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夢(4)
「你怎麼在這?」
紀淺一聽,不著痕迹地樂了,這麼防著她,算不算是在蕭子懿心裡有點位置了?她乖巧地站在警戒線外,如實回答:「我筆試、面試都通過了,然後人家讓我來找你報道。」雖然文書上是讓她明天去報道,但是現在已經到下班時間,不算是提早來報道了吧。
「什麼亂七八糟的,你通過了找我幹嘛。」蕭子懿走到紀淺身邊,脫掉手套鞋套裝進包里,尋了一處柔軟的草坪席地而坐,望著被晚霞浸染得通紅的天空,眼睛眯了起來。
紀淺學著她的模樣坐在她身側,「我被分到你的組裡了,搭檔重新組隊,分配下來的是我跟你。」
「你瘋了。」蕭子懿口氣很平淡,似乎聽起來跟事不關己一樣,「你的體能不適合在這裡工作,好端端的辦公室不坐來重案組,尋刺激?」
紀淺繞到她身前,半跪著俯身,眼神不再戲謔,反而真摯得有些令蕭子懿不敢直視,她清潤得如泉水般的嗓音,娓娓流開,「我若說,我是為了你呢?」
蕭子懿從眯起的眼縫中打量起俯在上方的紀淺,一個女人對她說如此是為了她,要蕭子懿如何去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呢?若是當了真,豈不是如曾經聽到洛思在書房跟她媽媽說的那句「可我從沒把她當妹妹」一樣滑稽。更何況,她自己所處何境,無論也不可能把紀淺拉到這個水深火熱的環境當中,只覺得紀淺是一時興起罷了,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到了她身後的樹叢中,「紀醫生能說會道,我這種空有蠻力的粗人自然是說不過你。」
目光一凌,蕭子懿伸手示意紀淺等等再說,手腳麻利地穿戴好新的手套翻身進入警戒線區內,撥開樹叢鑽了進去。她雙手在泥土裡輕輕拍打,感受掌心傳來的觸感,在一處硬土中拍出了較軟的泥土。不斷的拍打,泥土在她的掌下漸漸呈現出參差不齊的痕迹,看上去像是被踩踏過無數次的樣子,再看泥土上方的樹叢,有兩處不明顯的空縫,讓一個成年人的腳踏入應該不成問題。
折回從包里拿了相機出來,蕭子懿又鑽了進去,對著剛才的地方拍照取證。
「怎麼了?」紀淺依舊遠遠地站著,瞧蕭子懿的模樣,看樣子是看出了些什麼。
「紀醫生既然被分去跟我一組就要去適應我的作風,我查案沒有所謂的上下班時間,有時候露宿街頭都是常識,你要後悔還來得及。」蕭子懿給紀淺最一后一次機會,想讓她知難而退。可紀淺哪會是她三言兩語能左右的人,搖搖頭背上蕭子懿的背包笑眯了眼,「一切聽從組織調遣,長官。」
蕭子懿收回審視的視線,和死者家屬打了招呼后,拉住她的手就往外走,「紀醫生看人比我厲害,跟我去加班吧。」
「蕭警官誇我,是我的榮幸。」
蕭子懿和紀淺在辦公室查了一晚上的資料,據悉犯案的兩人哥哥叫大牛,弟弟則是二牛,雙親雙亡兩人自小相依為命。正所謂長兄如父,哥哥為了弟弟的學費輟學打工,目前在電子廠當個修理工,是個非常典型的貧苦家庭。
好在二牛不負眾望,是個物理化學的高材生,被收入了專門的研究室里工作,有了不錯的薪資待遇,這才讓兩人的生活慢慢地好起來,不用再過以前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
從兩人嫻熟的作案手法來看,實屬慣犯。他們的口供坦白道以前為了生計做了許多偷雞摸狗之事,為了滿足心底無盡的欲|望沒有收手,反而愈發得猖狂,所以直至當下他們的生活本可以因弟弟的工作而改善收手,卻還是經不住誘惑與習慣繼續行這苟且之事。
紀淺把監控視頻定格在嫌疑人動手殺人的畫面上,詢問道:「你是覺得這倆兄弟有問題?」
「嗯,不過也都只是猜想。」蕭子懿在白板上畫了個別墅的分布圖,指著最容易行竊的一樓,「小偷都是因為貪財才行竊,為什麼放著安全係數第一的大廳不偷,非要花大把的力氣去爬上最上層?假設他們有了解過這家的人底細,一樓已經沒法滿足他們的貪慾所以盯上了三樓更龐大的財產,那麼——」
她在別墅外畫上了她下午爬過的水管,筆在三樓書房位置停下,「偷東西被發現,家裡的人都因為死者大聲斥問驚醒趕過來,兩疑犯有很大的幾率是沒法逃脫的,但是為什麼要殺人?謀殺和偷竊定罪根本不是能相提並論。」
「可能是事情敗露,受到了刺激,到嘴的肥肉飛了,一氣之下把憤怒發泄在了死者身上?」
「他們的分析也是如此。」蕭子懿搬了椅子坐在她身邊,把拍到的照片導入電腦,「直到下午之前,我也相信這種可能性很大。」
指著土壤上被多次踩踏的痕迹,蕭子懿斂眉,「一個偷竊罷了,需要這麼多次的演練?我現在越發的肯定我的猜想,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偷竊案,而是蓄意謀殺,行竊是幌子。」
「但是據我了解,上頭似乎不大樂意你們繼續在這個案子上耗費時間,案子馬上要轉到其他組去了,你打算怎麼辦?」
「我需要你演一場戲去給兩個犯人做一個全面的剖析。」
……
隔日,紀淺穿著一身端莊的制服,捧了文件夾跟在律師身邊,進到探監的房間里站在律師身後。
「紀淺,你要小心,二牛的雙商都很高,如果這真的是如我想的那般是預謀犯案,那麼他的警惕性是最強的,千萬不要再他面前露出馬腳,不然我們沒法得到他真實的分析報告。」
蕭子懿的千叮萬囑猶在耳畔,紀淺清楚,想要一個人對自己放鬆警惕,最好的辦法就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見面時律師只是簡單的跟他做了介紹說是助理之外,就徑直講了下一次開庭要講的重點。
「二牛,我希望你能看著我的眼睛認認真真的回答我,你跟我說的話沒有一句假話,這樣我才可以旁無責帶地為你辯護。」律師打開了筆記本時,用筆背點了點本子,鄭重其事道。
二牛挺直腰板,摸了下唇瓣,望著他的眼睛說:「我百分百的信任你,你也要相信我,我已經把我所有知道的你想知道的通通告訴你了。」
紀淺不著痕迹的收起觀察的視線,心裡暗道,這次蕭子懿怕是猜中了。當一個人無意識地去摸自己的嘴巴,證明這個二牛果然有事隱瞞。可是……蕭子懿不是說策劃者是二牛,按理來說他不應該會犯這種容易被人識破的錯誤,莫不成是個試探的陷阱?
待到從對兩個犯人的探監室出來,紀淺就被蕭子懿單獨拉到一邊,「怎麼樣?」
「從目前的分析上來看,大牛還是始終都堅持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指使,讓法官對他弟弟從輕發落。像他這種童年充滿了鬥爭的人,弱肉強食、喲偶生獵頭就是他的世界觀,他會為他能夠保護弱小者而感到驕傲,而目前哪個弱小者無疑就是他的弟弟。他有非常典型的反社會人格障礙。」
紀淺幫她戴上隱形耳機,讓她進去再見二牛一次。蕭子懿不解,「為什麼是叫二牛?有反社會人格障礙的不是大牛嘛?」
「信我就聽我的。」
既然紀淺如此說了,她還能再說什麼,跟人登記完便在房間里等被傳喚的二牛。
「反社會人格障礙說的通俗點就是保護著的極端形態,它的兩大特點就是冷酷無情和不能控制的衝動。」
聽到耳機里傳來紀淺的解釋,蕭子懿低下嗓音,「那你的意思是,動手的人是大牛了?光有這些測評根本不足以讓法官相信動手殺人的是大牛。」
「所以我們需要進一步的取得能作為證據的證據。」紀淺繞到玻璃門后,她清楚這面雙面鏡不會讓裡面的人發現她在附近觀察,所以特地繞到蕭子懿身後,目光直直的落在她對面的空座上,「患反社會人格障礙的人完全缺乏良知以及同情心,僅僅是自私地拿走他們想要的東西,不會感到一丁點的內疚或者悔恨。」
「他們想要的不就是錢財,為什麼會盯上人命?而且他們在其他人面前表現出已經在懺悔的模樣了。難道……除非?」
聽到蕭子懿的驚呼,紀淺默契地接下她的話:「對,他們的目標就是人命!他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戲罷了。」
蕭子懿張張嘴,正想說什麼卻因二牛的到來噎了回去,嘴裡複述耳機里聽到的話,「看你面色這麼差,在這裡待得不好?」
「蕭警官……」二牛似乎有些吃驚,不明白為什麼親手把自己抓進來的警|察要來見自己,「是什麼風把你吹到我這裡來了。」
「聽說你們馬上要二度開庭了,辦了事順路來看看。」蕭子懿亦如一副開導者的姿態安慰他,「放寬心,法官不會隨意亂判的,最後的結局會跟大家希望的差不多。」
「那就要先謝蕭警官吉言了。」
「對了,你在這裡睡得還好吧,別想太多,剩下的交給你的律師去做就好了。」蕭子懿似乎有些感同身受,「我能明白壓力太大有多難受,我最近都天天做夢,弄得我特別難受。」
二牛揚起嘴角,搖頭,「還有事能煩到蕭警官啊,我還以為你們除了出警的時候其他時間都很舒適呢。」
「哪能啊。」頓了頓,蕭子懿微不可察地咬咬牙,笑稱,「我要是輕鬆還會夢到自己在局裡頭裸|奔被當猴看。」
說罷,蕭子懿聽到耳機里傳來女子低低的淺笑聲,讓她心頭的怒火更旺了一層。
紀淺……你這女人……別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