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江湖（四）
?想到之前小呆陰鬱的樣子，楚諾無聲地嘆了口氣，摟緊了懷裡顫抖的不行的小身板，下巴抵在嚴忻黑黑軟軟的頭頂上，溫和地哄道「小呆別怕，不管你什麼樣子我都喜歡。雅文8-`-．=ｙ-ａ--ｅ·ｎ=８`．ｃｏｍ而且我楚諾掌管魔教二十載什麼人沒見過，你是什麼樣的我最清楚。」
他和嚴忻的初遇實際上要比嚴忻自己以為的要早的多，那時小小的孩子陪著自己的師父參加武林盛會，小小的滿臉陰鬱的他默然地站在眾位師兄身後，縱然周遭有那麼多人卻無端的讓人覺得孤零零的，小孩兒眉眼可愛但神色卻十分陰冷，除了對歐陽馳這個師父恭敬濡慕外，對其他師兄都是冷冰冰的，偶爾的幾句話也是陰損冰冷嘲諷技能滿點，然而就是這麼個孩子會將摔下樹的小鳥小心的放回樹上的窩裡，會十分嫌棄地扔給路邊乞丐剛排隊買回來揣在懷裡的甜甜的糕點，也會在師兄們給他帶回吃的時眼睛里露過驚喜的流光，不經意的注意慢慢久了就會成為一種習慣，直到武林大會結束時楚諾難得地有了絲不舍。
再次見到小孩時小孩笑的甜軟可人，可楚諾卻偏偏能從那燦爛的笑容里感覺到小孩的孤獨，幾年不見雖然小孩的變化已經翻天覆地，但卻還是一樣的表裡不一，然而這並不妨礙他將小孩收納到羽翼之下，狂傲如楚諾又怎麼會覺得世上有什麼是他應付不了的。
而接下來的日子也正如楚諾所料，小孩努力裝的開朗活潑，彷彿曾經的陰鬱冰冷只是楚諾一個人做的夢，只是漸漸久了，他促然發現小孩表現在他面前的也許才是那個真正的自己，諷刺的是在青劍山莊十幾年裡竟然都是偽裝。
嚴忻縮在楚諾懷裡，久違的安心的氣息縈繞著他，讓他有種幸福的想要流淚的衝動，他死死抓著楚諾的衣襟，小聲呢喃「你，你不會覺得我騙了你嗎？你還會喜歡我嗎？」想到自己曾經的陰暗詭詐，嚴忻眼中的淚水就再也抑制不住，若是阿楚不再喜歡自己他該怎麼辦，一想到可能會失去擁抱著自己的這個人，嚴忻就覺得痛苦的恨不得立刻死去，這一刻他似乎不再是以前的嚴忻，有種莫名的東西似乎從心中破繭而出，雖不知如何形容，但嚴忻知道他是真的愛這個叫楚諾的男人。
「傻瓜，我當然喜歡你，這個世界上阿楚最喜歡的就是小呆了。」楚諾揉了揉懷裡的小腦袋，嘴邊的笑容卻是再也抑制不住。
他聽到自己在問「那小呆喜歡我嗎？」
魔教這幫大小魔頭們恨不得此時有個地縫鑽進去，竟然趕上自家護法表白，想到以後楚諾緩過味來想起他們這幫高亮度燈泡時不知會怎麼收拾自己哇，不過......若是能看到護法大人和小呆瓜幸福美好的在一起，一眾魁梧無比面目猙獰可止小兒夜哭的大老爺們一個個叼著小手絹，虎目含淚帶著滿腔的憧憬深情的望著不遠處抱在一起的兩個人。﹎雅>文＿8··-．-ｙ`
好容易爬起來的官威看著眼前這幫丟人現眼的傢伙們不屑地冷哼一聲，揉著剛剛閃了的老腰一瘸一拐地走到一處隱蔽卻不妨礙視野的地方，掏出嫩黃色的絲絹小心地遮住臉，哼，跟一幫都不知道偷窺找地方的莽漢在一起簡直降低了他的逼格。
嚴忻露在外面的兩隻耳朵紅紅的，但是他毫不猶豫地說道「喜歡，嚴忻最喜歡阿楚。」為了增加說服力還用力地點了幾下頭，這麼好這麼包容他愛護他的阿楚他怎麼可能不喜歡。
小孩的話甜甜軟軟如同世界上最甜美香軟的春風吹拂過楚諾滿是漣漪的心，他只覺得嚴忻這句話是他這輩子聽到的最動聽的話了，以前若是有人告訴自己會為了一個人的一句話而欣喜若狂他一定會嗤之以鼻，可是現在......楚諾看著懷裡面的黑腦袋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懷裡的小孩兒拉了出來，從未有過的嚴肅鄭重的表情直視著嚴忻漆黑的雙眼「小呆，有你這句話我楚諾這輩子都不會放開你的手。」
這種霸道簡直讓嚴小呆安心極了，他眉眼彎彎，臉上都是幸福至極的神色，「嗯，不放手，一輩子。」
兩人正甜蜜恩愛蜜裡調油一般，突然空中傳來一道嫵媚陰柔地笑聲，「哼，楚諾，你好大的膽，竟敢包庇魔教姦細，還不趕快束手就擒。」
那人前半句時聲音還是空靈縹緲，可後半句時卻是近在咫尺，不過一句話的功夫就到了跟前，這種輕功造詣讓嚴忻驟然一驚，一個讓他恨入骨髓的名字從心底響起——莫心慈。
「心慈既然來了何必站在樹上，近日楚諾得了笠翁真人親自釀的浮生醉正好可和心慈好好品上一杯。」楚諾感覺到懷裡人的不安，安撫的拍著小孩的背，一雙銳目盯著不遠處的樹梢，嘴角卻微微上揚，渾身上下也十分放鬆，顯然和來人十分相熟，而在他目光所及處正立著一個紫紗蒙面的女子，女子眼若星子，膚白若雪，光看身段就知道如何的傾城。＿＿＿雅文吧﹏=-`．
莫心慈幽幽地看了楚諾半晌，洒然一笑，足尖一點輕飄飄如同一片樹葉落在楚諾不遠處，「浮生醉這麼好的酒我自然要好好嘗嘗了，不過我聽說堂堂左護法的分壇被那歐陽馳老匹夫給端了，現在看來一切可是安好？」
莫心慈的聲音帶著江南女子慣有的嬌軟，那帶著獨特的韻調讓聽到的人身子都會酥掉一半。
楚諾摟了摟懷裡的嚴忻，看著對面的女子傲然道「那是，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官威這幫魔教小嘍啰也不敢在遠處圍觀，紛紛上前來和莫心慈行禮，和平時不同的是每個人和莫心慈說話時最後都要讚揚一下。
比如「右護法大人傾國傾城，美若天仙！」
「右護法大人絕色傾城，天下無雙！」
「右護法大人武功高絕，顏色無雙！」
他們這些小嘍啰哪裡會突然變得文雅，不過魔教右護法莫心慈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和她說話最後必須要誇她一句，而且還不能敷衍了事，這個可苦了魔教這群莽漢，讓他們打架殺人可以，但那種文縐縐的誇讚他們學不來啊，在挨了數次暴打后一大堆老爺們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求著魔教的軍師出了一本《右護法誇讚語錄大全》才算解救了他們。
官威自覺和這幫俗人不能一樣，他走上前去，對著莫心慈道「祝右護法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
連嚴忻這個沉浸在上輩子里愛恨情仇，苦哈哈地恨著右護法大人的人都噗呲一聲笑噴了，而他抬眼看了下對面女子的神色，頓時有種解氣的感覺。
右護法大人可是天下最心胸開闊的人怎麼會跟這個不懂人事的王八羔子見識呢......才怪！右護法揚起芊芊素手如閃電般抽在了官威那張臉皮略厚的臉上，緊接著嚴忻就看到一道紅綠顏色的流光從頭頂飛過。
「哦，那我就放心了。」莫心慈拍拍手掌彷彿剛剛一巴掌抽飛了人的不是她一樣，眉目間是一派的寧靜安然。
突然莫心慈一甩手中軟鐵鞭直直朝著楚諾懷中的嚴忻腦袋擊去，楚諾早就防備著莫心慈，在她出手的一瞬間就帶著嚴忻向後退了數丈，而且中間還把嚴忻不知何時丟在一旁的青雲劍撿了起來。
莫心慈看一擊不成也不再度出擊，上下打量著楚諾嬌嗔道「不是說你武功盡失嗎？怎麼輕功還是那麼好？現在看來謠言有誤啊。」
「江湖傳言怎可盡信，心慈你也會老江湖了，怎麼還是這麼蠢呢？」楚諾薄唇微啟，最後一個字音調上揚，十足的嘲諷。
不理會莫心慈和楚諾你來我往的互嘲，嚴忻心中的恐懼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卻是怨恨，當年楚諾為救自己而死之後，引來魔教對武林正道瘋狂的報復，其中莫心慈為了泄恨竟然帶人屠了他們嚴家上下一百四十八口，一夜之間祖父、父親、母親、小弟全都沒了，在他日夜兼程滿心想要趕回家中求家族出面對付歐陽馳的時候，面對的卻是滿門的屍體，滿地的殘肢斷臂，他永遠也忘不了父親被掏空的胸膛，母親被割下的**，還有才五歲的小弟被斬斷四肢的慘狀。
莫心慈......莫心慈，我能殺你一次我就能殺你第二次！
突然，嚴忻握住楚諾手中的青雲劍，直直的指向對面，「莫心慈，你千里迢迢趕來不過就是想搶別人的男人，做什麼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我嚴忻到底是不是姦細不是你這個愛當三的老女人說的算的，想要阿楚下輩子也沒機會！」
嚴忻毒舌能力一流，一張嘴就把莫心慈心底最深處的隱秘給挖了出來，氣得莫心慈胸脯起伏，看著嚴忻的眼中充滿了殺氣，而這種殺氣更刺激了嚴忻，上輩子這個瘋女人就是這種殺氣，凌厲暴虐，祖父、父親、母親、小弟這些至親之人慘死的畫面在他眼前一一劃過，今日他就要宰了這瘋女人。
莫心慈銀牙一咬，對著楚諾道「是你的寵物先挑釁的，別怪我不客氣！」說著莫心慈手中軟鐵鞭朝著嚴忻就是劈頭打下，快准狠帶著十足十的功力，鞭子刷刷刷根本看不清楚，只聽到鞭子劃過空中發出的如同萬鬼哭訴般的聲音呼嘯著朝嚴忻襲去。
萬鬼哭！竟然是萬鬼哭！
官威躲在一旁整個人恨不得所處一團，而不知何時其他魔教魔頭也都乖乖蹲在官威身後，每個人都將剛剛叼著的小手絹蓋在頭頂，雙手抬起做投降狀，他們可都是自己人，求放過！
右護法莫心慈的絕技萬鬼哭，可亂人心神產生幻境，讓人如身墜萬鬼窟中，從而瘋魔卻不自知。而莫心慈當年就是憑著這項絕技揚名武林，名頭甚至蓋過酷愛掏人心的楚諾。
嚴忻只覺得周遭的景物都漸漸變了模樣，原來的地方竟不知何時生出各種面色詭異的厲鬼，青面獠牙，血盆大口，一個個無一例外地朝著自己撲來。
依著上一世的經驗，嚴忻拚命地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假的，只要站著不動就不會有任何危險，可是當第一隻厲鬼用尖銳的彎鉤爪子勾破了他的手臂后，他卻再也按捺不住，直接抽出青雲劍向四周朝著自己圍來的厲鬼砍去。
楚諾無奈地看著不遠處嚴忻四處亂砍的樣子對眼前的莫心慈，道「你何必和他小孩子一般見識。」雖然是自家小孩兒先出言不遜，但此時楚諾眼中已隱隱有了殺氣，在他面前竟然敢暗算小孩，簡直就是找死。
莫心慈目中略過一抹快的看不見的哀傷，她揚了揚眉，道「這次看在他是你的人的份兒上就這麼算了，若是敢有下次我就讓他見識見識真正的萬鬼哭。」當她眼瞎嗎，剛剛嚴忻的殺氣可是真的，若不是看在楚諾的面子上她早就給嚴忻真的萬鬼哭嘗嘗了。
她見楚諾絲毫不為所動，似乎根本不想領她這個人情，嘴巴一撇，轉而嗔道「教主已經知道了分壇被破的事情，嚴忻要怎麼解決你自己看著辦，我今天不過是來給你提個醒，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哼。」
楚諾點了點頭，道「教主那裡我去說，你別添亂就好。」
好心好意千里迢迢跑來救場卻先是被罵再來被說成是添亂的右大護法莫心慈，簡直想要操鞭子將這些人一個個吊起來好好的抽打個三天三夜，但想到自己臨來時教主眼淚汪汪樣子，還是默默地將悶在喉間的一口老血咽了下去。
「你這沒事我就先走了，不過你家小寵物似乎對我有些誤解，你最好看好他，別讓他到處咬人，下次可就不見得有我這麼大度的好人不計較了。」莫心慈說這話時已經不見了人影，只是聲音卻在空中飄蕩，知道半晌才散去。
楚諾聽完這話竟贊同的點了點頭，說道「嗯，這次就不和你計較了，下次記得別亂吠。」
已經飄遠的莫心慈突然感覺背後一涼，接著整個人如同冰凍住一般直挺挺從空中墜了下去，她剛要張嘴出聲咒罵，卻發現自己喉嚨發出的聲音是「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