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寒戰
「患者主訴頭痛、腹痛、胸痛、腰痛、渾身震顫、呼吸困難!」
「報告主任!患者出現水腫,急性腎功能衰竭!」
「報告主任!血樣檢查完畢,血小板大幅減少!」
「患者出現劇烈嘔吐和血便癥狀!」
「立即使用二巰丙磺鈉進行驅汞治療!靜脈補液,呼吸機輔助通氣,準備好血液透析!」
ICU病房中,已經彙集了醫院中消化科、神經科、泌尿科、呼吸科、血液科等相關科室的醫生進行聯合搶救,宛如戰場。透過玻璃牆,可以看到善澤在床上痛苦地掙扎,被醫護人員按住,在他身上插上各種管子。
放射成像的片子很快被送進了ICU病房,片子在牆上被掛出來,主治醫生和其他醫生一同在分析討論治療方案。
方遲在ICU病房外面聽不見那些醫生在討論什麼,但是那些片子一目了然!
「雙肺瀰漫性點狀高密度影,雙下肺尤其明顯,呈現出大量的樹枝樣灌注,典型的水銀灌注肺部影像表現。」謝微時指著那張胸片給方遲解釋。
那張胸片太令人震撼了。藍黑色的片子中,顯示出的淡白色是善澤的胸骨和肋骨。然而在兩肺的位置,卻出現了大量的霜花一樣的東西,又白又亮!像結冰的河上裂開的冰紋,像冬日樹上結成的霧凇!
再看他的四肢,軟組織內、毛細血管豐富的地方,同樣出現多發斑點狀高密度影,隨著血管的走向而瀰漫。身體各個器官的截面造影中,也出現了大量亮白色的金屬異物沉澱。
「看起來,那個護士是從善澤的大腿靜脈中注射入水銀,水銀順著他的靜脈流入心臟,再進入肺動脈,像肺血一樣灌注了整個肺部,進而再進入全身各處的毛細血管,造成血管栓塞和嚴重的汞中毒。」
「還有救嗎?」方遲問。
謝微時搖了搖頭。「如果水銀的量不大的話,還能救。現在這個量,除非立即做肺移植,否則沒有任何希望。」
「看來那個護士的目的就是讓善澤死,而且要讓他在死之前受到極大的痛苦。」方遲望著ICU病床中的善澤,進進出出的護士打開了病房的門,善澤痛苦的呻*吟從中傳了出來,那是一種令人窒息的、心驚肉跳的聲音。
「主任,患者的中毒癥狀就出現反覆了!」
謝微時推門闖進ICU病房,「二巰基藥物和汞形成的絡合物會有一定程度的離解,必須反覆給葯、足量給葯!」
主治醫生抬起頭來,大聲喝道:「你什麼人!出去!」
方遲手中的MK25一轉,冰冷的槍口對準了主治醫生,冷冷道:「照他說的做。」
主治醫生大驚失色,正要伸手去按警鈴,被床上的善澤拉住了手。善澤看著主治醫生,吃力地點了點頭。
這種私人醫院,處理的金屬中毒病例極少,經驗十分有限,自然還不如謝微時這種綜合性醫學院沒畢業的醫學生知道的多。
幾個黑衣保鏢押了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進來,「老闆!下毒的兇手找到了!」
那個女人約莫三十多歲,清瘦,溫婉,嘴角微微下垂,看起來是個吃過苦的善良女人。
床上的善澤勉力點了點頭。
黑衣保鏢的槍口粗暴地抵上了女人的額頭:「說!是不是你害了我們老闆!」
女人的額頭抵上堅硬的槍口時,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她的牙齒有些打戰,卻仍然說:「沒錯……是我!」
她的眼神是堅硬而怨毒的。雖然害怕,卻沒有絲毫的悔恨求饒之色!
黑衣保鏢說:「老闆,我們查過了,她是我們建院之初就從國內招募的一批護士。之前離異過,僅有的一個兒子判給了前夫,她就一個人來了泰國。在這裡好幾年,沒出過什麼事,不像是神經玫瑰的人。」
女人忽然尖著嗓子喊道:「善澤!你就是瑞血長生的善澤!如果不是今天早上收到眉間尺的郵件,我還不知道我一直在給你這個吸血鬼打工!」
她忽的掙脫身後抓著她肩膀的兩個保鏢,向床上的善澤撲去!「你這個爛栽害的!麻皮操養的!我兒子就是吃了你的葯死的!我就是要讓你不得好死!讓你現世報!讓你渾身長瘡、爛死在自己醫院裡,永世不得超生!!!!」
她歇斯底里地狂叫著,瘋了一樣!兩個大漢都攔不住她,被她撲到病床上,扯掉了善澤身上的輸液管和呼吸器!
「砰——」
女人半坐在地上,眼神直勾勾的,仍然帶著惡毒的目光和復仇的快感,嘴角勾著一抹冰冷的笑,暗黑而黏稠的血從她額頭正中流了下來,順著鼻樑到人中,再到嘴唇和下巴的美人溝,將她那張清麗的臉切割成兩半,驚悚無比。
「啊……呼嚕嚕嚕……」
善澤的喉嚨中發出怪異的聲音,像是在笑,像是在哭。一旁的護士急忙將氧氣管給他插上,他轉著頭,不配合。目光落在前方掛起來的一溜兒片子上,霜花一樣發亮的高密度影觸目驚心,也意味著死神在敲門。善澤蠕動著嘴唇,發出了斷斷續續的、然而清晰的聲音——
「真……美……」
他獃滯的目光轉移到謝微時和方遲臉上,兩人走了過去。
善澤翕動著顫抖的嘴唇,「靜……靜……」他極力地抬著手臂,像是想做出什麼動作,「靜……」謝微時和方遲焦急地靠近過去,卻見他嘴唇一合,手臂落了下去。
善澤死了。
方遲無論如何沒有想到,是這樣一個死法。
——這是我的地盤!我倒要看看,祖楓那個小娘炮怎麼動得了我!
——沒有人能做審判者!每一個人都有罪!誰也做不了我的審判者!
別說善澤沒有想到,方遲和謝微時兩人都沒有想到,最終對善澤執行死刑的,竟然是一個普通人。
千防萬防,防住了神經玫瑰的槍*炮和子彈,卻沒有防住來自凡人的仇恨。
而後者是防不住的。
僅僅只需要眉間尺的手指一動而已。
就算善澤今天不死在這裡,這個世界上也將沒有他的容身之地。瑞血長生的葯究竟流向了哪裡,他不知道。瑞血長生的葯究竟害死了哪些人,那些無辜死去的人又傷到了誰的心,他不知道。他將永遠都不知道,在下一秒,在哪一個位置,將有一個想要尋求正義的人,成為死神的代言人。
神經玫瑰的殺手用手指數的過來。
但這世間在尋求正義的人宛如天上的繁星。
眉間尺發出那個地理坐標,並不可能知道誰會去處決善澤。
但是,一定會有那個審判者。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為眉間尺的殺手。
方遲突然打了一個寒戰。
謝微時握住了她的手。「你冷嗎?」
方遲轉頭看向他:「我突然很害怕一件事情。」
「眉間尺嗎?」
「以正義之手行殺戮之事。他的力量,開始過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