋頭走著,終於他看見前方路口閃爍的燈光,先隨便搭個車去市區吧,今晚咋地也不能在這荒郊野外露宿,三寶尋思著,緊跑兩步,看見由遠及近的車燈,趕緊衝下路基,揮起手來。
一輛運菜的拖拉機開過來,菜農瞪大眼睛盯著這個從公路邊荒草里衝出來的傢伙。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鬧鬼呢。」
「叔,能搭個車去市區不?」三寶小心的問。
「呃。。。」菜農猶豫著,畢竟這荒僻之處經常有劫道的不法之徒。
三寶看出他的猶豫,趕忙解釋「叔,我不是壞人,我是去上面應聘的,下來晚了,真的,叔。」
「那好吧,二十。」
「二十?」
「我這燒的柴油,從這到市裡,咋地也十幾公里,你看你打的得多錢。」
「叔,十五行不,我。。。」三寶試探著問。
「好吧,掏錢,上車。」菜農懶得再多說話,他也想趕緊離開這連路燈都稀少的地方。
三寶正準備取下背包,卻發覺自己的後背空空的,他頭皮一陣發麻。「完了,我的包!叔,我的包拉在上面了。」他沖司機喊道。
三寶恨不得抽自己兩嘴巴子。他立刻想起來,在殯儀館掏簡歷的時候,就把背包放在腳邊,出門時候,光想著應聘了,卻忘了把背包帶走。
「那得了,我不等你了。」菜農開著拖拉機向市區方向駛去,只剩還傻愣愣站在路邊後悔的三寶。
三寶咬了咬牙,一扭身,匆忙沖入夜色中。
三清殯儀館,位於三清市東郊霸王嶺一帶,落座於兩山之間的谷地。前身是當年抗戰時期留下的國民黨軍事基地,曾經被日本軍隊佔領,在這裡也曾爆發過激烈的戰鬥,至今仍有死去的雙方士兵遺骸埋在殯儀館周圍的松林里。
經常有砍柴的農民發現死人的骨頭被野狗從土裡刨出來。在建築物的地下,有四通八達的暗道,因為曾發生過孩子在裡面迷路憋死的事故,所以市政用磚牆把所有暗道的出入口全部封死,就連吳館長也不知道這些地道的入口在哪裡。
如果你仔細往建築物的外牆上看,還會在爬山虎覆蓋的牆上找到微小的裂隙或空洞,那是戰爭年代槍彈的彈孔留下的。
在60年代,這裡被政府改造成國營的殯儀館,當年三清的「生意」好的不得了,每天從市區都能看到這裡高大的焚化爐煙囪冒出黑煙,而那就意味著每天都有一些人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
那會的三清殯儀館是這地區唯一的殯儀館,待遇優厚,工作穩定,「客」源充足,而且還充分帶動了當地的喪葬產業,在改革開放初期最紅火的日子裡,周邊家家戶戶的村民都在製作紙錢、蠟燭、花圈。
有的膽大的乾脆把自家的山頭承包出去,做了陵園。可三十多年過去了,隨著時代發展,城市和人口的擴張,原來抽根煙時間,騎自行車都能逛遍的三清縣城,已經發展成一個頗具規模,人口將近百萬的中等城市,當初所有的市政設施都嚴重老化,跟不上形勢。
為了改善當地的火葬條件,市裡又建造了一座現代化的殯儀館——市第一殯儀館。那裡高大敞亮,氣派洋氣,無論從硬體軟體都遠超三清殯儀館,連周圍縣市的居民都願意把遺體往那送,市第一殯儀館每年能處理將近萬具遺體,很快紅火的三清殯儀館開始走向沒落,原本車來車往的路口變得人跡罕至,公交車也借口修路不再在這裡設置站點。
靠死人發財的商戶們在這裡賺不到錢,也都紛紛向那家高大上的殯儀館遷移。三清唯一的優勢就是這裡低廉的價位和絕佳的風景,但懂行的風水先生們看過此地,都說這裡五行不凈,風水險惡,陰魂不散。但凡在這裡火化入葬,不但死人不得安寧,就連沾染的活人都會跟著倒霉。當地的孩子家長,凡碰見淘氣的熊孩子,開口就是:再淘氣,把你送三清去。熊孩子們立刻都乖乖收斂,嚇得一聲不吭。
另外要提到的是霸王嶺一帶曾發現了少量金礦,於是,引得像蝗蟲一樣聞風湧來的非法淘金者到處炸山開礦,吵得這裡雞犬不寧,活人圖個清靜,死人也一樣圖清靜,於是活人們紛紛把死人的墓地遷走,本來吳館長還指望靠霸王嶺陵園增創效益來著,但這個計劃也隨之落空。
很快,轟動一時的金礦也被證實只是個貧礦而已,撈不到油水的非法淘金者只留下滿山的窟窿和垃圾后,就做了鳥獸散。但也害苦了三清殯儀館,經這麼一折騰,更沒有多少人願意在一個被破壞了風水的地方火化遺體,買墓地了,加上二把刀的風水師們說的頭頭是道,把三清殯儀館罵的一文不值。老百姓大多是跟風的主,專業人士都這麼評價這個地方,收費再便宜也不敢把家人的遺體送這火化。只剩一些無所謂的窮苦人家把過世的人送到這,他們想的坦然,再倒霉又能怎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繼續慘下去唄。
久而久之,三清市殯儀館從原來紅火的老字號,變成了後娘都不管的可憐孩子。政府有關機構乾脆把其他殯儀館沒人收的無主遺體或是兇殺案的受害者統統送到這裡,再適當給些補貼,這點錢發工資剛勉強,連多餘刷牆的錢都擠不出來,更別提更換老式的蘇聯火化設備和其他設施。吳館長只能給人心渙散的員工們口頭承諾,一切都會好起來。可傻子都知道三清殯儀館勉強支撐到21世紀已經算是個奇迹,它就像個虛弱殘疾的老人,在市場經濟的風浪中搖搖欲墜,隨時都可能散架,變成一堆瓦礫。
因為處理火化爐故障引發的糾紛,吳館長今天也回不去在市區的家了。他給家裡打過電話,正準備去陸師傅他們住的職工宿舍對付一晚。
兩人剛準備出門,門砰的一聲被推開,剛才那個一臉衰樣的年輕人差點撞到他身上。
幾個人嚇了一跳,吳館長還沒來得及開口,三寶一眼瞅見放在辦公桌腳的背包,「包,我的包。。。忘了」。剛剛衝刺兩公里的三寶累的滿頭大汗,頭上升起陣陣白煙。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