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燙手山芋
賈政果斷的將自己對於賈赦的態度定性,然後打算暫且擱置不管。反正如今賈赦已經回了京城,他就算能耐再大,也做不到一夜奔千里,暗殺賈赦。
思定之後,賈政揉了揉手上的紙團,心平氣和的把「求生信」放在桌案上平攤后夾在律書中,打算充當證據,等他到了京城可以此來檢驗賈赦浪子回頭的進程,然後便繼續沒日沒夜的加班加點。
要知道才半月不到,秦淮河已經染紅了。不是形容詞,而是真染紅了,惠帝也是個人才,各種貪官污吏的腦袋都砍到河裡去了,還美其名曰讓他們學習學習屈原,下輩子當個好官!
然後,惠帝拍拍屁股,帶著他好基友走了,走了!手拉手的回京城了!回京城了!留他一個人在金陵,被賦予全權處理的重任。還說江南官場地震的緣由在他。
打拐就打拐,還偏偏遠見卓識從源頭掐滅。這麼一掐滅,就收查出不少官商勾結的證據,而且與此同時,因為賈家的自我偵查,斷絕了所謂的四大家族聯盟,故而爆發出不少齷蹉事情;兩相結合,給了皇帝順理成章解決心腹大患土皇帝甄家的借口,又整頓了鹽業。
故而,在皇帝出面充當惡人,各種殺殺殺之後,就該留有心腹在此重建穩定人心。
被冠之心腹之稱的賈政只想罵街,但不可否認當今有一點讓他佩服:知道他非賈政,還敢道用人不疑。
也算有些遇伯樂之感吧。
賈政失笑了一聲。從前他為了生存,帶著廢材異能,一步步的走上高位,保護著同樣處境的人。眼下,居然換有人在上支持著他,還是個傳說中封建皇帝,說:「你有國士之才,朕用之。你若有帝王之能,朕……若比不過,就換之。西貝那傢伙擔心什麼,老子一眼就看出來了。真的,蠢兮兮的一個傢伙,誰要他擔憂啊。老子好歹也是步太傅的得意門生,家天下的傳承固然重要,百姓利益,整個社會文明的進程才是至關重要的。」
回想起說這話時候惠帝眉飛色悅發自內心的神色,賈政至今覺得自己是被洗腦了。被這番前無古人,無異於自掘墳墓的話給震撼的腦袋空白,覺得明君大概就是這般模樣,昳麗的容顏在那份胸襟下黯然失色,然後鬼使神差的應下這差事。
現在想想,感覺自己鬼迷心竅了。
被大開殺戒后,官場只剩下小貓兩三隻就不說了,反正翰林院有不少後備役人才囤積著,皇帝一回京各種任命也就下來了,他只需維持空缺這段日子裡官府的運行便可。商場,尤其是鹽商這塊也好說,八大鹽商都是有眼色的,雖然換了幾個,但鹽半山,據說投靠了廢太子的他還在,能幫忙穩固鹽價,順帶宣傳新鹽。
但最要命的是地頭蛇,江南土皇帝「金陵四大家」與甄家被擼了個底朝天。
縣官不如現管。
官員輪流做,商賈縱然定居一地,但更多的是五湖四海遍地走。因而本次牽扯利益最普遍的還是鄉紳。
沒了壓在上頭的兩大泰山,原先相對低一級的鄉紳紛紛冒出頭了。
一個地方不可避免的會出現些地頭蛇,舉一個不太妥當的例子,像現代鄉賢也遍地都豎起了招牌在宣傳,更何況如今社會,是一個用宗族關係來處理日常事務的封建社會?
皇帝是個混不吝的,只要求他做到相對平衡。可這說得容易,做起來難於上青天。
不,上天實在是太容易了。
賈政有些抑鬱,腦海浮現歷朝歷代古今中外種種政策,但又覺得與如今國情不符,反倒開始束手束腳起來。
恰在此時,嚴錦來訪,帶著一個令人不怎麼愉快的八卦。
嚴錦面色帶著些抑鬱。這段日子人人都以為他攀附上了帝皇,算得上前程無憂。可誰懂他的苦悶。好不容易抓到了心心念念十年了的騙子,結果騙子搖身一變成了苦主,各種大方的看在「大哥」的面上,繞你一命。
而可笑的是那個大哥,也是他危難中抓住的浮萍,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永遠忘記不了,他昔年懊悔痛哭自己好賭敗家沒學個一技之長導致守不住父母家產,懇求欽差開恩之時,太子殿下恍若佛龕里的神像一般,現身眼前,給了他一個翻盤的機會。
一場豪賭--出海行商。
嚴錦一揚眉,似笑非笑的看向賈政,以求將自己回憶的思緒打亂。自從知曉所謂的真相后,被人施捨著諒解,他日日夜夜不能寐,揣摩著權勢的美好滋味。
因為權勢,他的計策被輕而易舉的識破;
因為權勢,就算被「耍得團團轉」,還得感恩戴德;
因為權勢,偌大的家業說守不住就瞬間化為煙無。
因為權勢……
富賈天下沒有用,只有權利,才是最利的劍。
他想換條路走。
嚴錦斂去眼底的渴望之色,端茶泯了一口,憂愁的嘆道:「也是湊巧了。我去拜訪林大人的時候,恰巧聽聞了這麼一樁事件。雖覺得自己有些嘴碎,但畢竟林夫人乃賈家姑奶奶。我思前想後,還覺得須告知一聲。畢竟恩侯對我有恩吶,他大人大量,我嚴家上下才得以保全。」
聽著嚴錦最後一句陰陽怪氣的,賈政面上帶了絲厲色,心裡也有點不舒服。本賈赦咬牙切齒著要給點顏色看看,結果查出來與嚴錦有關,這罪魁禍首還是當年因好賭而送上門的肥羊,而後又因其父母送賄被判流放導致家破人亡,結果因被太子送了一張出海門票,這賈赦非但前事不咎,還把人當好友看待。
氣得他想撬開賈赦腦子,看看裡面裝得是什麼鬼東西。愛屋及烏什麼的,那廢太子真這麼厲害,還怎麼會被廢啊?
「多謝嚴員外告知。小妹若真的有事,我賈家自然也不是任人欺負的。」賈政神色淡淡的回道。他不太相信林如海會傻到出軌……哦,不,是有閑工夫在妻子懷孕的時候跟小妾打情罵俏,還撐小妾導致賈敏流產。
「只要您不嫌我多事便可。」嚴錦和善的笑笑,話鋒一轉,道:「先前王員外提純的新鹽的古法已經通過鹽商協會向各地推廣了。但是您也知道,新的事物接受起來都要有個過程。而且,說句難聽的話,商人嘛,無奸不商,無利不起早。」
故意拉長了語調,嚴錦壓了壓聲音,小心翼翼的看向賈政,道:「圈子裡都盛傳帝欲放寬科舉的界限,這事大人您能否指點一二,也可在如今這動蕩時期,安安心。」
「帝王之心我等豈可推測之?」賈政不咸不淡的反問,同時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嚴錦,聲音卻帶著絲漫步盡心:「倒是嚴員外你的發家之法倒是要泄露一二了。」
「什麼?」嚴錦一驚。
「有錢能使鬼推磨。」賈政沒藏著掖著,直白無比的道出緣由。相比科舉開放商賈之家,眼下最要緊的也是最緊缺的還是錢。因而,在上皇鬆口之後,海禁政策勢必會取消。
可取消之前,也得讓某些頑固派動心。而錢財便是最簡單粗暴的敲門磚。等江南局勢穩定下來,皇帝便會派人從新造海船,組織商賈先行出海。
賈政端茶送客:「嚴員外還是不要著眼某些旁枝末節了,你也算此策的受益者,該想想如何做一個優秀的先行者。這樣也對得起你背後的某人,不是嗎?」
嚴錦一愣,然後目光閃了閃,施禮離開。的確比起關注賈家後院的是是非非,想藉機買個好,順帶旁敲側擊能否捐官一事,還不如先掌握生財之道。
等嚴錦離開,賈政伸手敲了敲桌面,喚來了王峰,命其打探一二林家二三事。
最好嚴錦的話是假的,否則他都分1身無力。公務已經夠累了,他連跟兒女培養感情的時間都沒有了,還把兩人打包送回了京,若說關心賈敏,便意味著插手林家的家務事,簡直是比跟商場官場的老狐狸打交道還累人。
林如海是家主。他能以內兄的身份說上一兩句,可其他的,他的資格就不夠瞧了。而且,以他的觀點來論,其實不太希冀探花郎當妹夫的。
林如海有才有財,能當好友能當同僚能當完美大臣,可抵不過子嗣艱難,抵不過家中老母盼孫子。
但又如何,婚,兩姓之好。
賈政嘆了口氣,想起自己便宜女兒,頓時感覺亞歷山大。紅樓中的貴妃娘娘貌似日子比賈敏還慘。
這個時代的女子啊。
賈政感嘆著感嘆的,忽然間有種提筆給賈赦寫信,讓其造間女子學院的衝動。有些離經叛道的事情,混不吝的紈絝做起來,別人只會笑著感嘆一句:「敗家崽子,混不吝,說不通的文盲。」可若稍微對外形象莊重一些的,都會迎來阻擾,前仆後繼的。
不過……怎麼又想起他了呢?
賈政咋舌一聲,他等著賈赦完成自己的遺願清單,蹦躂到他眼前送死呢,沒道理給人臨死前增加壓力。
胡思亂想了一會,賈政喝口茶提提神,又投入到公務中。等月上樹梢,燭光閃動,賈政好不容易批完了今日的公務,準備休息一下,便聽門外響起王峰火急火燎的求見聲。
頓時,賈政想翻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