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番外：冉冉的夢境（一）

封冉冉其實斷斷續續做過不少的夢。夢裡頭的場景如同她曾經做得那個，裴亦斐並不是大明星的夢一樣，顯得分外的真實。

夢裡頭的一切，直到她醒過來，她依然記得清清楚楚，一點兒都忘不了。

……

「冉冉？」封冉冉抬起頭，陌生的女經紀人看久了似乎也有了幾分熟悉。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聽見坐在汽車前座的她稍微帶了一點不耐煩的聲音：

「在發什麼呆？」

封冉冉搖了搖頭不說話，然後她聽見前頭的女人的語氣突然壓低了些，聽上去挺嚴肅的。

「這個本子你必須接下來。大家都很重視……說實話，公司拿這個本子給你是為了你沖獎的。你自己好好琢磨——演員，說一千到一萬，心思得放在戲上頭，其他的都是些歪門邪道。」

奇怪得很，聽她這麼一說，封冉冉原本根本不會當一回事的，她現在的閱歷再聽這些旁人喜歡說的大道理，怎麼會放在心上？論拍戲，這些人哪裡有她明白這其中的酸甜苦辣呢。但是聽著她的聲音，她的心裡頭就是有些酸酸澀澀的。

她含糊地應了一聲，這女人顯然是雷厲風行的性子，她繼續說道：

「咱們現在去的酒會，王總是業內頂尖的投資商，你別惹了他不開心，你的那些小性子全都收一收，別鬧得桌面上頭難看。我知道你家世好，心氣高，但是圈子裡頭混……」

她頓了頓，然後繼續飛快地說道：

「誰都不容易，都得低下頭做人。你想想為了你忙前忙后的那些助理，你也知道多少人都指著你生活。冉冉，哪怕你不缺錢，你忍心砸了別人的飯碗么。」

這個女人嘴巴很能說，一套接著一套的，封冉冉聽得只覺得自己腦殼隱約作疼，這個女人似乎是也是意識到了自己的話有些多，她稍稍鬆了一口氣，然後也不說話了。

車平穩地向前行駛著，很快就停在一個金碧輝煌的九點前頭，封冉冉走下車，這才意識到自己穿著一身露了大片大片背部的紅色晚禮服，經紀人領著她往前頭走，封冉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經過鏡子的時候，她看了一眼鏡頭裡頭的那個自己。

有些陌生，雖然畫著精緻絕倫的妝容，雖然穿著華服——卻一點兒也不像她。她竭力想要對著鏡子展露一個笑容，卻發現連這個都很勉強。她根本沒有辦法對著鏡子笑得純真，鏡頭裡頭的女人妝容精緻，卻有點哪怕是連粉底都遮蓋不住的倦容。

那不是她。她不會有這般了無生氣的模樣的。

那個女經紀人一路催促她往前頭走，封冉冉走過走廊，她在前頭推開門——一瞬間湧來的煙味和酒氣差點沒有把她熏得窒息。這是她厭惡的味道。她強壓著心頭的不適走進去，一桌子已經差不多坐滿了，不僅僅只有她一個女明星，似乎還有幾個別的……封冉冉有印象，不算太當紅。她皺著眉頭找了一個空地方坐下來，經紀人原本已經打算關門走出去的，看見封冉冉這樣，直接把她拽起來，然後把她推到了另外一個地方，旁邊有個看上去大約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聲音裡頭帶了幾分諂媚。

「王總，我們冉冉便交給你了。」

她捏了一下封冉冉的手掌心，然後毫不猶豫地走了出去。封冉冉簡直是一臉懵逼……這算什麼情況？

她出道這麼久，還真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身邊的中年男人長得很不怎麼樣，他看著封冉冉，已經是笑開了花。他的手掌想要撫摸封冉冉的臉龐——封冉冉不動聲色地躲開了，他眯著眼睛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姑娘，然後倒滿了酒，遞到了她的面前。

「來喝杯酒吧，別拘束啊，放開玩兒。咱們出來，就是圖個開心，你說是不是啊？」

封冉冉心裡頭已經想要罵髒話了。那手端著酒杯就明晃晃地在她眼前，她的語氣有點冷冰冰的。

「對不起，我不喝酒。」

這個什麼所謂的王總顯然不打算輕易放過封冉冉，封冉冉抬起頭，姿態優雅地打翻了他的手，酒撒了——封冉冉看著自己露在外頭的小腿上頭的酒液，一邊在心裡頭默默罵了一句**，這個「自己」是豬么，這裙子為什麼這麼短……然後她竭力姿態優雅地站起身，低聲說道：

「我去一下洗手間。」

她在外頭呆了挺久的，久到經紀人一連打了三、四個電話，她才默默重新回到那個包廂，剛剛走到門口，封冉冉就能聽見裡頭的污言穢語，哪怕是她站在門口，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封冉冉這個給臉不要臉的×貨，她以為她真的有什麼演技了？我分分鐘能讓她在這個圈子裡頭翻不了身，還影后，就她那張半死不活的臉，影后個屁！我不如捧你是不是？」

封冉冉聽見一個有幾分熟悉的聲音：

「封冉冉她的的確確是不識抬舉。她憑什麼那麼紅？王總你說，是我長得好看，還是她？」

「當然是你了，她怎麼能跟你比，現在的觀眾啊，也不知道喜歡她什麼，居然能讓她爬上去……」

封冉冉走進去，抬眼一看，居然發現剛才不是她聽覺出了問題。這個坐在那個王總腿上互相喂酒的妹子，果然是她認識的，居然是孫芷若。她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面不改色，看著封冉冉進來了，給她拋了一個挑釁的眼神。

封冉冉：「……」

欸？她覺得這麼看，似乎有幾分意思了。她低下頭，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這個觥籌交錯的酒局，她就默默挑了一個角落坐下來，也不吃東西喝酒。別人已經摸來摸去了不知幾個來回——她默默等到他們喝酒喝得差不多了，才起身，語氣依然是冷冷淡淡的。

「我明天還有通告。」

她的冷漠顯然讓這些人覺得很打臉。封冉冉這句話說完之後，她也不管別人會有什麼反應，直接推開門，往外頭走去，這個王總的語氣一下子簡直是暴跳如雷。

「站住，我讓你出去了么！你給我站住！」

封冉冉才懶得理他個鳥，她拉開門，直接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

走出門，經紀人皺著眉頭，看她的表情，封冉冉百分之一萬的肯定，她嘴巴裡頭吐不出什麼好話，所以她搶先說道。

「閉嘴。」

經紀人：「……」

封冉冉其實已經挺不爽的了，她自顧自地拉開車門，聲音格外冷漠。

「回酒店。」

司機回過頭，偷眼看了兩眼封冉冉的臉，顯然封冉冉這種態度也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封冉冉皺了皺眉頭，她覺得「自己」之前估計是實在是軟弱得夠嗆，她皺了皺眉頭，然後低聲說道：

「你不走我去打車了。」

司機看了一樣她的冰山臉，默默發動了車。

經紀人坐在車子前頭，她一口氣沒倒過來。封冉冉這麼強硬她實在是很少見，在她印象裡頭，這個小姑娘是出了名的脾氣好，好說話，但是現在看起來，她身上似乎有了什麼變化。但是想到了之前的電話，她又有點氣不打一處來。她好不容易才爭取到這次能夠跟王總搭上線的機會，但是全被封冉冉搞砸了！

「冉冉你怎麼這麼任性，你知道么你這樣會給公司造成多大損失……」

如果封冉冉是那個二十齣頭無依無靠的封冉冉，保不準就真被她唬住了。但是很可惜，眼前的封冉冉手握影后無數，圈子裡頭這些勾當她看得再分明不過，她一路走過來，別說經紀人投資商，就連裴亦斐，他都不敢騎在自己頭上。（裴亦斐睡得好好的打了一個噴嚏）封冉冉挑了挑眉頭，流露出了三分譏諷，聲音倒是平靜的很。

「哦？」

「王總氣得要命，他若是撤資，只怕這部電影的資金鏈要斷掉……」

「那便斷掉。大不了，我不做這個明星。」

封冉冉嘴唇勾起，彷彿說得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要賠多少錢？打官司便是了。左右我也累了，從此息影，我再也不拍戲了。」

經紀人：「……」

這跟她想好的根本不一樣啊。

封冉冉紅了這麼多年，可謂是她的搖錢樹，她怎麼可能這麼輕而易舉地放棄封冉冉，她唇角露出了一絲尷尬的微笑，她忍不住開口說道：

「冉冉，你別這樣……」

「也是我不好，心急了些。有困難，我們可以一點點慢慢解決的，什麼事情都是可以商量著來的……」

「我累了，今天不想要談這些事情，明天再說吧。」

她彷彿一下子被人扼住了喉嚨，聲音越發放溫柔了。

「好好，冉冉你休息一下，我知道你今天一定是太累了，所以才會說這些生分的話。你好好休息，我們明天再說好不好。」

封冉冉閉上眼睛，倒是沒有什麼話說。

……

她回到酒店的時候看了一眼房卡，走了進去。這是豪華套房，她一個人住綽綽有餘，不過在封冉冉看來也就那麼一回事。她後頭拍戲總統套房也不是沒有住過，封冉冉點開燈，習慣性地收拾床榻準備去洗澡睡覺，卻發現自己居然還有一個手機放在枕頭底下。

這個隱蔽的手機引起了封冉冉的好奇。手機解鎖是指紋識別，她打開了——發現手機屏幕在閃爍，她看見了一條新的信息。

「我在×市，聽說你也在×市活動。好巧。」

封冉冉心裡頭隱約有了點預感，她戳進去看聊天記錄，突然就發起了呆來。

「這首歌很好聽。」

「我很想你。」

「欸熊貓基地又有小熊貓出生了，我拍了照片，發給你看吧。」

那語氣帶了些拘謹，帶了些小心翼翼。頭像是個熊貓。她只看了一眼，封冉冉就咬緊了嘴唇，她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這個人是裴亦斐。

哪怕語氣一點兒不像他……可是她就是知道，就是能認定，這個語氣帶著小心翼翼，一直在尋找共同話題，溫和帶了點兒小鋒芒的男人，就是裴亦斐。

她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地編輯信息發了出去。

「你也在么。在哪裡，我去找你。」

等了一會兒，那邊似乎是有點猶豫，他的語氣依然很溫柔。

「這麼晚了……你是不是應該休息了？」

封冉冉直接發了語音——根本就不晚，何況她想要證實一下自己心裡頭的猜想。

「我還沒有睡，我想見你，我來找你吧。」

他回的也是語音。

「還是我來找你吧。」

他的聲音，她從第一個字就認出來了。哪怕知道這個裴亦斐並不是自己身邊天天四目相對的那一個，封冉冉卻莫名的鼻子一酸，她低聲回了一聲好，報了地址。

她坐在床上，心亂如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門鈴的時候，她站在門口，卻突然有些忐忑。之前很篤定不會錯，可是這一刻，她卻突然有些猶豫——拉開門之後，如果真的是裴亦斐，她要怎麼面對呢。

但是不管怎麼樣，門鈴已經響起來了，封冉冉深深地吸了氣，然後拉開了門。

站在門前的男人，跟她白天清醒的時候擁抱的那一個一模一樣——但是氣質卻有微妙的差別。封冉冉看著這個眉眼間隱約帶了幾分羞澀不夠鎮定的男人，突然笑了起來。

欸？如果裴亦斐知道——某一個他面對自己這麼羞澀，會是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