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七十章
當發覺這座基地正在加速崩塌時,威斯特正被易萊哲掐著脖子抵在牆上。
隱者大人白刃戰不弱。雖然比不上復仇者聯盟那些奇葩,但比不上的也僅僅只有他們而已。可沒想到,那個整天泡實驗室的易博士竟然也有著不輸於他的強悍搏擊能力,勝負本該五五開,卻因為威斯特先折了一隻手而隱隱出現了一邊倒的態勢。再加上男人一直非常陰險地朝他傷了的那半邊攻擊,沒過多久,隱者大人就幾乎被逼到了絕境。
「看起來,你那些小朋友在外面鬧出的動靜不小啊。」
指間夾著鋒利的手術刀,幾乎是貼著威斯特的臉頰緩緩移動著。易萊哲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表情,居高臨下看著少年緊皺的眉宇:「可惜,不怎麼靠譜就是了。」
這話威斯特絕對贊同。本來他的處境就夠艱難了,現在卻還要被自己人坑,如果不是時機不對,他還真想拎著鐳射眼去讓鋼鐵俠好好給他補補物理……連個受力點都判斷不準,他是嫌自己死得太慢所以再來補一刀嗎?!
不過,無論心裡怎麼想,威斯特是絕對不會把這種怨氣擺在臉上的。
而且,相比於吐槽斯科特,其實隱者大人現在更想讓面前這個瘋子離自己遠點。
由於是被宿敵掐著脖子摁在牆上的緣故,威斯特和易萊哲彼此靠得很近很近,近到男人只要一低頭,就能接觸到少年臉上任何一處肌膚的程度。再加上他手裡鋒利的手術刀還近乎挑逗般在自己臉頰邊游弋,輕輕劃出幾道淺淺的血痕,氣得威斯特只想翻白眼,這個混賬根本就是嫉妒他英俊的臉,所以才打定主意要他破相的對吧!!
「你有沒有……聽說過……打人不打臉。」
因為還被掐著脖子,所以聲音有些斷斷續續。被死敵壁咚的隱者大人仍然沒有放棄掙扎:「還有,你能不能換個姿勢——現在這個太曖昧了,雖然……雖然你是個老光棍沒有什麼顧忌,但我男朋友看到了,會把我扔進泰晤士河裡的。」
「……」
你是不是想搞事情?
手一抖,差點把刀捅進少年喉嚨里。被慘無人道嘲諷了的易博士眼角抽了抽。說實話,這就是他為什麼喜歡那個頹唐自卑陷於仇恨不可自拔的隱者的原因——畢竟正常狀態的威斯特有時候畫風比較清奇,腦迴路不是一般人能夠理解。如果一直跟這樣的傢伙死磕,易萊哲肯定自己總有一天會被活生生氣死。
「如果你從現在開始閉嘴,或許我還能考慮讓你死得痛快點。」
扯著威斯特的頭髮迫使他仰頭,將纖細脆弱的脖頸完全暴露在自己眼前。易萊哲不為所動,依然用身體死死卡住他每一絲掙扎的可能:「不過,也沒這個必要了。跟宿敵一起埋在山底,這不也是個不錯的結局嗎?」
嘴角弧度越揚越高,像是終於得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男人近乎瘋狂地笑了起來:「你不知道我對你有多著迷,威斯特。我這半生就是為了你身上解開上天所賦予你的謎底,到最後,就算我無法得到,我也要拉著我最想要的東西一同毀滅。」
「你永遠無法打敗我,親愛的隱者大人……而查爾斯·澤維爾也會永遠記住這一天,他二十年前親手將你送給了惡魔,二十年後,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墮入地獄,用一輩子來後悔懊悔自己當初的選擇!」
掌心用力,瞬間掐上了少年的下頜,易萊哲眼中似有火焰瘋狂燃燒。
可笑。
這種臨死之前最後的狂妄實在太適合喪家犬了。失敗的人永遠不敢承認自己的失敗,總是要千方百計蒙上自己的眼,以為抓住一點點機會,就能將無法翻盤的慘敗遮掩。
眼中有憐憫之色,威斯特冷嗤一聲。
「你做夢。」
「看來你還是不清楚你現在究竟落到了什麼境地里。」
笑聲戛然而止,改造人的首領鬆開手。銳利的刀刃隨著他的動作劃過脆弱的咽喉,然後向上,在那張精緻的臉上留下一道鮮紅卻冰冷的痕迹。
「你說,我先在你漂亮的臉上先划個百八十刀怎麼樣?」指尖覆上少年眉骨,易萊哲愉悅眯起眼,「或者,剜去這雙讓人惱火的眼睛?」
彷彿沒聽見一般,隱者大人依然不為所動。那雙湛藍如海洋的漂亮眼眸冷冷看著宿敵被瘋狂蒙蔽的瞳孔,有憐憫,有不屑,卻唯獨沒有男人想象中的恐懼。
這可不是什麼令人喜歡的表情。
面上依然笑著,心裡卻不由得火起。易萊哲眼中飛快閃過一絲什麼,像是對待調皮的壞孩子,堪稱溫柔地撫過威斯特的眉心。而與此同時,他拿著刀的右手卻也突然垂落,直接將手術刀捅在了少年左腿上!
「離基地完全坍塌最多還有五分鐘。」看著威斯特瞬間痛苦皺起的眉宇,易萊哲終於滿意點點頭,「雖然時間不多了,但我們仍然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好好交流一下感情?」
說著,似乎還嫌不夠一般。男人握著冰冷的刀柄,手上一用力,竟然劃出了幾乎橫切整個肌理的創口。
『嘶……這個該死的變態!』
根本無法再憑藉自己的力量站立。如果不是還被易萊哲死死摁在牆上,很可能一下子就要摔倒在地。威斯特不由自主痛呼出聲,眉頭緊緊糾結在一起,視野也因為劇烈的疼痛而扭曲成一片片慘白的色塊。
毫無疑問,這是他迄今為止所受的最致命的打擊。甚至連那時被易萊哲毫無還手之力地推上實驗台,也沒有現在這一刀來的兇殘。
這個男人分明就是沖著折磨人來的,威斯特很清楚。雖然不至於真的把他廢掉,但勝在疼痛足夠強烈,就算是威斯特,也扛不住那可怕的、幾乎能將人直接逼瘋的劇痛。
『你還能堅持嗎?』
一直在關注著這裡的情況,自然知道威斯特現在的狀態有多麼不好,X教授差點捏碎了輪椅的扶手。他和威斯特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遠了根本一點忙都幫不上,而現在距離基地全部坍塌也沒有多少時間了,傷在腿上,即便威斯特能夠打敗易萊哲破壞這座試驗場的保險機制,卻也很難在這短短几分鐘內憑一己之力逃出去。
但就算這麼清楚知道,查爾斯也絲毫不願相信,這裡真會是他的養子的終點。
『我不會有事的,查爾斯。』
咬牙忽略空氣中揮散不去的血腥味道,威斯特在意識里安慰著養父。外面還有那麼多人在等著他,而他自己還有那麼多必須活下去的理由。其他不論,單就梅林而言,如果他真的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死在這裡,隱者大人確信法師一定會將整個阿爾卑山都翻過來尋找自己,用他無所不能的神奇魔法。
他見過梅林失去的模樣。千年前阿瓦隆湖邊,艾莫瑞斯為永恆之王流下的眼淚是威斯特這輩子都無法忘懷的苦澀。那個樣子實在太讓人絕望了,如果再惹梅林哭,隱者大人覺得自己一定會死不瞑目的。
『我現在需要你的幫助。』
眼看易萊哲拔出手術刀,還想朝自己另一條腿下手,威斯特怎麼能讓他如願?唯一完好的右手拼盡全力掙脫男人的桎梏,死死別住刀鋒,落在易萊哲眼裡,像極了獵物臨死前最後的掙扎。
但隱者大人要做的遠遠不止如此。
他現在確實是在一個處於下風的局面里。用不出能力,廢了一隻手,右腿還被這個該死的瘋子劃了一刀,這倒是和他二十年前的經歷有幾分相似。不過,既然二十年前易萊哲沒能將他怎麼樣,二十年後自然也不會有。
『你需要我幫你什麼?』向來很信任養子的判斷,即便在這種絕境里查爾斯也相信威斯特絕不可能輕易陷自己於這種地步而不留後手。聽到隱者大人的要求,反而隱隱鬆了口氣。
『控制我的大腦。』
毫不猶豫回答,威斯特表情很堅決。
他現在的情況無法在徒手搏鬥中佔上風,想打敗易萊哲,只有拼超能力一條道路。而易萊哲的抑製劑他早就領教過,清楚知道想要拖延時間等待藥效過去時不可能的,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有過二十年前那段黑色的經歷,使得威斯特現在也多多少少能夠找到些對抗這種抑製劑的方法。
『可是,這麼做你的大腦將無法承受。打亂新陳代謝的代價比想象中的更可怕,更何況你還是個心靈能力者,索要面對的結果或許還要令人憂慮。』
稍微思索就明白養子要做什麼,X教授微微皺起眉。
『但是,如果我不這麼做,我就只有被殺死一個下場……查爾斯,相比之下,這個代價就算再糟糕還能夠糟糕到哪裡去呢?』
折斷的手腕已經開始充血,被划傷的左腿也已經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威斯特清楚知道,如果要全身而退,現在已經到了放手一搏的時候。
搖搖頭,卻也不再言語。千里之外的紐約,X教授在Cereboro前閉上眼。與此同時,阿爾卑斯山地下,少年湛藍如晴空的眼眸中似乎燃起了足以燎原的火焰,蔓延而來,甚至將整個瞳孔都燒成了赤紅的血色。
在他迄今為止整個生命里,他只有一次這麼孤注一擲解放了自己的能力,然後帶來了一場最痛不欲生的死亡和分離。
「你居然敢……!!」
霎時間瞪大了眼。易萊哲低頭對上少年眼中不加掩飾的瘋狂,震驚地想要說些什麼,卻被突然暴起的氣流重重彈開。
「我說過,只要能夠打敗你,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扶著身後牆壁站起身,威斯特冷冷彎起了嘴角,宛如自地獄而來的修羅。
……
梅林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他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偉大法師不假,但巫師們所共有的弱點在他身上也體現的淋漓盡致。不僅僅是在卡梅洛特時期,哪怕走過千年時光,直到現在,他在近身搏鬥方面也只是比手無縛雞之力好上那麼一點點。
所以,只不過挨了易萊哲一下,他就只能昏昏沉沉任人擺布,半點反抗之力都沒有。先不說受到了同樣待遇的魔形女怎麼就一點事也沒有,單是因為自己而讓威斯特受人脅迫,被踩折了腕骨,就已經足夠法師失魂落魄。
更何況,現在自家男朋友跟宿敵單挑不知死活,還隨時都可能被埋在地底,自己卻什麼忙都幫不上……如果威斯特真的因此而出了什麼事,法師不確定自己會做出怎樣瘋狂的舉動來。
——該死的。
彷彿浮在海面上的一片落葉,只能隨著潮水而起伏。梅林覺得自己就像一頭栽進了一堆泡沫里,無論身體的哪部分都使不上勁,腦袋卻意外清醒,似乎就是為了讓他看清自己的無能為力,看清自己縱然擁有著驚世魔法,也無法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威斯特還沒有出來。」
臉上終於露出了絕望的表情。鐳射眼看著面前已經塌陷到看不原樣的建築,就算再想做些什麼,此時也已無可奈何。
來湊數的邦德現在臉色同樣很難看,站在他身邊的瑞雯從開始就一直沉默著。而再靠後,稍微感情豐富一點的琴已經捂住了嘴巴,眼角閃爍著淚光;安慰般拍拍她的肩膀,金剛狼張了張嘴,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口,那早已被打磨的冷硬的眉宇也漸漸浮現出淡淡的哀慟。
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時機。就算威斯特現在打敗了易萊哲,他也來不及再從幾十米深的地下逃脫了。
而現在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有能力改變這個結局。
能夠感受到周圍的氣氛一下子變得頹然,梅林覺得自己的心臟彷彿被人緊緊攥住。更加想要拚命睜開眼,直起身,去往那個屬於他的少年身邊,卻始終無法如願。
『你想救他嗎?』
驀地,就在法師快要絕望心碎的時候,似乎有一道聲音直直穿透他腦海中的迷霧,清楚在耳邊迴響。那聲音梅林很熟悉,天真的、清脆的,還帶著孩童特有的純凈,此時卻彷彿最後一根稻草,在懸崖邊維繫這他搖搖欲墜的神經。
『無論付出任何代價,我都要救他。』
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語氣能夠如此堅定,梅林毫不猶豫道。而阿德萊德則是沉默了片刻,她能夠在法師褪去了大腦封閉術的意識中讀到很多,而在那之中,她自然也可以輕而易舉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
愛意,還有覺悟。
似乎只要事關威斯特,女孩兒就永遠不必懷疑梅林所能下定的決心。
『我可以用心靈能力讓你恢復巔峰時的水準,就像威斯特現在所做的那樣……但是,當能力失效之後,你所面對的可能會是比現在還要強烈百倍的疲憊和虛弱。』
『你說你可以為他付出任何代價。那麼,用你自己的未來去交換呢?』
『當然。』
哪怕要用他的命。對於梅林而言,只要他能夠救回威斯特,能夠在這個並不完美的世上再度用他入懷,他也都是願意的。
點點頭,輕輕合上了眼。阿德萊德看向面前建築即將坍塌的某處,突然張開背後長達一米的金屬翅膀,無數利刃呼嘯而去,竟然是直接從外牆破開了通向內部的通道。
而與此同時,鐳射眼等人驚訝發現,那個他們從基地里撈出來,威斯特那個一直躺在地上似乎不省人事的小男朋友,也猛地睜開眼,彷彿什麼事都沒有一般,順著阿德萊德破開的通道就鑽進了幾乎崩塌殆盡的基地里。
「喂……!!」
被這突如其來的詐屍嚇了一跳。斯科特想要拽住梅林,卻錯估了法師的反應速度,伸手拉了個空。眼看著那男孩已經消失在不斷墜落的碎石之間,小隊長暗自咬了咬牙,也拔腿要往前沖。
然而,他還沒邁出第一步,就被阿德萊德給擋了下來。
「你幹什麼?」眉頭緊緊糾結在一起,鐳射眼聲音危險地沉了下去。
「除了他,你們誰都沒有辦法去到威斯特身邊。」
並不在意他臉上隱隱的敵意,女孩兒只是看了斯科特一眼,便又轉過身,盯著面前的廢墟。輕輕閉上眼,不知感應到了什麼,略微疊起的眉心也漸漸恢復了一貫的平靜和漠然。
她知道在那陰冷的阿爾卑斯山底正發生著什麼。無論是視一切阻礙為無物、想風一樣奔跑在黑暗中的大法師,還是孤注一擲放手一搏的威斯特,他們都會得到所能想象的最好的結局。易萊哲絕不會是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對手,而在這個殘酷卻依然美麗的世界上,也不會有誰能夠將他們分開。
包括她自己。
所以,已經不會有比現在更好的時刻離開了。
『有時候我會想,會不會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有另外一個完全相同的時空,另外完全相同的我們,卻可以擁有完全不同的命運。不必在囹圄牢籠之中相遇,而是如千千萬萬平凡而普通的人一樣,能夠在陽光下重逢。』
很多很多年前,她還不懂得此去經年的意義,不懂得威斯特眼中偶爾浮現的無奈與彷徨。那個少年願意用他的一切為她遮擋這世界的黑暗,願意將二十年最美好的歲月全部為了一個人而祭奠。阿德萊德在很早的時候就無可奈何踏入了命運為她補下的羅網中,但好在,她能夠遇見一個威斯特·澤維爾,成為灰暗生命中唯一值得回憶的燦爛。
早已死去的人註定有他們要回去的地方,女孩兒很清楚。
而現在,盧加諾湖正在等待。
帶著微涼寒意的氣流從阿爾卑斯山脊呼嘯而來,吹拂山腳下盛開的雪薊。在不遠處,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著清冷的陽光,宛如隨風搖曳的花瓣,倒影著朝聖者無法到達的天堂。
嘴角露出乾淨而純粹的笑容。阿德萊德張開翅膀,順著陽光的軌跡踏上平靜的湖面。很多年前,威斯特選擇將她安葬在這裡,而現在,她也心甘情願在萬頃冰川的注目下再度落入永眠。
漣漪,一圈一圈漾開,晃花了視線,也暈開了年華。
她站在湖水中央,回頭看了那座承載自己幾乎所有記憶的秘密基地最後一眼,毫不猶豫收起翅膀,阿德萊德淺色的衣擺被波瀾盪開,宛如跳躍在雪地上的精靈,然後漸漸地,被清澈的湖水覆蓋。
那個熟悉而溫柔的剪影就在前方,一如當年初見。他回過頭,似乎說了句什麼,女孩兒揚起燦爛的笑容,張開雙臂,終於能夠去擁抱夢境里她永遠不會老去的少年。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個時空,真有那麼一個我。就算再也無法和你相遇,她一定還是會喜歡你的。』
——全世界,最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