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大夏王朝-結局

?.從不久前開始，一個聲音在他心底蔓延回蕩，不斷勸誘他，引導他做出一些不切實際的行動。面對五皇子率軍包圍，王子遠明知己方的不利，然而每每想要撤退時，那個聲音便會在他耳邊重複:「衝上去，殺死他們，殺死沈尋一！」

隨後，自己就像魔怔了一般，按照聲音的指示下達了命令，瘋了似的貿然攻擊。其後果可想而知，王子遠再次折損大半兵力，拖著殘兵敗將撤退，中途和那個假九皇子也走散了。

那個假貨，是他在西南諸城遇見的，在他計劃動手解決九皇子之時，那個人頂著一張和九皇子一模一樣的臉出現，這讓王子遠感到如虎添翼！於是他找到胭蘭，不斷勸說她背叛沈尋一，他們可以控制假九皇子，胭蘭也能得到她想要的位子。

得手之後，他們也正如計劃那般朝皇城進發，卻在半路被沈尋一帶兵伏擊。本就人心渙散，又是由一群不安分的流民拼湊的隊伍頃刻間潰不成軍，而王子遠也是狼狽地和部分人馬走散。現在，他正領著一個小分隊，去尋找其他人，而野外的惡劣條件和傷痛讓他叫苦不迭。

「全部休息。」王子遠安頓好眾人後，自己卻沒有停下來，聽山上的獵戶說，前面不遠處有一片水塘，他打算去那裡一個人歇會兒。

走近水塘，找了塊大青石板，正好在樹蔭下，王子遠便坐下靠著樹休息。聽著流水潺潺，林鳥鳴叫，此刻他的內心平靜了下來，那個妖魔囈語般的聲音也沒再擾亂他的心智。

就在他閉目養神之時，不遠處傳來窸窣的動靜，隱約有人聲。王子遠本以為是自己的人來找他，但仔細一聽，他卻一下子精神了起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在這附近吧……他的人馬在那邊休息……」這個聲線明亮的青年音是那個假貨。

「找不到就算了，我真的不想見他……」這個稍顯稚嫩，卻悅耳動聽的少年音是王子殷，他怎麼會在這裡？！而且還是和假貨在一起！

兩人緩緩走著，邊走邊討論找人的事，而被談論的對象王子遠就在他們前方的樹背後靠著。

「找到王子遠后我要怎麼做？……」

「你……等……」

王子遠還想聽得更清楚些，卻不料兩人越走越遠，趕緊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那如果……不來怎麼辦？」

「怎麼可能！……你不知道他有多想揍我一頓。」假貨的聲音猛地提高。

王子遠疑惑萬分，他實在聽不懂兩人的對話。但耐心等待后，他知道機會來了，只聽假貨對王子殷說:

「你在這兒休息一下，我去周圍找找吃的，別亂跑啊，你這麼弱雞，又沒有道具，小心有老虎來吃你。」

「嚇小孩呢你，走吧走吧，有事叫你。」溫鳴不耐煩地回答。男人念了一路要如何引誘沈尋一過來殺掉王子遠，還說自己也是為了不破壞沈尋一的劇情，為大局著想，讓溫鳴一定要保護他不被沈尋一揍云云。

原本有點害怕男人的溫鳴在他的自來熟攻勢下，漸漸放下心防，還和男人互添了好友，男人叫奎明德，溫鳴給他的備註是「沈大哥」，奎明德給溫鳴的備註是「菜鳥弟媳」，看得溫鳴一陣尷尬，生怕給沈尋一知道了。而他給沈尋一的備註則是「大腿」，這讓奎明德笑得前俯後仰……

奎明德走後，溫鳴一個人在水塘邊坐下，手裡拿著X2333，想了半天，把「大腿」兩個字端端正正地改成了「沈尋一」。這時，小手機顯示收到一條新信息，來自「沈大哥」。

溫鳴點開一看：「忘了提醒你，王子遠在你後面。」

溫鳴：「……」

你特么在逗我呢？！

與此同時，不等溫鳴回頭去找，王子遠也適時地從樹背後出現了。

「王子殷……你怎麼在這裡？」.他有些狼狽，連頭髮都亂糟糟的，身上帶有血跡和泥印，左袖被割了條大口子。不過他神情語氣還算正常，比那天的精分的狀態好多了。

溫鳴看到這樣的王子遠，心裡也說不上來是個什麼滋味。

「我……」定了定神，溫鳴胡扯道，「我就是個路過的……」

說完兩個人都半晌無語，而後王子遠想起了什麼，無奈道：「我知道了，你們是來殺我的？」

溫鳴：「……」其實王子遠有時候挺聰明的。

「你也都看到了，我不自量力，挑釁五皇子，最後落的個什麼下場。」王子遠笑得慘淡，「有時候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幹嘛……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家人，朋友，想要輔佐的人，甚至喜歡的人。上天待我何其不公，讓我雙手沾滿血泥，一路昏暗走到底，只有我死了所有人才會安寧。」

你真的挺不容易，溫鳴心想，說造反就造反，沒有一絲絲防備。古來造反多是民反□□，或貴族□□，王子遠卻是因為被病毒附身……最後還落了個聲名狼藉的下場，溫鳴突然有種終於找到倒霉同類的惺惺相惜。

X2333在耳邊感嘆：「沒辦法，低級副本都是欠缺邏輯的，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命，天命本身就沒有邏輯。」

見溫鳴表情有一絲鬆動，王子遠繼續說：「如果真的在劫難逃，我希望能死在你的手裡。」

溫鳴：千萬別，我可不想搶沈大腿的戲。

「在此之前，你能和我說說話么，我一直……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王子遠停頓了一下，「你的真實想法……以前你說過，我從未把你當人看過，我反思了，也後悔了。現在已經晚了，你就當是我的遺願吧。」

X2333：「主人，我有種不祥的預感，你還是別跟他聊了。」

溫鳴深吸了一口氣，安撫小手機道：「無事。」

他想了想，問王子遠：「你想知道什麼？」

「你是否從頭到尾都怨恨著我？如果一切能回到從前，我還有挽回的餘地么？」王子遠上前一步，靠近溫鳴，「我不信不明白我對你的心意，或許從前我是個渣滓，是個敗類，可自從那日見過九皇子后，我心中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沒有。」溫鳴搖搖頭，隨即補充道，「我沒有恨你。」

王子遠眼裡露出一抹喜悅和瘋狂，他聽到自己的心跳，和胸腔里那涌動的暗潮。

「你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個萍水相逢的人罷了，我說真的。」溫鳴很無奈，「我不想和你有太多感情上的糾葛，而且我覺得你對王子殷的感情真的很奇怪。」

王子遠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有些怔愣，但還是按捺住心中的狂躁，聽他繼續說。

「如果說你愛的是我，可你並不了解我，我們之間遠沒有那麼多來往。如果說你愛的是真正的王子殷，那麼你跟他認識十來年，卻不知道他在朝夕之間變成了另一個人么？」

「或許你愛的只是你自己用執念創造出來一個影子罷了。你還是放手吧，我這兒沒有你想要到的東西，也給不了，或許沒過幾天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了。」

溫鳴把想說的說完，覺得痛快多了。

王子遠聽完，沒有回話也沒有動作，整個人就像凝固了般駐在原地。溫鳴以為他心裡難受，也沒出聲打擾他，還是讓他靜一靜吧，再無腦再荒謬的角色也是個人，也有喜怒哀樂。更何況，溫鳴誠心而論並沒有想要逼死他的想法，他之前對王子遠的反感是建立在王子殷的情緒上的。如果他只是個局外人，一個看故事的人，對王子遠這樣的角色最多只是感慨一番，或者幾頁就翻過了。

X2333：「主人，你以後可以試試戀愛心理諮詢師的角色，我覺得很有前途。」

「我想說的就這些，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告退了。」溫鳴禮貌地欠欠身準備走人，否則等王子遠回過神來追究就晚了。

結果還沒走兩步，就被王子遠猛地拉住，溫鳴身形不穩，一下就倒在了他身上。

只見王子遠眼角發紅，滿臉的瘋狂和悲憤。他死死抱住溫鳴，溫鳴一時間大腦空白了好幾秒，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但是除了抱住，王子遠沒有多餘的動作了。

「不管你是誰，不管是以前那個懦弱不言的你，還是現在的你……」王子遠牙齒打顫，似乎有些難以自控，「只要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定會好好待你。」

「你到底看上我什麼了？！都說了你愛的是自己的心理投射了！」溫鳴掙扎了半天也不見他鬆手，剛想給他一拳，卻看到王子遠眼神突然放空了一瞬，彷彿變得清明了一些。

溫鳴：剛才難不成又精分了？著病毒什麼品種，這麼防不勝防！

這時，林間傳來一聲獸吼，夾帶著浪卷般襲來的怒號地風聲和枝葉搖撞聲。

X2333大叫：「是S0001！大腿他們來了！」

溫鳴想朝聲音的方向望去，而王子遠正好擋住他的視線，他沒有聽到S0001的聲音，仍在與自己心底的聲音交戰中。

而沈尋一也很快趕到兩人面前。

只見他穿著古代將領的鎧甲，黑髮束在腦後，手執一把已經沾滿鮮血的長刀，立在不遠的高處，居高臨下的看著兩人。變得和成年雄獅一樣大的翼獅停在他身後，翅膀輕輕扇動。沈尋一目光緩緩在溫鳴臉上劃過，又在王子遠抱著他的手上停留了一會兒，眼角泄出毫不掩飾的殺意。

溫鳴心下一凜，沈尋一是真怒了……

「沈尋一！你來的正好！」王子遠在看到沈尋一的那一刻，終於被病毒打敗，完完全全進入癲狂狀態，也不管溫鳴了，拔出腰間的刀就沖沈尋一砍去。

溫鳴不忍直視：果真是找死……

X2333：「病毒的智能程度真叫人嘆為觀止……」

溫鳴背過身去，沒有看到王子遠如何與沈尋一拼殺，沒有看到沈尋一刀起刀落結束一個人的生命，只聽見了王子遠痛苦的嚎叫，和刀刃相接的碰撞聲。

等他回過頭時，沈尋一還站在原地，王子遠倒在血泊中，此刻，不再有風聲，不再有鳥鳴，一切歸於寂靜。

……

王子遠死了，叛軍已除，王子殷的戲份也走到盡頭。至於五皇子得到太子之位，最終登基為皇，都沒有溫鳴什麼事了，他扮演的也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而已。

沈尋一收兵回城的第二天，安置好了俘虜和流民，抄了王子遠的老窩，找到了九皇子的屍身。眼見大勢已去，胭蘭自知沈尋一不會放過自己，她被病毒附身時間不長，被控制的程度也不強，還沒有王子遠那般不要命的瘋狂，最後她飲鴆酒自殺，和九皇子的屍身躺在一起。

自那日後，溫鳴也沒怎麼和沈尋一交談，一是大腿太忙，沒有時間，二是，溫鳴敏銳地察覺到大腿似乎在生自己的氣……仔細一想，自己跟著奎明德走後就沒再發消息報告沈尋一了，大腿是在氣這個么？

S0001偶爾路過，和溫鳴聊了一會兒天後道：「主人的心思，不好猜。」猜到了，也不可說啊……

S0001：「溫先生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可以申請結束任務離開世界。」

「多謝提醒，我會走的。」

S0001：「其實……呃，溫先生，主人要一個月後才會結束。」實在是說不出請你等等主人這種話……

「辛苦大……沈前輩了。」溫鳴禮貌地笑了笑，並再次向他表示感謝，「以後等我有積分了，一定好好孝敬孝敬。」聽說是可以用積分購買禮物互贈的。

「嗯……」S0001無計可施。

「那麼我下午收拾好了就告退了。」溫鳴沖S0001眨眨眼，「沈前輩那邊還請你多說好話了，老實說我欠他比較多，不希望我們之間有所誤會，也希望大家能成為更親密的朋友。」

S0001：「嗯，好吧。」溫先生你確定要先走么？我好像已經預見主人的黑臉了……

下午，溫鳴去了一趟城郊。

在小河邊的一家客棧里，有人約好了和他見面，這個人就是奎明德。

坐在整整齊齊擺滿了茶杯的桌子旁，溫鳴終於意識到奎明德和沈尋一是親兄弟，這毛病還有能遺傳？

此時的奎明德披著披風帶著斗笠，還掩著半張臉，他不再披著九皇子的皮囊，而是恢復了本來的面貌。溫鳴隱隱約約看到了他長長的金髮和湛藍的眼睛，標準的西方人長相，沈尋一也會是這個樣子么？溫鳴很好奇。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其實我弟跟我長得完全不像，他就長他現在這樣，只不過眼睛是紅的，跟個惡魔一樣。」

「……」溫鳴無語，「那你們的父母……」

「這個我就不好說了，我們爹媽都不是人。」

「……」

奎明德看著溫鳴一臉茫然無言，大笑不已，半晌，在黑貓一聲「閉嘴」后才停下。

「總之那天多謝你了，沈尋一都沒來得及找我打一架，就來找你了。」奎德明邪笑了一下，促狹地看著溫鳴，「你提的事我也幫忙了，不用覺得欠我人情，你只要答應我一件事就行。」

「什麼事？」

「等你以後在圖書館遇到一個叫『顧言』的人，千萬別向他提起我的行蹤。」奎德明想了想，又補充道，「對了，大家都叫他顧言兒，是個很美麗很嬌小的人。」

「嗯，好。」聽到「嬌小」，溫鳴想起他提過自己老婆也是嬌小型。不過溫鳴沒興趣八卦人家私事，沒有多問。

「至於你之前的拜託我的事，你的想法，講道理我是不太贊成的。」奎德明換了個認真的語調對溫鳴說，「我們遊歷者離開世界后，世界依舊運轉，你曾經扮演過的角色也會被歸還他原本的靈魂。雖然是接受過催眠的靈魂，植入過一些虛假的記憶，但終究不是你，也不是曾經的他了。」

「嗯。」溫鳴承認他說的很有道理。

「我一直覺得這是多此一舉的，事實上曾經一度是用程序來代替被扮演過的人的，也就是抹殺了其靈魂。」奎德明說這話時面無表情，沒有絲毫對被抹殺的靈魂的同情，甚至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恨意。溫鳴背後有些發涼，這個人果然和初見時的印象一樣，很危險。

「歸還靈魂會留下無限隱患，帶來無限麻煩。不過，你也不需要知道這些。」奎德明突然笑了笑，「我已經用道具把王子遠復活，病毒也已經消滅，雖然系統不會再接受他，但沈尋一不可能不知道，他有這個世界所有角色的資料，自然了解他們的生死情況。」

「所以你做這些是瞞不過他的。」

溫鳴好像知道大腿為什麼生他的氣了，好吧，既然被發現了，他也很歉疚。

「等我離開后，曾經的王子殷就會回來，至於王子遠是否還會像他所說的那樣好好待他，我也不敢肯定。」溫鳴嘆了口氣，「我……就當自己多管閑事吧。」

「嘖嘖。」奎明德哂笑，「太薄情，或者太投入了都是種自我折磨，你應該像我弟看齊看齊，永遠都那麼冷靜淡定，說不定哪天就成S級了呢？」

「承你吉言。」溫鳴撇撇嘴，「我該走了，再見。」

走之前，溫鳴也給沈尋一發了一條道別簡訊，不過半天沒得到回應。

心塞了一會兒，溫鳴還是點擊了「完成任務。」

一團白光將他溫柔地包裹住,溫鳴離開了第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