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曹家上
烈陽依舊,秋風舒爽。
董策一早站在銅鏡前取下右耳上的紗布,看著耳垂上一排牙印已經結血,也懶於包紮了,整理了一下儀容便走出客房,一眼便見柳福恭候門外。
「誒,行啊小樣,一身新啊。」董策瞧著柳福身上嶄新的藍衫小帽,不由淡淡一笑又調侃道:「想要勾搭人家曹府丫鬟了?」
「哎呦,少公子您……咳,還不都是為了給您長臉嗎!」柳福頓時紅了臉,畢竟他才十五齣頭,而董策比他大四歲,不過在這個年代,與董策同齡的大多數男子,那娃兒都滿地跑了。
大寧朝男子十六可成婚,女子十四可許嫁,到了二十還沒成婚的男子其實不稀奇,而女子若二十還未成婚,那就是大齡剩女了,走到街上都要被街坊調侃笑話。
董策聽董元昌說過,他未過門的媳婦今年應該滿十七了,若不是他去年一病不起,或許早已成婚,不過這對現在的董策而言,還是太早了,十八都不到,這不是犯罪嗎!也幸好他們家道中落,免了這趟對他個人而言,荒唐至極的婚事。
主僕二人先向客棧掌柜子打聽儒林曹庵的住址,可惜,掌柜子怎知啊,不過卻告訴他們儒林在何處。
這儒林,可不是董策所知的後世戲曲劇種,寧朝儒林的出現,是給士族提供教導子嗣的教書先生,換句話說,也就是提供家庭教師的機構!
儒林里匯聚了當地十分有名望的學士,有老到五六十歲,也有不過二十齣頭的青年才俊!
而董策的老丈人曹庵,便是儒林一位教書先生。
儒林,位於姑蘇府西城,在儒林附近居住的都是一些達官貴人,儒林先生的住處基本上也在附近,只是規模一般都不大,距離他們所居的客棧其實也不遠,主僕兩人駕著馬車,行了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比起董策上輩子在大都市一堵就是半個時辰爽多了!
董策跳下馬車,看了一眼望不到頭的巷子,那左右兩邊的門庭數都數不過來,不由苦笑一聲,正巧,見到一位老者從巷子走出,他上前一步,施禮道:「敢問老丈,您可知儒林曹庵先生的住所嗎?」
那老者一聽,再看董策如此知禮,便笑眯眯道:「哦,小曹啊,右手邊第八間便是他的府院了。」
「多謝老丈。」董策謝過,正欲進去呢,這老者突然問道:「聽公子口音不是蘇州人吧。」
董策一頓,停下笑道:「嗯,我是寧州金陵府人士。」
「啊!金陵!」老者似乎有些吃驚,睜起一雙老眼細細打量了董策片刻,忽然湊近壓低聲音道:「莫非,是那金陵府董家?」
「嗯?您老怎知?」董策真有些意外了。
「唉吆,還真是啊!」老者像吃了蜜般,一臉的甜笑,呵呵道:「在這巷裡住的,誰不知道曹家女兒準備許配給金陵府董家啊,而且看你這般年紀,又是一表人才,老朽猜啊,十有**就是了!」
「您老慧眼!」董策不由苦笑一聲,又和老者聊了一會兒,等他再次準備走的時候,這老者又拉著他道:「小董啊,有時間到柳大爺家裡坐坐,就在曹家對門便是了。」說著,正當董策再次準備告辭時,這老人家又道:「還有啊,小心些吧,如果受不了啊,能退的就退了吧,這天底下怕也沒幾個人能受得了的,想必那曹家也不能硬逼著你不是,實在不行,就到我家裡避避,老頭子我替你出頭!」
董策絲毫沒有不耐煩,反而心中倍感親切,因為他感覺這個老者像極了他上輩子鄰居,雖然喜歡嘮叨,但也很懂照顧人,等哪一天,你忽然間再也聽不到他的嘮叨時,才知道彌足珍貴呢!
至於柳大爺說的話,董策是心裡一涼,似乎聯想到什麼,卻硬是控制心緒沒往深處想,笑笑道:「好啊,只怕到時候要打攪您老清休了。」
「不打攪,不打攪,好了,我老頭子也不煩你了,去吧。」柳大爺倒是很有自知者明,放過了董策。
看著董策離去的背影,柳大爺摸著山羊鬍咯咯的笑了起來。
「想不到曹家這女婿真不錯,好面相,好舉止,不急不躁,氣質上佳,最重要的還是那雙眼睛,令人難以捉摸,不愧是販商家出身,若有機會由府議入士,成就定然不低啊,可惜卻給了曹家,也不知是幸事呢,還是不幸呢……咳!」柳大爺念叨完,雙手一背,哼著不知名的小調便慢慢走出了巷口。
曹府,看門庭雖不大,但卻古樸雅緻,華光內斂。
門前,一小童捧著本舊書,正在搖頭晃腦,似沒察覺到有人來訪。
「小兄弟,此處可是曹庵先生的府邸?」雖從柳大爺口中得知曹家住址,但萬一人家老了記糊塗了,那他可就尷尬了。
「啊?」小童聞言一驚,再一看,居是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他面前,不由更是一懼,後退兩步慌張道:「幹什麼?」
「此處可是曹庵先生的府邸。」董策笑笑問道。
「是啊,您找我家老爺有何事?」小童聽人家是來找老爺的,立即鬆了一口氣。
「那你想我找你家老爺有什麼事呢?」董策見這小童甚是可愛,不由逗弄心起,調笑一句。
「我哪知道啊?你快說吧。」奈何,人家小童天性淳樸,完全聽不出這是董策在逗弄他。
董策不由苦笑一聲,道:「和你也說不明白,你進去彙報說,金陵府董元昌之子,董策前來拜會。」
「哦,金陵府董元昌之子,董策來訪是吧,我這便……啊?董……董家!」這小童先是重複一句,突然瞪大眼睛,驚道:「你是金陵董家的?」
「正是。」董策有些奇怪,用不著這般誇張吧。
小童一聽此言立即轉身,撒丫子便向院里狂奔起來,邊跑還邊叫道:「老爺,大事啊,金陵董家來人了!老爺……」
「我靠!」董策一臉納悶的看向柳福,眼神似乎在詢問,你們下人是不是都這樣?
柳福也是一臉不解,疑惑道:「這或許是姑蘇府下人的一種風格吧,雖是一驚一乍的,但傳信倒是極快,我得學習學習!」
「騰騰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由府中傳出,當董策聞聲抬眼望去時,便愕然的看到一位年約四旬,甲字臉的短須男子,腳上只掛著一隻木屐,披著件外衣便狂奔而來。
「哎呀,賢侄啊!」這男子叫著,大步衝到董策面前,抓住董策的雙手,便上下打量許久,口中十分滿意道:「不錯,嗯,不錯,很不錯啊,哈哈哈!」
「曹伯伯?」董策皺著眉問了一句,他倒是想把手縮回來,奈何人家抓得太緊了。
「還什麼伯伯啊,你應叫我岳父才對嘛!」曹庵說完,才一臉滿意的鬆開董策的雙手,突然就仰天長嘆一聲,惆悵道:「唉,遙想當年,去金陵見你時,你才到我腰間這般高,這轉眼啊,都快比我高出一個腦袋咯,嚯嚯嚯,時光如梭,轉眼即逝啊。」
「我靠。」董策可算體會到何為古代文人的風情了,這表情,這心情,與那四川變臉都有得一拼!
「婚事未結,還是稱呼伯伯為好,不知伯伯之前還在休息,侄兒這一大早來打攪,怕是挑錯時辰了,實在罪過。」董策為了避免曹庵抓著岳父一詞不妨,故此多客氣了兩句。
幸好曹庵也不在意了,呵呵笑道:「我早已起了,不過是在書房看書,懶於著裝而已,倒是讓賢侄見笑了。」
言罷,曹庵又抓著董策一隻手,拉著他就向裡邊走去,邊走還邊吩咐幾名得知消息趕來的僕人,準備酒菜招待他們的未來姑爺!
「我的馬車……」董策突然想到還有柳福這小子呢,可他正準備回頭,卻被曹庵一拉,聽他笑道:「那些自有下人安排,賢侄無需擔心,走吧,隨我到屋中看看,還有見見洛蓉她祖母,老人家可時常念叨著你呢,好幾次催我到金陵去把你接來,本來我也是準備去一趟的,奈何先收到你父親來信,說你病重,而我又正好遇到些瑣事耽擱了,沒想到這一拖就到了現在啊,對了,你爹可好?」
董策愣愣的被曹庵拉著穿過庭院,剛進入大廳呢,聞聽此言,正準備乾脆把家道中落的事情一說,隨後再稱不能拖累他們曹家,如此就解決了這趟婚事,然而,這話到嘴邊,曹庵又先開口道:「哎呀,先不提這些,還是看看老人家吧。」
隨著曹庵這句話說完,大廳內門行出三人,中間是一個年過六旬的老婦,旁邊一個看起來只有三十左右的美婦人,另一邊則是一個與守門小童同齡的男孩,都不過十歲左右。
「可是策兒啊?」老夫人笑眯眯的盯著董策上下打量不停,而她身邊,那美婦也是滿臉笑意,和藹的瞅著董策,至於那小少年,則是仰著腦袋眨巴著大眼睛,眼裡滿是好奇。
「正是晚輩。」面對這種場合,別說這輩子,即便加上上輩子,董策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啊,弄得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好,好,好,沒想到啊,董老鬼這傢伙還能生出這等品相極佳的孫兒啊。」老夫人在美婦攙扶下走到主坐席上,跪坐下來,又笑眯眯道:「你可算來了,你若再不來,老身怕要親自到你府上討個說法了!」
「唉吆,幸好您老沒折騰,否則這骨頭非散架不可!」董策這話自然不敢說出來,但不得不提,這古人果真是老得快啊,六十多歲這在後代,那隻能算大媽,特別一到廣場,碎步一走,小腰一扭,那身子骨甭提多棒了。
「勞您老挂念,實在是晚輩的錯,從去年病到今年,也就最近才好轉,故此便特意趕來看您老,順便啊,想跟你們說說……」董策正準備再提悔婚的事呢,他可不想拖下去,否則真要給這幫人嘮叨完,他再一說,不是純屬浪費大家口水嘛!
然而,還是由不得他想怎樣就怎樣,這話才說到一半呢,突然,聞聽身後前院里,傳來一聲女子豪邁的暢吟,這吟的還是漢高祖那句經典的:「大風起兮雲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