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八十七章

為了不打草驚蛇，卡盧比和於睿仍假裝在原來的位置，阿秦他們躲在轉角的石壁上，附耳偷聽外頭的動靜。

「阿秦，你給我滾出來。」

莫雨雙眼一橫，目光中含著十足的端嚴叫人不敢逼視，話音里卻透出一絲隱約的不耐煩：「要不是接到不滅煙的飛鴿傳書，我都不相信你居然會擅作主張。」

阿秦撇了撇嘴還是從牢房裡率先出來，有些討好地沖莫雨笑了笑，可惜後者毫不領情。說起來莫雨比毛毛大不了兩歲，相貌又是白皙俊美那一類的，可似乎他就是有種渾然天成的氣勢，讓人可遠觀絕不敢褻瀆，比王遺風還多了一分殺伐決斷之氣。

阿秦心裡多少有點怵莫雨，不過現下情勢複雜，他也只得硬著頭皮解釋道：「莫大少爺你消消氣，我來這裡是為多多找回神算天書，並不是想打亂你的計劃。」

不知聽到了什麼異響，莫雨突然用食指抵住了薄唇，拉著阿秦一閃身藏匿到了石柱後頭。正在他不明所以的時候，就看見沈眠風提著一盞燈籠走過去。

那昏黃的燈光映射在他形如喪屍的臉上，更顯得可怖非常，膽小如黃蓉這樣的妹子早捂住了雙眼，心中已經在默念阿彌陀佛了。趙涵雅同樣被沈眠風猙獰兇狠的樣子嚇得心有餘悸，源明雅輕巧地攬住了她的肩頭，低聲說了些安慰的話方才好轉。

見沈眠風微駝的背影，阿秦皺著眉頭似是有些不解地問：「我看月弄痕長得挺漂亮，怎麼口味那麼重會看上沈眠風呢？」

莫雨這些年被王遺風當作繼任者來培養，不少關於浩氣盟的情報皆經過他的手，對於這段舊事他亦有所耳聞，嘆息道：「沈眠風原先也不是這樣，還算是那一輩中天資極高的美男子。他原本出自名門正派，其父乃是威震天水的沈慶，父慈母愛家境殷實，算是少年得意。孰料沈慶和義兄尹天賜在蜀中唐門聚會時，兩人酒後一時興起切磋比試，尹天賜一時失察誤傷沈慶使他重傷致死，沈眠風的母親而後棄子改嫁，短短三年之內從雲端跌落泥沼，內心苦楚實難為外人道也。」

阿秦只知道沈眠風和尹天賜有仇怨，卻不知道竟然那麼曲折離奇，又聽莫雨語氣中的感慨遂問：「我聽說好像還挺同情沈眠風？但是上次在惡人谷，我看你還挺厭惡他的。」

莫雨側過頭盯著阿秦，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觀察小瘋子。忽然發現記憶中堅韌沉默的少年竟有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只是往常他的眼神都鋒芒太露，反而掩蓋了他最淳樸的本質。

「王谷主曾說，善惡一念之間，世間所謂正邪善惡最終不過人心之爭。我同情的是沈眠風年少的遭遇，唾棄的是他後來的卑劣手段，這本沒有彼此矛盾的地方。你們浩氣盟的人，總以為做了一件惡事便是惡人，做了一件好事又是好人，須知世上大多數的人這一生都有好有惡，惡念善意交雜，並無絕對之分。」

莫雨的話說得直白而犀利，讓所有人都沉默了片刻，甚至源明雅和趙涵雅兩人都不自覺地深以為然。

但阿秦想了一會，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莫雨，我知道對你來說人生這條路太孤獨，經歷了種種以後你不再相信是非曲直，只相信內心告訴你的方向，來指引你在世俗中如何走下去。你的話看起來很對，其實有失偏頗，濫殺一個無辜的人和扶起一個摔倒的孩童，這本就不是可以功過相抵的兩件事。人在世上立足，須有信念支撐，以道德為繩，這才是不可跨越的底線，或稱之為原則，你懂嗎？」

相比王遺風或者謝淵，阿秦真不是那種很會說教的人，尤其對象還是內心充滿痛苦掙扎的莫雨。他根本沒想要去教育或者說服他，因為面對這樣一個背負太多的少年，阿秦竟覺得心裡唯有的是……一點心疼。

但無論如何，他不希望看到莫雨偏執地一意孤行，在紛繁的世界里找不到自己的立場，這樣的他內心永遠不會平靜。

不過幸好，莫雨在王遺風身邊多年，當時銳利的稜角被磨去了不少。聽了阿秦的話倒也沒即刻反駁，而是在腦中咀嚼了幾遍沉澱下來，才淡漠地哼了一聲：「或許你說得有理，但於我而言，浩然正氣非我所求，快意恩仇足慰此生。天下風光在我眼中不過爾爾，在意的人所在的地方才是我的歸處。」

這話說得霸道又不乏柔情，阿秦欣慰不住地點頭，暗自生出一種能把毛毛放心交給他的感覺。

一旁的黃蓉雙手托腮，目光中又是嚮往又是艷羨，輕聲地嘟囔道：「好羨慕浩氣盟那小子，咱們少谷主好帥氣吶。要是早遇上幾年，蓉兒也想嫁！」

其餘幾人見她神態天真，說得有趣，不由相顧而笑。莫雨甚至如兄長一般，輕按了按黃蓉的肩頭說：「小妹子，將來你定能遇到讓你願意捨生忘死的人。只是你這脾氣要改改，太古靈精怪了，找個老實的真怕給你欺負死了。」

大夥再次笑了起來，黃蓉羞得臉蛋一片嫣紅，扭著頭羞嗔道：「蓉兒不理少谷主啦。咱們是不是該跟著沈眠風進去？」

阿秦看了看眾人，接過了黃蓉的話繼續說：「不錯。小卡你帶著於睿先走，你們兩個受了傷不要勉強。出去后趕緊回純陽戒備起來，恐怕經過六大派事件后安祿山還會有所動作。我和其餘幾位跟著沈眠風營救尹天賜幫主，還有紅衣教的牡丹。」

卡盧比執意不肯讓阿秦獨自冒險，還好有於睿從旁勸慰，眾人方依依惜別。臨走之際，阿秦仍不忘嘴上調侃一句：「小卡，哪天純陽宮上辦喜事，記得叫兄弟喝一杯喜酒！」

兩人走後，他們跟上了沈眠風的步伐，他顯然沒有在走道里停留很久，徑直朝甬道最深處的瓮室走去。

阿秦給源明雅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地帶了趙涵雅從側翼包抄，除了將沈眠風的逃路封死以外，側翼是視線的死角不易察覺，可避免兩人的身份暴露，令源明雅有些驚訝於炮哥在細微處上的考量。

火雲邪神見到來者是沈眠風，忙笑眯眯地退到了外頭，一面說：「沈大爺今兒又來松筋骨啦，我去外頭給您把門。」

沈眠風只冷冷一哼，火雲邪神倒也沒計較，識趣地退到外頭順手鎖了門，空蕩蕩的瓮室一下子變得寂靜無聲，平白透出了一絲詭異。

阿秦他們迅速地挪到門欄邊，探頭張望著裡面的情形。沈眠風用雙刃鋼叉抬起了尹天賜的下巴，那甚至都不能稱之為下巴了，長期的毆打和虐·待使尹天賜的臉部完全變形，眼珠暴突，鼻骨斷裂，下巴歪斜，血液凝固乾涸了不知幾回，整個人還吊了一口氣。

尹天賜幾乎喪失了說話的能力，瓮室內唯有沈眠風一人的怪笑聲：「我的好師傅，今日說說想斷幾根肋骨呢？呵呵。」

談笑間，手中的流星錘狠狠砸向了尹天賜，後者隨之噴出了一大口鮮血，就像一大朵暈染開的薔薇花一樣，刺痛了阿秦的雙眸。

當沈眠風獰笑著砸下第二鎚子的時候，阿秦手中的化血鏢更快地打落了流星錘，同時黃蓉以最快的速度用殘鐵鑰匙打開了門。

沈眠風看見以後莫雨，臉色驀然一變，皮笑肉不動地說：「我當是誰，原來是咱們惡人谷的少谷主到了。」

莫雨眼皮子都沒抬，冷聲道：「惡人谷和你這等叛徒早沒了關係，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手腕倏翻，鐵爪直取沈眠風的咽喉。

沈眠風知道以莫雨一人之力他已經很難對付，再加上還有阿秦和黃蓉更沒有勝算。但他心思敏捷，狡詐多變，立時先扣住了尹天賜作為人質，阿秦和莫雨果然不敢再輕舉妄動，外面的火雲邪神同時聽到了動靜，立時衝進了進來。

除卻外頭不便動手的源明雅，兩邊也算是勢均力敵，戰事一觸即發。

如果說阿秦這邊先前還稍佔了優勢，可等到趙敏帶著智慧和妙火兩位寶樹王將他們團團圍住的時候，阿秦才明白什麼叫寡不敵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