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Chapter44
這是防盜章節,往後翻,正文在作者有話說裡面。
朱常洛正在想著問題,門外響起了內侍特有的尖銳嗓音:「李娘娘,聖上有令,如無聖諭,任何人不得踏入暖閣一步。」頗有些耳熟,卻不是王安的聲音。
「你當本選侍沒長眼睛嗎?剛才鄭貴妃方從暖閣里出來。本選侍帶著大皇子殿下給陛下侍疾,耽誤了本選侍,要你個狗奴才好看!」潑辣爽利的女聲隨後響起。
朱常洛垂了垂眼睫,放聲道:「都給朕進來!」門外爭論的聲音頓時停止了。
珠簾晃動,先出現在朱常洛面前的是一個漂亮的女人,瓜子臉上鑲嵌著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一件宮裡最常見的孝服,硬生生讓她穿出了一種獨特的韻味。
猶如羊脂玉般的右手牽著一個年約七八歲左右的同樣身穿孝服的男童。這男童正是朱常洛的長子,朱由校。
而這個女人,朱常洛恍惚想起,他是『自己』之前最喜歡的侍妾,姓李,封得選侍。
在他二人身後,一個內監縮手縮腳的繞過屏風,撲通一聲跪在朱常洛面前:「奴婢不是有意在殿外喧嘩,請聖上恕罪。」
朱常洛溫和的笑了下:一來就先主動認錯,將殿外喧嘩的過錯攬到自己身上,再加上一個『不是有意』。既不開罪眼前的李娘娘,也不讓皇帝覺得他罔顧聖諭。這人到是會兩面討好。
李選侍娉娉婷婷的行了個禮,關切道:「陛下身體如何了?」一點也看不出方才在殿外大吵大鬧的樣子。
朱常洛伸手虛扶了她一把,低咳一聲:「愛妃怎麼來了?」
李選侍溫柔的笑了下:「陛下國事繁忙,大皇子殿下已多日不見陛下,又挂念陛下病情,所以臣妾特意帶殿下給陛下侍疾,全了殿下的拳拳孝心。」說著用手推了下只顧盯著床前多寶格猛看的朱由校。
朱由校戀戀不捨的收回視線,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這幾日父皇身體不適,兒臣念此夜不能寐。兒臣雖年幼,才疏學淺,不能幫父皇為國事分憂,卻侍奉在父親榻前,擔茶遞水,為父皇侍疾。」一字一頓,如同背書一般,也不知道李選侍私下裡教了他多久,才能讓個不到十歲的孩童,說出這麼一連串的成語。
朱常洛心裡好笑,招手讓朱由校過來。朱由校膽怯的望了李選侍一眼,見她點頭,才敢上前。
「父皇。」朱由校喚道。
朱常洛伸出右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問他:「皇兒可知『夜不能寐』是何意?」
朱由校眨眨眼,老實的搖頭:「不知道。」
「那『才疏學淺』呢?」朱常洛又問。
朱由校還是搖頭:「兒臣不知。」
朱常洛看了一眼李選侍青白交加的臉色,柔聲對朱由校道:「不知道沒關係,以後父皇會找先生來教皇兒。」
朱由校無所謂的點了點頭,黑漆漆的眼珠一轉,又開始盯著床頭的多寶格發獃。
「皇兒喜歡那個格子?」朱常洛指著多寶格道。
朱由校點頭:「兒臣想知道那個多寶格是怎麼做成得,回去也做一個放在床頭。」
朱常洛一愣,他原本以為朱由校是被多寶格外面裝飾的珠寶吸引了,畢竟小孩子都喜歡漂亮的東西,卻沒想到朱由校的答案竟然是這樣。
他恍惚間想起了一件事,如果他死了,按照明朝繼承法,繼位的便是他的長子,眼前的朱由檢了。而這孩子,明顯的對木工有著濃烈的興趣。朱常洛依稀記得,明朝有一位皇帝,十分喜歡做木工。這位皇帝,還有一位『獨特』的奶媽。
「既然喜歡,朕稍後讓人給你送個一模一樣的。」朱常洛回過神來,道。
朱由校的小臉上馬上掛上了笑容,對朱常洛行禮:「謝謝父皇。」說完,想了想又道:「等兒臣明白怎麼做后,就馬上還給父皇。」
朱常洛意味深長道:「你是朕的皇子,朕既然送給你了。便是你的東西了。」
朱由校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問:「那父皇你的病什麼時候才能好?李娘娘說,在父皇下旨立太子前,兒臣和她都要住在乾清宮裡。不然父皇你先把東西放在乾清宮裡吧!反正兒臣也不能回去,放在這裡,兒臣還能找時間來看一會兒。」澄凈的眼神希冀的望著朱常洛。
朱常洛似笑非笑的望向李選侍,感慨道:「愛妃心憂國事,朕心甚慰。」
李選侍漂亮的臉蛋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最後一咬牙,水汪汪的桃花眼裡硬是擠出幾滴眼淚,梨花帶雨道:「陛下昨日突然昏迷不醒,半句話不曾交代左右。臣妾心中頓感惶恐萬分,需知陛下便是臣妾的天,更是天下百姓的天。如果陛下有了什麼不測......臣妾也就算了,大不了追隨陛下而去罷了。天下的百姓,可怎麼辦呀?」她臉色一整,朝床榻上的朱常洛行了個大禮:「臣妾雖是婦道人家,卻也常聽人說『天下不可一日無君!』是以,才對殿下說那樣的話,而且還特意帶大皇子殿下來乾清宮侍疾。」
漂亮,真漂亮!朱常洛忍不住在心裡拍手鼓掌道,這個女人可比鄭貴妃聰明多了,明明是心懷不軌,想等著朱常洛升天後,搶佔先機,通過掌控『新皇』來實現自己掌控天下大權的野心。卻能口口聲聲說成為天下著想,為皇帝著想。
朱常洛掀開被子,揮手讓內侍站在別動,撐著病弱的身體,親自走上前,將跪在地上的李選侍扶起來,抬手用衣袖擦掉她臉上的淚水,安慰她:「愛妃一心為朕著想,為了天下百姓,不惜直言上諫。朕有了愛妃,豈止是朕一人之幸,更是天下百姓之福。」他見李選侍微微哽咽一下,水汪汪的大眼滿是喜悅的望過來,伸手將她攬入懷裡,接著道:「朕雖然明白愛妃的苦心,卻不能答應愛妃的請求。」
朱常洛見李選侍急著想分辨,伸出手指,輕輕地抵在她的櫻唇上,道:「冊立太子畢竟是國家大事,現在時間緊促,朕尚未與朝臣商議,不好妄下旨意。而且,」他湊近李選侍的耳邊,輕聲道:「太祖有令,後宮不得干政。朕實不願將來宮中有傳言說,愛妃膽敢參與皇儲冊立一事。」
李選侍雙眼猛然睜大,臉色蒼白:「陛下,臣妾......」
朱常洛嘆了口氣,鬆開雙手:「朕自然不願愛妃因此事受牽連。立儲一事,朕心裡自有定論,愛妃切勿再多言。」
李選侍咬了咬下唇:「那,留在乾清宮侍疾一事......」
朱常洛扯了扯嘴角,心道:這位還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見兔子不撒鷹。也不知道原來的『朱常洛』軟弱到了何種地步,連一個小小的嬪妃都快爬到他頭上了。
他想了想,突然開始大口的喘氣,直喘地彎了腰,做出一副身體虛弱,搖搖欲墜的樣子。那站著一旁的內監見此,忙上前將朱常洛扶回床榻。
朱常洛重新躺回床上,握著李選侍的手,制止了她給自己整理床榻的動作,低聲道:「不是朕不願意留下愛妃與皇兒,而是朕的病,來得古怪。在尚未查清是否會導致周圍人染病前,朕斷不會留下愛妃與皇兒。」
李選侍詫異:「陛下的病,怎麼傳染?」
朱常洛皺眉:「愛妃怎知朕的病不會傳染他人?」
李選侍張了張嘴,沒說話。
雖然朱常洛患病的原因,幾乎是宮裡面公開的秘密了。但再公開,它也還是個秘密。在朱常洛召御醫看病前,誰也不會傻得把這個秘密說出來。不然得罪不止朱常洛一人,連在宮裡根基深厚的鄭貴妃,也一併得罪了。
朱常洛輕輕拍了拍李選侍的手:「愛妃安心,等朕的病一好轉,就立刻召愛妃見駕。」又對朱由校道:「皇兒回去安心讀書,朕的病並無大礙,多寶格朕稍後派人給你送去。」
朱由校瞅了瞅站在一旁的李選侍,對朱常洛道:「那是不是說明兒臣現在可以回去了?」
朱常洛含笑點頭。
李選侍沒奈何了,只得福了福身,帶著朱由校離開暖閣。
眼見李選侍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後面,朱常洛特意看了一眼從剛才起,就一直很安靜得內侍。
那內侍立馬明白過來,對朱常洛行了個禮,退出暖閣,吩咐小內監遠遠地跟在李選侍身後,踮腳望了眼愈發深沉的夜色,轉身返回暖閣內。
「聖上。」那內監轉過屏風后,直直的跪在朱常洛榻前,他脊背微彎,雙手恭敬地平放在地面上,雙眼盯著暖閣里光滑的青地板間細微的縫隙。
朱常洛既不叫他起身,也看他,彷彿暖閣內沒有人般,開始閉目養神。
那內監越跪越膽顫,心裡直打鼓道:莫不成我做錯了,不該找人去盯梢?直到他雙腿變得僵硬,才聽見頭頂上傳來淡淡地一句『起來吧!』
內監不敢耽擱,如蒙大赦般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他雙腿因為血液不通,猛然間站立時,差點摔倒在地上,卻不敢有半句怨言,只低聲道:「奴婢知錯。」
朱常洛睜開眼,看向內監,淡淡地道:「你有何錯?」
內監抬頭飛快地瞅了他一眼,低下頭答道:「奴婢不該擅作主張,找人前去盯著李娘娘。」
朱常洛眼神不動:「既然不知道錯在哪裡,繼續去殿外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