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番外9
?第二日朱八福朝服上殿面色如常,下了朝乖乖把御馬還進了御馬房,再到御書房外侯旨求見。陛下沒給她後門,讓她按照品階禮數排隊等候,他每日要見的人何其多,她從午後就排著隊,直到了晚膳時分才得以見到天顏。陛下時間寶貴,她也省了客套話,直奔主題張口道——
「小臣願為陛下分憂,迎娶衛氏為妾,但小臣不會休妻放妻,此乃家規。若衛小姐不覺得屈就,恭請陛下下旨。」
陛下剛喝進嘴裡的茶噴了,嗆得隨侍太監一陣兵荒馬亂,又是痰盂又是巾帕的上前伺候,她卻只是躬身低首站在階下,半句關心沒有。嗯,就當是報了昨晚他噎她的仇吧。
好一陣子,陛下緩過勁來,一邊輕咳一邊手指著她點點點,一副想罵她又不知道該罵什麼的憋屈樣,最終深嘆了口氣,翻了個白眼,回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咳,咳咳,還沒吃晚飯吧?」
見她張口就要拒絕他的邀約,他撇了撇唇,及時頂了回去,「咱們男人之間……用個晚膳。」
「……」怎麼又是男人之間。他們倆男人之間的對話會不會太多了。
「愛卿可以為伊消得人憔悴,朕可不是有情飲水飽的少女心,朕要吃飯,有話桌上說。」
「……臣……遵旨。」
朱八福並非第一次在御書房用膳,一如往常,貓兒房送來吃食,陛下先餵了貓,拍拍手坐下舉箸用膳,見她還拘禮地站在身側,朝她揮了揮手,將桌上擺著的透明琉璃長頸壺朝她推了推。
她看著酒壺皺了皺眉,滿心敲起警戒的鼓。
見她不乖乖斟酒,陛下撇唇笑了,「塞外進貢的葡萄美酒,特意留給你嘗嘗,沒下藥沒催情但是你酒量不好喝醉了,就怪不得朕了。」
被陛下這麼一說,不舉杯喝上一口倒顯得她太不近人情了,她低首舉壺傾倒出鮮紅的酒液,陛下兩指一捏透明酒盞順勢飲下一口,試毒般地朝她晃了晃。
得得得,她喝她喝,小口灌下一杯,竟是甜潤入喉,滿口果香,她睜大了眼,嘖了嘖唇,正想誇上幾分,但一想到是衛晨暮送來的貢酒,甜意被酸澀趕走,連牙也軟疼了幾分,咧著嘴,她說著言不由衷的話,「不過爾爾,衛大人看來並未把最好的酒拿出來獻給陛下。」
一筷子敲在她腦門上,陛下輕笑而過,語氣里卻帶著警告,「剋扣貢品可是大罪。你休要在朕耳邊瞎吹風,不知道你說話很管用嗎?」在他這兒給人上眼藥,上哪兒學得個禍世妖妃模樣?
「這只是小臣個人感受。陛下不必聽進耳里。小臣再怎麼讒言佞臣,也不至於要坑未來大舅子。」她說著,忍不住又倒了一盞捧到唇邊慢慢抿。這塞外並非她想的苦寒之地,反而地靈人傑物產豐富,有驍勇戰馬珍饈酒釀,但最吸引人的是那份不用顧慮任何人的自由。
「朕看你不僅是個讒言佞臣,還連點氣節都沒有。搶了朕的馬衝去哄媳婦,沒和好也就算了,轉頭就同意納妾,真真沒骨氣。是小景執意要走?還是你越哄越糟?你們倆三年白過了?」
陛下家常聊天似的口氣讓她鬆了口氣,再飲一杯幽幽地回道,「不白過。他挺賢惠的。是小臣有恃無恐,活該被人鑽了空子。他若覺得京中愁苦,還請陛下看在過去情分放他離開。」
「朕不想放,但朕可以放,只要你一句話。」他捏起小盞擱在唇邊摩挲,眼眉朝她若有似無一瞟,「你不許跟著走。」
她愣了一瞬,這才意識到陛下在同她做交易,既是交易便該有來有回。
「陛下寬心。小臣家眷皆在京城,所以,小臣既不會離開京城,身為長子,亦不會離開朱府。」
她分明聽懂了他的話,卻繞著彎子回答了他,他輕嘆一息,「寧可娶個女人過日子,也不願跟朕過,是何道理?」
「陛下身為一國之主應該明白。小臣雖不才又沒什麼氣節,但再如何也是一家之主。小臣習慣當一家之主了。」
「哼。好個一家之主。」這借口真是冠冕堂皇,一宮之主也好,中宮之主也好,在她眼裡,都不比一家之主來得瀟洒自在。
她不需要他分配恩寵賞賜給她,這傢伙喜歡自己賺銀兩給自家媳婦,她不喜歡待在一個宮裡候著誰來,這傢伙喜歡等在宮門口接自家媳婦回家暖被窩,她不喜歡等著被討好,她就喜歡上杆子追著人跑,這些他比誰都明白,所以他追不上也就罷了,他更怕看著她追著別人跑了。
「至少……搬進內城裡來吧?」離朕再稍微近點……這話說出來她肯定舉家搬到京郊去,所以他放在心裡,說出來的是,「朕好監視你與衛氏的動向。」
「……小臣回去跟父親商量商量。」
此話說完,兩人一時間沉默無話,突聽殿外太監傳話聲響起。
「李宸景李大人求見。」
朱八福一陣冷汗上背,噌地站起身,手裡的杯盞鐺聲落地,也不顧自己撒了一身殷紅酒液,下意識地撩起金綉線的桌圍就往桌底下鑽。
「你這是幹嘛?」趙凰璞哭笑不得彎腰朝桌底下望去,「至於心虛成這樣?」
「……我……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成婚以來,知道自家媳婦向來門外大方賢惠,門內小氣彆扭,說白了,關上他們倆的房門他就是個好吃醋的,哪怕當值的小宮女多看她兩眼,他也不樂意。所以她一直恪守有道,三年多來跟女人男人都保持著良好距離,尤其是陛下,這可是三年以來第一次坐下來一起用飯,就算她和少公子正冰著,她也不願讓他瞅見這場面,感覺她好像在關鍵時刻,故意使壞逼他吃醋似的。小家子氣。
「愛卿躲在這兒,豈非更加讓人誤會?」好歹也是過來人了,不要這麼單純地躲到這種引人遐想的地方好不好?
朱八福撓了撓腦袋,一想的確不對勁,站起身就想往別處躲,一心急「砰」地腦袋撞上桌底,疼得她抱頭又蹲下。
李宸景走進殿里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陛下坐在玉雕圓桌前,低身彎腰掀高了桌圍朝桌底笑著,而朱八福摸著腦袋正從桌底下往外爬,一身濕噠噠的紅韻狼狽不堪,她四下張望分明想找個更好的地方躲起,可頭一歪發現他已杵在眼前,眼見自己四下奔逃的窘樣被李宸景逮了個正著,她一掃官袍索性不藏了,故作鎮定地乾咳兩聲,朝他拱手行了個男子禮,「咳,李大人,幸會。」
「……」
見他只是低眸抿唇,像沒看見自己似地,她也不再自討沒趣,起身就向陛下辭道,「既是李大人有事要奏陛下,小臣先行告退。」
「小景子一來,愛卿就急著走。別讓他誤會了。」
朱八福剛要邁步的腿卡住了,瞪圓了眼看向陛下,不挖坑給她跳活不下去是嗎?
「小景子,有何要事待會再說,坐下來一起用膳?」
李大人看了看陛下,再瞥眼看著想走不敢走的朱八福,淡道,「方便嗎?」
「你來都來了,朕能說不方便嗎?朱愛卿覺得呢?」
「……男人之間喝一杯而已有什麼不方便的?」朱八福攥緊了袖中的手,撩起官袍下擺坐回了原位,收起了方才的驚慌失措,學著他往日在宮裡只把她當同僚般寡淡清冷的語氣向李宸景抬手示意,「李大人,請。」
李宸景靜靜地看了她一眼,撩袍落座,一隻酒盞甩到他面前,她豪氣地提壺倒酒,末了還朝他粉飾太平地挑了挑眉,「衛晨暮大人進貢的好酒,李大人賞下官個臉喝一杯?」
李宸景皺了皺眉,不接話,只把面前的酒盞推開,拒絕之意溢於言表。
朱八福一拍腦袋,自嘲地呵呵笑了起來,端起遞給他的杯子躬身朝他敬道,「失敬失敬,下官忘了李大人最近與衛大人同宿同住,還妄圖在李大人面前借花獻佛,這貢酒李大人都該喝膩了吧。」說罷,提杯一飲而下,她抬袖擦了擦嘴,正要倒第二杯酒,一隻手罩住了她的杯口。
「陛下面前,朱大人該節制些。」
「李大人清雅高潔,自該時刻保持清醒理智,小臣不過是個讒言佞臣,節制什麼?給誰看?」
「……」
她從他掌下抽出酒盞,仰頭再飲一杯,砸下酒盞起身朝陛下行禮道,「陛下,小臣努力過了。可李大人看來實不喜與小臣同席,小臣……也不喜捂不熱的冰疙瘩,討人沒趣,請陛下恩准告辭。改日再陪陛下喝一盅。」
趙凰璞眼眉稍挑,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李宸景,朝朱八福頷了頷首。直到她頭也不回邁著疾步跨出殿去,他才幽幽出聲問全程一言不發的李宸景,「陪朕喝酒的人被你氣走了,滿意了?那你陪朕喝上一杯吧?」
「陛下應該知曉,臣酒量淺,一向不喜飲酒。」
「難怪你要走,她都不攔著。你不喜飲酒,她卻好小酌兩杯,連生活習慣都不一樣,怎麼過得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