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 2
認完人，許夏抱著剛領的辦公用品，邁著無比沉重地步子跟張主管一起回六樓，醫療頻道所在的辦公區。華訊網集團很大，數十個部門，分佈在各個樓層。
大廳里左右兩邊共四部電梯，許夏和張主管在這邊等著，那邊電梯門口等著一個拿單反相機調試的記者，不知道在等誰要採訪。
這邊，張主管抱著手臂靠牆等電梯，眼睛忍不住往許夏白皙的脖子上掃，這青春朝氣的小姑娘，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似的！看得他忍不住心猿意馬的，那天只看簡歷列印的黑白照片就挺漂亮的，沒想到，真人簡直是個仙女兒尤物……
許夏從瓷磚影子里覺察到張主管的眼神，縮了縮涼颼颼的脖子。
張主管正靠過來想說什麼，兩人對面的電梯門就開了，立刻那三五個記者整齊分到兩邊拍照，燈光閃爍，電梯里湧出來一群衣著正式的人。大部分是很有氣魄的中老成功人士，其中只有一個年輕男人，他一身純黑，又生得高大英俊，閃光燈之下令人看見就移不開眼！
許夏吃了一大驚，這，這不就是那……冤大頭總裁……
張主管嚇得趕緊站直身，正了正衣領，他只是個部門內部小主管，哪裡有那資歷和集團總部CEO打招呼，於是拉許夏恭恭敬敬地站到一旁，當空氣。
許夏把文件夾舉高擋臉。老天，千萬別讓他看見認出自己！
冷豫森與一旁的老院士說了幾句，就讓副總裁將幾個客人先領到休息廳休息，然後目光無意看見綠蘿邊兒上站著個女孩兒，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字母白T恤，一雙白皙的小手緊緊掐著文件袋擋在臉上，手腕上面圈著一根兒黑色橡皮筋。樣子有些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秘書忐忐忑忑來對他說：
「冷總，衛計委的人已經到會議大廳五分鐘了，您看……」秘書小心翼翼地說。
「怎麼才告訴我，你就是這麼給我安排行程的？」
許夏聽見那磁性的聲音含了冷怒——
「交部門處分，調崗，若再出錯，就不必再來了！」
「冷、冷總……」那女秘書哼哼唧唧地呼吸聲滿是惶恐。
一行人走後，張主管才舒了口氣、放鬆下來。
「瞧見沒，那就是新來的CEO，以後看見躲遠點兒！」
許夏忙不迭點頭，趕緊和張主管溜之大吉。
冷豫森終於想起在哪兒看見過那字母T恤和黑橡皮筋——今天早上，刮他車、怒斥他敲詐她五百塊的小姑娘！
冷豫森回頭看去，果然見那女孩兒走得很快，馬尾在她玲瓏的背影掃來掃去，看得出她也認出了自己，並且很害怕他報復。只是，她旁邊那男人手搭在她肩上，看著讓人無比刺眼。
一旁新換的臨時秘書見CEO臉色不好，問他有什麼吩咐，冷豫森默了默，說，「你們之前的CEO企業文化和員工素質抓得太差，接下來要好好整頓！」「另外，去把那兩人的資料調來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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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驚膽戰過了一天，許夏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回家。她在高新區附近的破爛老街區租的房子，和另一個女孩兒合租的兩室一廳，早上就是那女孩兒托她把車開過去的。幸好她車子便宜，刮那點兒漆也不嚴重。
晚上吃過飯，許夏越想白天的事，越有些不安心，就給遠在隔壁S省的母親打了個電話，告訴家裡她在C市找到工作了，不要擔心。
她是單親家庭，家裡只有媽媽和18歲的弟弟。她一天沒在C市沒有找到工作，她母親就一天不會安心。
電話那頭，母親夏桂香聽說女兒當了新聞編輯，直誇她有出息，聲音有點兒哽咽：
「錄取上就好，我們小夏真是有出息啊，都當新聞編輯了……」
許夏喉嚨也有點兒酸，母親慈愛的關切一聲聲暖著心，來C市受的苦都不算什麼了。媽一手把他們姐弟倆拉扯大，多少不容易她知道。
「這才剛進入試用期，還沒轉正呢。」
許夏張主管說，她是不合格錄取的，被集團發現很可能保不住工作，心裡有些擔憂，然而聽那頭母親的期許，她越發下定決定：這份工作一定不能丟！
「進去了就好好乾，你剛畢業，吃點兒虧、受點兒苦都沒啥。看見領導要多喊一喊，別跟耗子見了貓似的到處躲，讓人看著覺得上不得檯面……」
許夏想起自己躲冤大頭總裁，訕訕笑了笑，說知道了。夏桂香又囑咐她說社會亂，女孩子出門在外要多長個心眼兒保護自己，更要自愛。
許夏莫名地想起，張主管那雙時不時往自己脖子上瞟的眼睛。不禁縮了縮脖子。「……我、我知道的，媽，同事對我都挺好的，你別擔心……」
掛了電話，母親高興的笑聲在許夏耳邊久久不去。
她的家鄉在S省的清城縣，背靠旅遊勝地清佛山，房價兩千多，十幾萬買全款，月供一千塊簡直壓力不要太小。隨便買個車買個房，生活無比輕鬆。所以，許夏很多同學朋友都留在當地生活，出來大城市的不多。
然而，小縣城天地就那麼大，對於她這樣的年輕人來說，選擇窩在小縣城裡生根，就是選擇「苟且」，是沒什麼能力、沒什麼出息的人的選擇，哪裡比得上大城市裡見識多。媽媽想讓她有出息，花了幾萬讓她讀大學，讓她來大城市，她如果拼不出個一二三來，回去還不如「苟且」過活的人過得好，那就是笑柄了……
張主管老在身上轉的眼睛、同事奇怪的眼神，以及冤大頭總裁的過節，都全部被許夏拋諸腦後！就為了母親，為了自己，她也一定要爭口氣！一定要做一個優秀的記者，成為家人驕傲！
許夏暗下決心，溫習了白天學的企業文化知識，又自學了新聞專業的書本，累得熄燈倒床就睡，夢裡還帶著對記者生活的憧憬笑容……
*
第二天，許夏才開始知道，真正的困難並不是她本以為的冷麵總裁。
原來這次醫療頻道共招了五個新編輯，前四個已經入職半個月了，前幾天派去雲唐縣跟進個腫瘤醫院的公益活動，所以不在公司。
今早，許夏和那三女一男認識了認識，名字分別叫江琳達、喬薇薇、周小涵、時偉，五個人一起參加了新員工技能培訓。
經過一上午培訓，許夏才知道：原來自己和那四人不一樣，他們是新聞編輯，而自己，只是個普通的資訊編輯！
說白了，江琳達他們可以採訪、寫稿，是采編一體的新聞記者兼編輯，而自己的工作，只是每天坐在辦公室里，不停的更新頻道內的稿子給網民閱讀，根本不能做記者的工作！
就像當頭挨了個轟隆大雷，許夏滿心的喜悅、憧憬劈了煙消雲散。每天重複的轉發稿件，那有什麼意思？中午吃飯都沒了胃口，食堂中央空調從頭頂吹著，許夏渾身發寒，想起昨晚和母親說她做了記者，就覺得自己像是撒了個彌天大謊！那些憧憬，都是笑話……
周曉涵見她臉色不好，湊過來說：「許夏，你也別泄氣，畢竟你不是新聞專業出身的，能進集團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江琳達抿了抿鮮紅的唇、笑了笑，瞟了眼許夏白皙得讓人生妒的臉蛋兒。「是啊，畢竟張主管就是個主管而已，權力就那麼大，你也別奢望太多。」
許夏不傻，捕捉到江琳達那話意有所指。「你什麼意思。」
江琳達知道許夏把林主編說得啞口無言過，也不敢貿然招惹她，但這事兒她就是看不慣，說：
「新聞編輯錄用全部都要通過集團審核，我們的檔案資料，都是留英回來的冷豫森總裁親自簽字的。而你是資訊編輯，只需要部門審核就可以。我什麼意思，你還不懂嗎？」
一旁的時偉打斷：「琳達你少說兩句！」「許夏你別往心裡去，琳達就是隨便說說。張主管對咱們都是一樣的……」
他這話就像欲蓋彌彰！
許夏才明白了，原來大家都叫張主管，叫「張哥」的很少。許夏心裡就像根刺扎著，說不出的不舒坦。現在想起來，林主編說讓她別沒事去找張主管，定然也和江琳達一個想法把。可是，自己原本就沒找張主管做過什麼啊！
真是冤。
後來，許夏才發現，「往心裡去」的並不是她，而是其他人——
江琳達、喬薇薇、周曉涵幾個都不太理她了，去哪兒也不叫她，吃飯也不喊她，只有張主管和馮姐還和她說話。她倒不是需要人陪，只是旁人看著她一個人坐著不合群，有時挺尷尬。
她被排擠了，就這麼這麼莫名其妙的被排擠了！
至於莫名跟她扯上關係的張主管，許夏能躲則躲，免得讓人繼續誤會什麼。這躲來躲去，許夏活覺得自己跟個縮頭龜似地的憋屈，也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整天躲人！
轉眼一星期就過去了。每天她就是坐在位置上不停的發稿，發稿，發稿，因為剛開始工作不熟練，所以經常加班。
這天，下班的時候行政馮姐臨走托她送份資料上7樓，交給工會辦公室。許夏雖不願干，但也不好拒絕，於是只能拿了文件去送，路過7樓的多功能廳，才發現裡頭正在開會，她就偷偷從門縫裡看了看。
裡頭大會議廳坐著集團各子公司、部門的高層，個個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出！講台上，冷眉肅穆的英俊男人正在說要嚴厲整頓員工素質和風氣云云。
他眉目濃黑，黑亮深邃的眸子無比有神，質地如絲緞的黑襯衣，把他高大厚實的身材勾勒得很立體。
是他！
許夏趕緊退開幾步，匆匆走開。
裡頭，冷豫森說得有些動怒，把領帶扯開了些，一眼就看見後門縫裡里夾著只惶恐的小腦袋，被他發現后倉皇跑遠。
冷豫森一眼就認出來，就是撞他車的女孩兒。這才幾日，她就見著他倉皇逃跑三回了，必然有問題。
許夏和張主管的資料就放在他桌上，他太忙，都忘了看。
*
從7樓下來6樓，許夏才鬆了口氣。好險，差點兒被他發現了！自知道自己很可能是張主管放水錄進來的，她心裡就更忌憚那冤大頭總裁了。
順了順氣，許夏打開後台系統，準備預發明早的頭條新聞，等抓好90條稿子，已經七點半，整個6層東區一個人都沒有，燈也滅了，全靠窗外映來的路燈光照亮。
許夏正要關電腦，忽然發現桌上映來個黑影！
「誰！」許夏嚇了個哆嗦。
「小許啊，這麼晚還沒走啊？」張主管不知何時站在她背後。
「張……張主管，您還沒走啊……」許夏心臟嚇得砰砰跳。
張主管背著寫字樓外映進來的路燈光，站在她背後，這樣看去他面善的笑容格外陰森猥瑣。
「不是說了叫我『張哥』嗎，咱們都這麼熟了你咋還這麼見外呢……」
他說著伸手拍許夏的肩。
許夏忽然覺得很害怕，躲開他手，想起這段日子同事的傳言，又四下無人，心裡有些緊張。
張主管凝眉：「怎麼了？」「還沒吃晚飯吧，我正好叫了兩份外賣，來我辦公室吃吧。」
「不，不用了……」
許夏抓住自己的包想走，卻被他攔住。
「小許你這怎麼了，陪張哥吃個飯都不願意？哎喲，怎、怎麼臉色這麼蒼白？」張主管抬手想摸她額頭，「生病了嗎？」
「你別碰我！」許夏再忍不住、拍開他的手，抓起背包拚命往外跑。
因為沒開燈，工作大廳里昏暗得很。許夏「噼里啪啦」撞在過道上的椅子上，膝蓋痛得發麻，站不起來！
「哎呀，小許！」張主管緊跟過來，俯下身。「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啊，來來來，我扶你起來。」
張主管那肥大的手，落在許夏小手臂上，另一隻手落在許夏腰上，燙得她渾身寒毛直立。「我不要你扶，走開！」她終於明白了第一天，那吳姐看她的古怪目光。
「我說你這姑娘是咋了，唉，唉！你跑什麼……」
許夏包也來不及要了，瘸著腿、拚命朝東區自動門跑，聽見背後張主管緊追著，氣哼哼地罵罵咧咧——
「我說你這姑娘怎麼那麼不會來事兒，啊？要不是我力薦，你能領上這份兒工資嗎？」「這幾天還處處躲我。」「嘿！我真是招了個白眼兒狼，你站住，我今天好好教教你做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