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一百零二回 哭腫眼夫妻很相攜 消怒氣父子有擔待
賈璉同王熙鳳兩口子的上房裡,已經哭紅了眼睛的王熙鳳,仍舊無聲地摸著眼淚。屋子裡也沒有旁人,唯有他們兩個默默地相對而坐著。
「行了,不過是多了個丫鬟而已,也值當你這樣?左右我答應你,不往她屋裡去便是了,快歇歇你那些金豆子吧,也不怕哭壞了眼睛。待會兒要是叫大姐兒瞧見了,你那腫得水泡子一樣的眼,還不得嚇著她了。」賈璉被媳婦兒哭得又煩又無奈,一把將人拽到懷裡,親自給她擦起淚來。
王熙鳳大概也是覺得羞了,哼了一聲推推他,沒把人推開乾脆就靠著了。但總算是將眼淚止住了,只偶爾抽噎兩下,「我還不是覺得對不起你,自己心裡也難受。二爺,其實老太太說得沒錯,我嫁過來都六七年了,膝下卻只有大姐兒一個,實在是愧對你,愧對賈家先人啊,我……」
說到這兒,王熙鳳就又要掉下淚來。她這話還真的不是虛言,這麼幾年都沒能生下兒子來,她如今可是心虛得很。當初她那公爹就對她頗不待見,拿著她生不出來說事,將她打壓得什麼都不得沾。那年好容易有了身子,她還指望著揚眉吐氣呢,誰知生下來竟是個丫頭,讓她仍舊不敢挺直腰板兒。
這不,就是因著她沒能生下兒子來,如今連老太太也逮著不放了。其實她心裡也明白,老太太將鴛鴦賞給璉二,更多是為了往大房敲釘子,指不定是圖謀什麼呢。可是,這釘子也是敲在她心上的啊!
看她又要哭,賈璉忙將人摟緊了哄道:「你是爺的媳婦,只要我不嫌棄你,誰再說什麼都是不管用。咱們都已經有大姐兒了,那你我的身子就都沒問題,兒子早晚也會有的。況且,這幾年也怨我,總是在外面忙著差事,十天半月的不著家。陪著你的日子少了,倒是讓你落下埋怨。」
「這樣,往後我盡量每日都趕回來,再不叫你獨守空房了,如何?」璉二爺說著,一張俊臉就跟璉二奶奶的蹭在一處,說不出的撩撥挑逗。
璉二奶奶登時紅了臉,卻也不推拒於他,只嘴上低聲罵道:「青天白日的,你且……」這樣欲拒還迎的模樣,自然攔不住璉二爺,兩個人便倒在一起。
只是,不待他們更進一步呢,外面便有丫鬟的聲音響起,「二爺,二奶奶,侯爺回來了,請二爺過去說話,正在書房等著二爺呢。」
正在興頭兒上的夫妻兩個,登時被擾了興緻,連忙翻身坐起來整理衣衫。王熙鳳更是含羞帶嗔地捶了賈璉一記,道:「都怨你!待會兒若是教老爺瞧出什麼來,我可沒法兒活了。」
賈璉懶洋洋地坐著,任她幫著自己整理領口等處,聞言笑道:「這有什麼的,我親近自家婆娘,老爺怕是只會看得高興。要知道,只有咱倆親近了,他才會有孫子抱呢。得,老爺怕也是要問鴛鴦的事,我這便過去了,看老爺有什麼吩咐。」
「去你的吧。」璉二奶奶羞紅著臉拍了璉二爺一記,將他送出上房門外,又略略揚聲道:「記得同老爺說,你身邊沒個伺候的人,都是我的錯兒,早就該給你添個通房姨娘的。好在如今老太太想得周到,將鴛鴦給了你,且是你的福氣呢。」
璉二爺也不回頭,只抬起手向她擺了擺,徑直往前面去了。左右,這娘們兒的話可不是說給他聽的,那小心思里想的啊……
「奶奶,這是您早上吩咐泡的楓露茶,您且嘗嘗味道夠不夠。」一個身穿粉紅夾襖的丫鬟,大約十四五歲的年紀,端著一杯茶盞走進上房。這丫鬟不是旁人,名叫林紅玉,乃是侯府大管家林之孝的女兒。
王熙鳳見她進來,送了一口氣,端起那楓露茶請呷兩口,才道:「那個鴛鴦呢,可給她安排好地方了?」哼,都已經被擼了誥命,卻還整日里不知道收斂,那老太太到底是怎麼想的?都那樣的歲數了,還不說頤養天年,盡折騰個什麼勁兒呢?
「已經將鴛鴦姑娘安排在偏院的廂房裡了,另外老太太還賜給鴛鴦姑娘兩個丫鬟,一個叫做鸚鵡,另一個是傻大姐。方才奴婢已經按照您的吩咐交代下去了,鴛鴦姑娘的吃穿用度都比照姨娘的最高份例。」林紅玉站在璉二奶奶身旁,手上幫她揉按著肩膀的穴位。
「哼,如今且讓她先享受著吧,往後有她好看的呢。那一回她遭了大老爺罵,是怎麼回事,闔府該知道的怕是都知道了。如今她倒有臉進了二爺房裡,就大老爺那樣的脾氣,她能落下個什麼好下場?再者說,二爺如今可不是那等眼皮子淺的,什麼貨色都能看得上,會沾染她才怪呢。」璉二奶奶此時已沒了方才的悲苦,神色間倒頗有些鎮定得意。
林紅玉仍小心地為鳳姐按著肩膀,口中奉承道:「叫奴婢說啊,二爺心裡只有您,奴婢跟了您這些日子,可從瞧見過二爺沾惹過別人呢。那鴛鴦雖然是老太太跟前的紅人,怕也入不了二爺的眼呢。」
王熙鳳聞言勾起唇角一笑,似乎對這話十分受用。但轉眼就又嘆了口氣,一手輕按在自己的小腹上,神情說不出的惆悵,心中暗道:「若非是我這肚子不爭氣,也用不著在榮慶堂受那氣。我雖是孫媳婦,可好歹都還是朝廷四品誥命呢,若是膝下有了嫡子……」
她方才跟璉二哭了半晌,一則是心裡覺得委屈,一則是挨了訓斥顏面受損,可更重要的,卻是她為了逼璉二表態罷了。從心來講,金鴛鴦帶給她的壓力不可說不大,畢竟那是榮國府丫鬟間的頭號人物,算是從小在老太太身邊長大,比之一般世家小姐也不差多少。若是沒有那日的蠢行,配給璉二還真不委屈他。
不管如何,她王熙鳳總要儘快生下嫡子才行啊!
……
「您到底為何要氣成這樣啊?不過是個丫鬟而已,她說給我當姨娘,就能給我當姨娘不成?不過是房裡多了個人罷了,整日里身邊那麼多人圍著,她還能出什麼幺蛾子不成?」書房裡,璉二爺給他老子親手奉了杯茶,便坐在一旁勸著消氣。
赦大老爺確實氣得不輕,不過卻不是沖著自家兒子,而是榮慶堂的那位。老爺他都已經決定不計前嫌了,那邊卻仍沒完沒了地作妖,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飽了撐的。有什麼沖著老爺他來也就算了,更過分的是竟然還敢把主意打到他兒子身上,簡直不可原諒。
「哼,誰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老而不死是為賊,這話說得真是一點沒錯兒。」大老爺狠狠地灌了杯茶水下肚,略略消散了一些怒氣,「趕緊的,把金鴛鴦放出去,讓她該幹嘛幹嘛去,若是那邊問起來,只管說是我的意思便是。」
「那倒用不著,暫且留她幾日,我琢磨著那邊該是打著什麼算盤,咱們總要看個究竟才是啊。況且,那邊總是這麼鬧下去,總是讓人厭煩的,也該有個了結才行。既然丟了誥命都沒能學乖,那恐怕也沒別的辦法了,只剩下……」璉二爺又將茶杯給他老子添滿,嘴裡渾不在意地說道。
雖然自己也覺得賈史氏很煩,但赦大老爺聞言還是皺了皺眉,道:「璉兒,你有什麼打算?你可記著,你是打算在仕途上走下去的,有些事可是不能沾的。事情只要是做過的,總會留下痕迹,說不定何時就會對你產生影響。」
璉二爺聞言在心中微哂,他這位老爹就是太過心軟了。他顧忌著給別人留下餘地,卻也不想想人家是不是會這樣對他。那老太太賞下來的金鴛鴦,恐怕更多只是個擋箭牌罷了,還不知道埋下了什麼後手呢。若是不一次將事情了了,誰還有工夫日日防著他們不成?!
罷了。前兩年在錦衣衛當差,讓他開了眼界也長進許多,也磨礪了他的心腸,這些事交給他這做兒子的便是了。而他家老子,只管研究自己感興趣的玩意兒,順帶著跟皇帝陛下套好交情便夠了。
「您放心吧,我也是錦衣府出身的,什麼該幹什麼不該干又豈會不知道。再說了,我在特種營里,每日里忙著呢,哪有工夫跟她們這些女人糾纏。家裡有太太跟您那兒媳婦在,她們兩個的手段您又不是不知道,整治起人來利索著呢,誰也出不了幺蛾子。」
聽著兒子的這番話,赦大老爺有些半信半疑的。說來也是慚愧,自從老爺他將兒子調.教出來之後,越發地琢磨不透這小子了。原本就是個貪花好色的紈絝子罷了,可如今不過幾年的功夫,竟有些深不可測的意思了,讓老爺他不知是該生氣還是該自豪。
不過,這會兒被兒子順了氣之後,大老爺倒是冷靜了不少,旋即便覺得自己有些大題小做了。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又是在鳳丫頭手底下討生活的,想要做成什麼事還真不容易。尤其,金鴛鴦那丫頭,也不像是什麼心思深沉的。
心裡這麼想著,赦大老爺臉上總算有了笑模樣,一旁的賈璉看見也鬆了口氣。他家老爹也算是個異類了,當初在小湯山莊子的時候,他還當老爹是個多麼莫測的人物呢,但事實上……
好吧,他老爹確實是個莫測的,但卻不是神秘莫測,而是……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