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班書雲登機時已是凌晨,他要先到上海,再從上海轉機到南非。
周旌林原本打算在機場看看夜景等到班書雲到達上海給他消息后他再回去,可誰知,班書雲沒走多久,那個人竟然給他打來了電話。
周旌林看著手機屏幕上閃爍的名字,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在響了很多聲之後,他終於接了起來。
「爸,有什麼事。」周旌林語氣冷淡。
「明天回上海來,你黃大哥發生了意外,身亡了。」
手機里的聲音的語氣更是冷如冰霜,但語調平靜,彷彿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好,我知道了。」
周旌林結束與周貌遠的對話后立馬給黃淡打了過去,卻被提醒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他眉毛緊鎖,手緊握住方向盤,開車向黃淡公寓駛去。
黃大哥黃冷是黃淡的親哥哥,比他們要大四歲。
黃家的一切事務在幾年前已經全部交給黃冷打理。黃淡也是因為有這個哥哥,生活要比周旌林輕鬆很多。如今黃冷意外身亡,黃淡以後的人生不會清閑。而且,黃淡的臭脾氣有一半是黃冷慣的,黃冷是出了名的弟控,黃淡要說摘月亮,黃冷也會想盡辦法滿足他的寶貝弟弟。如今黃冷意外身亡,黃淡絕不好受。
周旌林到了黃淡公寓之後,發現人並不在公寓,周旌林不會認為都這個關頭黃淡還會去鬼混,他回到車裡沉思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什麼,向自己公寓的方向開去。
果然,周旌林在走廊很遠處就看到公寓的門口外坐著一個人,那人雙手抱膝把頭埋在了雙臂里。走廊昏暗的燈光打在他的身上,讓他看上去更加凄涼落魄。
「別在這坐了,不怕著涼?」周旌林蹲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黃淡動一下,慢慢抬起頭與周旌林平視,他眼睛紅腫,看起來極其憔悴,臉上還掛著淚,對著周旌林愣看了一會兒,突然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簌簌地落了下來。
「你妹的,周旌林,你死哪去了,你特么這麼狠心,讓我等這麼久!」
黃淡罵了幾句就泣不成生,趴在周旌林身上哭了起來。
「我哥……那麼好的一個人……他媽的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是他不是我……」
周旌林什麼也沒說,就在那靜靜讓黃淡靠著,此刻,無話便是最大的安慰。
待黃淡平靜下來,周旌林才開口道:「進去吧,
會著涼的。」
黃淡平復了一個心情,抬起頭來,擦了擦眼淚,硬是擠出一個笑容:「你好久都沒說關心我的話了,今天也算賺了。」
周旌林沒搭理他,起身打開了公寓的門。對黃淡示意讓他進去。
黃淡大為吃驚:「確定嗎?剛剛抱著你哭了一場,我還想待會你就在消毒水裡泡著不出來了,你竟然還讓我進去?」
「不進算了。」
「進進進,我才不那麼不識趣……」
「你那位呢?」
「你這明知故問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
「你不坐?」
「你讓我坐?!」
……
「坐坐坐,我當然坐!」
周旌林的手機響了起來。
「旌林。」班書雲溫柔從手機里傳來。
「到上海了?」周旌林的話語也不自覺的柔起來。
「嗯,放心好了到了那邊第一個打電話給你!」
「好的,路上注意安全,晚安。」
「晚安。」
掛掉之後班書雲有點納悶,按平時來說,周旌林是必然要調戲他幾句的,這次……班書雲搖搖腦袋,自己整天想著什麼呢!
「什麼時候你也能用那語氣跟我說話?」黃淡喝著周旌林為他倒的水,當然是一次性紙杯。
……
「下輩子吧。」
「靠!」
「機票定了?」
「嗯,四點的。」
周旌林看了一下表,現在是凌晨兩點。
「不回去收拾一下?」
「有什麼可收拾的,人回去就行了。」
「感覺你好臟,消毒水給你,給我好好擦一下。」
「靠,周旌林,我還剛想說你的潔癖好點了,又給我整這一出!」黃淡的精神貌似恢復了些。
「不擦出去。」周旌林一臉挑釁。
……
「我擦……」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這麼多年,是否可以原諒他了呢……
兩人已到機場,黃淡伸著脖子往四周望了一圈,沒看見那人的身影。
「那啥,周旌林,我們得等個人。」
周旌林早就猜到:「夏思吟?」
「嘿嘿嘿,是的,你們……見面了?」
周旌林無奈:「裝什麼傻,不是你告訴他醫館地方的?」
「嘿嘿……你可真聰明。他回來之前就聯繫我,我去接了他,又給他找了個地兒住,順便跟他彙報了一下你的近況。」
黃淡搗了搗周旌林的胳膊,笑的欠揍:「你怎麼感謝我?」
「你是唯恐天下不亂吧。」黃淡的心思周旌林都不用猜。
「那那那,來了!思吟,這邊!我們在這!」黃淡朝夏思吟揮手喊道。
夏思吟看到他們小跑過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周旌林,隨即對黃淡說道:「黃淡,事已至此,別太傷心,節哀……我們都陪在你身邊。」
「不用太擔心了,我黃淡是誰,沒有我過不去的砍,況且人已逝,事實不能改變,我會看開的。」
周旌林看了黃淡一眼,相交了二十多年,他深知黃淡是個什麼樣的人,就算再沒心沒肺,剛失去了親人,他不可能一下子就振作,這樣的黃淡,又說又笑,都是假象。
「那我們走吧。」
「爸,兒子難得回家一趟您這愁眉苦臉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梓辛啃著蘋果,一臉無辜地看著他爸。
他爸爸即使已年過不惑,但年輕時的英姿卻絲毫不減半分。
「你還記得黃家嗎?」
梓辛被這麼一問,愣了一下,腦海里突然顯現出黃淡那張欠扁的臉。
「怎麼?」
梓遠本以為過了這麼多年梓辛已記不得,可看這反應……有點出乎梓遠的意料。
「啊,爸,有件事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前段時間我碰到了表哥。」
「旌林?」梓遠皺了眉。
「嗯,來這邊從事與醫學方面的工作。對了吧,都這麼多年了,你該告訴我為什麼當年我們會突然離開上海來北京呢?當時在那邊發展的也不錯啊。」
「其中的事情不是一句兩句能說的清楚的,不過也是時候告訴你了,但是,目前你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去做。」
梓辛不解:「什麼?」
「黃家的那個大兒子意外身亡了。」
「意外身亡,什麼意外?」梓辛無法想象那張臉為哥哥傷心痛哭的神情
「黃家沒有說,應該就是車禍之類的吧。」
「爸……那我們……」
「沒錯,你媽出國一時半會不會回來,而我,公司恰巧出現了緊急情況,有好幾個會要開,沒法脫身,所以,我想你代我們去一趟。」
「好的,爸,交給我吧。」
「兒子……」梓遠欲言又止,「見了周舅舅,說話要有分寸,你懂嗎?」
梓辛意味深長地看了梓遠一眼:「爸,放心,我有分寸。」
梓辛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收拾了一番,吃了一點簡單的早餐,就去了機場。
周旌林站在大門口,望著自己的家出神,諾大的花園別墅,在周旌林的眼裡如同黑暗的無底洞,踏進去,就出不來了。
「少爺,別站著了,可到家了,趕緊進去吧。」
「嗯。」
劉管家拿著行李從車上下來,正好看到周旌林在站著出神。他心裡感慨,少爺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遭受的苦,沒有人能比他老劉知道得清楚。
周旌林離家的時候,因為潔癖症,劉管家十分擔心他的飲食起居,可現在看來,少爺離家半年,非但沒有消瘦,面色更加紅潤了,他雖然心裡疑惑,但沒有比周旌林生活的不錯更讓他高興了。
「爸呢?」
「老爺……老爺還在睡……」劉管家看著周旌林的眼神有些躲閃。
周旌林也不點破:「煮個面送到我房間去。」周旌林時刻謹記著班書雲的話,一定要吃早飯,已經相隔這麼遠,絕對不能讓他擔心。
「好嘞,少爺,我這就去安排。」
劉管家想得很周到,周旌林其實一進門就聞到了消毒水的氣味兒,想必一定是劉管家連夜清理了一番。
「咳咳,什麼味道這麼難聞?」
一嬌氣的女聲從樓上傳來,周旌林隨聲望去,只見她非常年輕,膚色勝雪,垂腰的波浪捲髮也遮蓋不了脖頸間若隱若現的吻痕,柳葉眉,大眼睛,鬆鬆垮垮的睡衣宛如掛在身上,整個人介於清純與妖艷之間,風韻十足。
周旌林的眼睛霎時蒙上了一層冰霜。
「回來了,挺快的嘛。」
女人的身後又走出來一人,那人他的聲音極淡,帶著冰冷的氣息。身穿黑色睡衣長袍,髮絲有些許凌亂,臉部線條冷硬,眼角的皺紋襯托得黑眸更加銳利,那一身冷厲更是攝人,猶如猛虎讓人畏懼。
周貌遠把女人摟進懷裡,在她唇上親了一口,看向周旌林,眼神充滿挑釁:「怎麼樣?像嗎,感覺這個最像了。」
周旌林的瞳孔驟然縮緊,神情痛苦,胃如同翻江倒海,他終於忍受不住,嘔吐了起來。
周貌遠眼睛緊盯著周旌林,激動的火苗在他眼中閃動,他越看越興奮,面部也開始扭曲猙獰,嘴上也呈現出嗜血的笑容,彷彿享受了一場極其歡喜刺激的視覺盛宴。
「走,還沒玩夠吧,時間還早,我們再去……睡……會兒。」
「好呀。」女人妖嬈一笑。
「少爺,少爺,您這是怎麼了!」劉管家嚇得差點把手中的面扔到地上,他把面放到一旁,去攙扶周旌林。
「我……我沒事……把這收拾一下。」
周旌林打開劉管家的手,捂著肚子,顫顫巍巍的走上樓去。
黃淡回到家時,家裡是死一般的沉寂。
「少爺,黃老因身體虛弱在卧室躺著呢,夫人也在哪,您請上去吧。」
黃淡看著瘦了一圈的管家,心裡越發不是滋味:「李叔,這幾日辛苦你了,我回來了,這家還有我呢,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李管家從黃老當家時就在黃家,聽著從小就調皮搗蛋的小少爺能說出這句話,他淚流滿面,大少爺在天也可以安息了。
黃淡走上樓,輕輕地敲了敲門。
「進來吧。」說話的是黃淡的母親李書雅。
「爺爺,媽,我回來了。」
「孩子,回來了就好。」李書雅走到黃淡身邊,紅腫的眼裡又泛起了淚光。
黃淡把李書雅摟進懷裡,看著一向愛保養的老媽眼角的細紋和冒出的白色髮絲,他終於忍不住抽泣起來。
「爸……呢?」
「你爸去處理喪事了。」半躺在床上的黃老爺子開口說道。
黃淡安撫了下自己的母親,李書雅知趣的出了房間,卧室里只剩下黃淡和黃一冰子孫二人。
黃淡走到床邊坐下,握起老爺子外面的手。
黃一冰雖然身體虛弱,但眼神卻極為清明堅定甚至帶有一絲狠厲,即使是失去了自己最寶貝的孫子,他的眼神也絕不會表現出任何脆弱,越是這時候,他絕不能倒下。
「爺爺……我……」
「老二,」黃一冰反握住黃淡的手,「這家,由你扛起來。」
黃淡知道,他的自由生活要提前結束了,他眼神決然:「爺爺,放心,交給我。」
「爺爺……我哥他……到底出了什麼意外?」
老爺子的眼神忽然冷肅起來:「車禍……不過……我懷疑是人為的。」
「人為!爺爺,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
黃淡回家沒怎麼休息,黃冷的葬禮第二天開始。因為黃家與周家的勢力,葬禮上來了許多人,不乏一些權貴富商。
梓辛到時,場內的人還不多,他一眼就尋到了黃淡。
此時黃淡褪去了一身「花枝招展」的衣服,身著黑衣,憔悴的面容上也增添了一些穩重。
梓辛竟然有了過去安慰他的念頭,但他卻並沒有那樣做。
「老二,過去跟梓家孩子打聲招呼。」說話者的聲音清冷卻溫柔,卻讓人感覺很舒服。
這人正是黃淡的父親黃雪昱。黃雪昱生得極美,他是天生的男身女相,但一雙劍眉和英挺的鼻樑,又讓他增添了幾分英氣,皮膚又泛著病態的白色,實在看不出是四十多歲的人。
本來黃冷不必過早接手家業,奈何黃雪昱打從出生就身體不好,終年以葯為生,不管如何的有商業頭腦,他的身體也支撐不了龐大的家族事業。
黃淡朝梓辛看了一眼,發現他正在跟其他人打招呼,不屑道:「切,不過去,難不成不是那小子過來!」
「那孩子昨晚就去家裡拜訪了,你剛好出去辦事,謙遜有禮,我很喜歡。」李書雅注重眼緣,梓辛給他的印象不錯。
黃淡不情願地走過去,心道這臭小子就會用一幅皮囊哄人。
「呦,你來了。」黃淡語氣冷淡。
梓辛早就感覺到黃淡朝他走來,但他假裝沒有注意,直到黃淡與他講話他才看向黃淡。
「黃大哥……人已逝,請節哀。」梓辛眼睛微眯,緩緩吐出幾個字。
「哼,假惺惺。」
梓辛湊到黃淡耳邊:「知道就好。」
「你!」
要不是公共場合,黃淡當場就想跟他干一架。
與此同時,周貌遠周旌林夏思吟也到了場。
黃淡梓辛兩人互瞪一眼隨即不約而同的換上笑臉去迎接他們。
「舅舅表哥,好久不見!」
「梓辛呀,長這麼大了,差點沒認出來,有出息。」周貌遠難得一笑。
梓辛心道周貌遠這氣場真的是夠駭人的,讓他說話不由地謹慎起來。
周旌林一如既往的帶著口罩,他朝梓辛點頭,表示示好。
「我過去找你父親聊聊。不打擾你們幾個小年輕了。」
周貌遠向黃雪昱走去,黃雪昱在看到他時,神情不自覺地彆扭了一下,隨即恢復了正常。
人都來得差不多了,大家相互寒暄了幾句,黃冷的葬禮就開始了。
即使是一場葬禮,也充滿了商業氣息,讓人唏噓不已。
「大家……這是……怎麼了?」
黃淡處理完後事趕回家,一進門一股嚴肅的氣息撲面而來,黃一冰,黃雪昱,李書雅都坐在那裡,不苟言笑地看著黃淡。
「老二,過來坐,家事。」
「好。」黃淡有種不詳的預感。
黃一冰開口道:「老二,如今,你可知道你的責任?」
「懂得,以後的家由我來撐著。」黃淡鄭重道。
「那好,王家的大女兒不錯,她也很鐘意你,找個日子把事給辦了,爺爺我想抱孫子。」
黃冷年輕早逝,沒有結婚,更沒有留下血脈,這是老爺子心中的痛。
「什麼!」黃淡驚地站了起來。
「老二,你以前怎麼鬼混,我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可由不得你了。」
「爺爺,可是太早了吧,而且我對那個什麼王家大女兒一點都熟!」
「結了婚就熟了。」
黃淡不說話了,他的爺爺的眼神,說話的口氣,散發的氣場都讓黃淡畏懼,老爺子這次是認真了。
「老二,我跟你爸也是這樣想的,你不能再任性了。」
黃淡的怎會讓自己的命運任由支配,他突然想到一招,雖險,但可一試。
「爺爺,爸,媽,你們可能不知道,我是……同性戀。」
「兒子,你說什麼?」李書雅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黃雪昱自然也是一驚。只有黃一冰面不改色地看著自己的孫子。
「我不光是同性戀,我還有戀人,而且,我們非常恩愛,爺爺,如果你們要得是商業聯姻,我的愛人,他也可以!」
黃淡一口氣說出來,他打算鋌而走險地試一次。
黃雪昱低頭不語,李書雅則有些驚恐地看著黃一冰:「爸,老二他不是有意……」
「哦?那我到底聽聽他是誰。」黃一冰打斷李書雅的話,陰沉地看著黃淡。
「他,你們也認識,就是梓家的那個,梓辛!」
「我們……在北京認識的……他的家人也知道他的性向,而且……他的父母也支持我們!」黃淡故作倔強地看著黃一冰。
黃雪昱和李書雅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氣。
黃一冰和黃淡對視很久,面對那深入人心的探究的目光他險些招架不住。
「明天,帶那孩子來見我。今天先到著,大家都去休息吧。」
「爸,我扶你上去。」
李書雅攙著黃一冰上樓去。
「老二……」黃雪昱的眼神複雜。
「爸,先別擔心我,你和媽還沒和好?」
黃淡冷笑著看著黃雪昱,隨後回到了房間。
黃淡回到房間后,二話不說掏出手機給梓辛打了過去。
其實剛剛他冒了一身冷汗,老爺子的眼神太過犀利,他差點就招架不住露了陷。
既然老爺子都這樣說要見梓辛,他算是過了頭一關,只是,往後……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讓他跟女的結婚生子,他寧願去死。不光害了自己,還害了無辜的人……就像他媽一樣。他黃淡再渣,也不做那樣的事。
「什麼事?」梓辛心想肯定沒好事。
「不是讓你答應我三件事嗎,我想好第一件了。」
「說。」梓辛不想再和黃淡扯上任何關係。
「跟我假裝情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