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十六章
漫長的日子似乎輕盈了許多,轉瞬滑溜而走。我在砂礫之中採集了幾種靈草,捨不得太過消耗,取其保有少量藥力的枝葉嘗試煉化調和,但往往都是失敗。
幾種藥力簡單粗暴的融合在一起,最終的結局就是藥效相互沖減,最後化作無用的粉末。我有些挫敗,但並不灰心,凡修之內沒有能獲取靈藥煉製手段的途徑,但法子都是人想出來的,死馬還能當活馬醫呢,我手裡有砂礫這一整個世界,雖然消耗大了點,但總歸能摸索出一條方向來的。
只是時間太倉促了……
我嘆息一聲,眉心傳來隱隱刺痛,靈藥都是非同尋常之物,嘗試煉化已經讓我損耗過大了。
眼前發花,無法繼續下去,我改為在書架邊取下幾本話本,擱在手裡頭翻了翻,糾結起來。
原本只是心中一動隨意提及,陛下不能說話,而我又覺得就這樣浪費時光實在可惜,季雲卿的事讓我感悟到人生短暫。他不說,便讓我多講些吧,自言自語還需要個話題,最好的便是講故事了。可真實施起來,又不知道給他講怎樣的故事才比較妥帖。
翻著話本,苦惱著,不知不覺夜已深。
我打了個呵欠,想要睡覺,卻倏忽聽到一聲不屬於身遭的異響,是被褥摩挲的聲音,不大不小,像是故意給我聽到的。
陛下若是在喧雜的環境中開啟魂戒我也不會有立馬的感知,除非他開口喚我。可他身邊約莫還有伺候的人,沒有開口,在這樣深夜寂靜的環境中,弄出點聲響來我也能辨別出了。
我立馬精神抖擻,翻了個身改為趴在床上,攤開了話本:「哥哥要睡了嗎?」
他不答,修長的指尖輕輕敲了敲魂戒。微微的震動,直達我的靈魂。
我忽然想到他也是卧在床上的,墨發垂散,興許剛沐浴不久,還帶著幾分濕濡。兩人呼吸聲這樣近,讓我做了番少兒不宜的設想,臉微微發燙。
我清了清嗓子,放低了聲音:「那哥哥睡吧,我小時候就這樣,聽著故事很快就會睡著了,不想著其他,還能助眠呢!」
他像是忘卻了要噤聲,輕輕嗯了聲,清冷的嗓音攜著絲縷的溫柔,像是含笑。
……
翌日一早,我是被太監的聲音吵醒的,只有一瞬,聽他低低喚了句陛下。
我昏沉的意識一驚,險些錯亂地以為自個正睡著陛下的寢宮,睜開眼時那聲音就沒了,著眼看四周也無人,窗邊的光檬檬的,天色還沒大亮。
萬籟俱寂,人也憊懶,我忽而覺得開心,悶著笑起來,翻身抱著被子又睡去。
接下來的數日仍是如此,我只有偶爾會和陛下一起吃個飯,再不然就是趁他不忙,偷偷溜到御花園中見上一面,然後主要便是通過魂戒溝通了。陛下對我講的故事沒什麼評價,見面了也不會多提,若無其事的態度一如往昔,我拿不准他的想法。
孝期未過,上頭有皇太后看管著,不好太過明目張胆。陛下自小離宮,與先帝並無多深刻的感情,但愈是如此,愈不能隨意。孝道為先,這是根深蒂固的禮法。
這期間我去天鏡宮找過一回季雲卿,他已經放棄了尋找三生,即便是在京城要尋一個模樣身形能隨時變化的人也太過艱難,更何況三生吃了虧肯定會躲得遠遠的。再者,機會只有一次,他自己任由其逃走了,也沒有第二次費盡心思的**。
所以我見到他時,他整個人都很平淡,窩在躺椅裡頭眯眼仰望著我,彷彿驚奇我會出現在這:「我還以為陛下不會放你出來了。」
我臉上微微一燙,沒和他多說此事,坐下來:「你說人修之所以難以步入脫凡鏡,是因為凡界氣息太雜,最後一層桎梏只有藥力可破?」
他閉著眼,漠不關心的模樣,從旁近的小几上摸到幾顆剝好的核桃,扔進嘴裡。「嗯。」
「可凡界不僅靈草極少,也沒有煉製靈草的方法。」忘川草本質上都不算靈草,不過是產於冥界的草罷了,與凡界的狗尾巴草等同,就已然對人修有極大的誘惑了。
「所以從古至今,只有寥寥數個人可以脫凡。」
我道:「我這裡有很多靈草,我們可以試一試。」說著將自己想到的單子給他,「有些靈草依我現在的修為沒辦法煉化,只能麻煩你了。我從萱玲那裡的書籍里看到了,都是可輔助人修修鍊的靈草,但是藥力太過霸道,除非是脫凡境的修為,否則無法吸收,我們需要找其他的東西給它中和一下,再試試能不能給你用。」
季雲卿睜開眼:「就算可以找到其他靈草可以用以中和,我們都不是煉丹師,也毫無辦法。」
這就好像讓一個從未作過畫的人,要畫出可流傳千古的名畫來,甚至於還沒有一位老師可以引導。
我明白他的意思,事實如此,我只是不想太早的低頭,執拗地將單子往他手中塞:「試試吧。」我看著他,「成嗎?」
季雲卿迫不得已接過單子,看我一眼:「往後每隔兩日你便來一趟天鏡宮吧。」
「怎麼?」
他將手裡的單子一掃,「一起研究藥方,總還要相互交流心得。」
隔兩天出宮一次,好像有點頻繁了,可他能答應下來,已經足夠我欣喜。至多和陛下商量一番吧,於是點點頭:「那好,要不叫上萱玲一起,多個人多份力。」
季雲卿得我點頭,眯著眼笑起來:「她體質和咱們不一樣,算了。」
……
季雲卿肯配合,我的動力又增強了些,回宮複查了相關的典籍。跟著調配藥劑,為了節約靈藥,免不得多從邊角料下手,對神識的負擔就更重了。
好在這可做修鍊神識的法子,使其更凝實靈活,兼之神識始終縈繞著靈藥,吸收了絲縷的靈氣,我根基尚弱,一絲一毫也足夠用了。
不知不覺到了用晚膳的時候,阿喜知道我近來一直在倒騰藥材,廢寢忘食的,自發進屋將我拖出去吃飯。
剛被她拉著出門,乍見夕陽陡然刺目地叫人無法忍受,我捂著眼睛往後退了步。阿喜並未察覺,招呼著狗子,也同我喃喃:「今個幾位大學士還在內閣,陛下鐵定抽不出空過來了。我真是奇了,這陣子小姐你同陛下用膳、散步的時候也不喚我走開些了,一直這麼矜持實在不像你,不是說陛下身上的光芒三天就散了嗎?陛下現在身份不一樣了,您還不主動些,要是給旁人勾走了,看您怎麼哭去。」
我穩了穩神,想是神識消耗太過。雖然汲取了一絲靈氣,但藥力裡頭霸道的成分湧上來讓我不適了。果然不是煉丹師,做不到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簡直事倍功半啊。
「嗯……我近來神識有點弱,碰不得他,自然要清心寡欲些。」不忍也得忍,季雲卿只有三四個月了,自然該以他為先。再者陛下對肌膚之親也沒什麼要求,似乎更喜歡純精神的,我不主動,他也從沒主動過,也不知道是否是孝期的原因。
阿喜這才回頭打量了一下我的神色,看上去有些嚴重的模樣:「那小姐晚上就不要再搗鼓那些東西了,您這樣子,臉色蒼白得像鬼一樣!身子要是拖壞了再花幾天補上來那才不值得,今個就早些休息罷!」
我笑笑沒吱聲,吃了飯回房,又翻了翻書籍,腦中實在脹痛,被阿喜催促著躺下了。
將今晚要念的話本折好角了放在一邊準備好了。看看天色,陛下應該還要一會才會安寢,等他開啟魂戒我聽到聲響自然會醒的,遂不再多想,閉眼睡去。
殊不知再睜眼就是天亮,明晃晃的陽光斜投下來落在我的帳上,有種歲月靜好的安穩。
我扶額,腦中的脹痛已然消散乾淨,只是有些混沌。盤踞於魂戒上的神識安穩著,沒有被傳喚的動靜,話本還扣在桌上,燭光已經燃盡。
阿喜聽到聲響進來,輕車熟路給我布置洗臉水。
我坐起身:「陛下昨夜可來過?」
阿喜一臉怔然:「沒有。掌印手下今晨過來送玉節,恰好提及過。說是陛下昨夜沒事,就寢還比平素要早許多。」
玉節是天鏡宮傳訊之物,想也是季雲卿給我帶話了。
我沒吱聲,自個爬下床溫吞吞地穿衣服,復望一眼倒扣的話本,心裡頭空落落的。但仔細想想,講故事並非重要的事,陛下當初的態度就是可有可無,興許還是看在我激動的面子上才答應下來,久而久之覺得負擔卻又不好提及……
我捂住臉,羞愧莫名,他難道會嫌我聒噪,吵了他睡覺嗎?
這麼一想,前陣子只要他將魂戒打開,我見縫插針總要和他說上兩句話的,好像……是有點黏人聒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