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沖喜（一）
待嫁一天，寶七做的唯一的事，就是照看花母。
那日一進門，寶七便看到了仰卧在炕上花母，病容厭倦，懨懨的看著門口兒的方向。
寶七一見，淚水便忍不住的流了出來。
一下子撲到床邊兒，顫著聲道，
「花大娘，您醒了……」
花母抖著乾瘦的手指，將寶七的手拉在掌心，虛著聲音，
「孩子，都聽說了……對不起你……」
寶七趕緊扯一下嘴角，無奈越發難受，淚水更是止不住的流，
「大娘，您身體恢復，寶七才安心……」
二人相對落淚，因為擔心花母的身體受不住，寶七不敢說的太多，只細細詢問了花母現在的狀況，方才放下心來。
一來一去，便已到深夜。
第二日一整天，寶七都在擔憂花母的身體，好在祁府所派的郎中又去了花家，為花母檢查。
親耳聽著花母的狀況，看著對方送來的種種昂貴藥材，寶七的心終於漸漸安定下來。
不大的草屋堆滿了一箱箱的嫁妝，有的甚至擺在了院落里。
隔著圍牆都能看到探頭探腦的鄉民，只在外面悉悉索索的討論著，卻不肯靠近問個清楚。
寶七和花惜面面相覷的坐在屋內，花惜忍了許久，終於開口，
「放心，我已經告訴附近的鄰舍，你是我遠方的表妹……」
寶七按住花惜的手，表示無妨，只看著滿屋的箱子和堆放的藥材道，
「花大娘的身體，就要靠你照顧了，花伯年邁，以後，你要更辛苦了……」
「等娘的病好了，我就找人給你送信兒！」
寶七無奈一笑，還是很清楚現實的狀況，
「深宅豪院，一旦入門，豈是那麼容易和外界聯繫……」
寶七話未說完，花惜抓緊寶七的手，憂慮道，
「那你以後還如何離……」
寶七伸手擋住花惜的嘴唇，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見機行事吧，以後的日子還長，他有病，我也吃不了什麼虧，等到漸漸熟悉，總會有辦法。」
「對了，那郎中可有說，以後還來不來？」
「昨日你走後，祁府的管家就派人送信兒，吩咐這郎中照看娘，直到這病情醫治好為止。」
寶七點頭，
「那就好……」
「唉，至少你在祁府，衣食住行是不會像現在這般辛苦，總算，還有點兒值得~只是不知下次再見你，是什麼年月了。」
二人推心置腹，從天明聊到日落，一想著明日就要出嫁，竟萬分不願睡去，好像這樣，能將這夜拖得更長更久一些。
只是這未來之事，永遠是不可預料的，風雲變幻中，這份最淳樸的姐妹之情，以後回想起來，也是剩下這座破落的草屋，聊以慰藉了。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快點兒快點兒！」
噼啪的鞭炮聲，從入村兒就開始響，一直伸到門口兒。
高亢的老婆子的聲音，還沒到門口兒就讓人聽得清清楚楚，催促著一同來的丫鬟們。
「動作都麻溜兒的，這馬上就要接新娘子了，別耽誤了吉時！」
「來了來了——」
寶七聽著外面的喧鬧，穿好喜服在屋裡兒等著。
要說這祁府的動作就是快，大早上迎親隊伍還未到，喜服先派人快馬加鞭送來了，雖然是連夜趕製，該有的配飾一樣兒不少，華麗繁瑣，綴滿金珠。
寶七手拿著蓋頭，坐在凳子上喝茶水，想著一天可能都吃不上飯，還不忘塞了幾口窩窩頭。
花惜反倒比寶七還緊張，揪著袖口一個勁兒的朝外看，走來走去一刻也停不下來。
直到這鞭炮聲臨門一響，老婆子的呼喚聲瞬間入耳。
花惜兩步跨到寶七寶七面前，緊張的嘟囔個不停，
「來了來了……以後再也見不到了……快蓋上蓋頭……」
「哎呦我地少奶奶呦~咱趕緊的趕上蓋頭，該上轎啦——」
一身大紅色的喜婆，頭上還帶著朵鮮艷的花兒，笑得滿臉褶子的奔了進來，給寶七蓋上蓋頭，就架著對方朝外走。
「寶七——」
聽著身後的輕喚，寶七看著腳下的門檻，頓了頓腳步，踏了出去。
紅袍波動，嫁衣如火，這一步踏出，便再也沒了回頭之路。
門口的鞭炮聲從未停止，依舊喧嘩，寶七隨著喜婆的指引，一步步朝著花轎邁去。
看熱鬧的鄉鄰，從來不會停下八卦的聲音，可就在踏入轎門的前一刻，寶七微微側頭，怔了怔身影，透過蓋頭的縫隙，一眼看到了束花的棗紅馬，巍峨挺拔。
向上的身影無法看清，寶七卻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馬上之人的目光。
「少奶奶，上轎吧~」
耳邊的喜婆輕聲提醒，笑意盈盈，眼前紅光飄過，寶七提步上轎。
「這迎親的是誰啊，長得也太好了~」
「哎呦，這你都不認識，這是祁府的二少爺啊……」
「原來是二少爺，難怪長的這麼英俊……」
「可不是，這肯定是替大少爺迎親，要說這老花家也是夠慘……」
鞭炮聲掩蓋住所有的聲音，除非像喜婆那般扯著嗓子大喊，
「起轎——走嘞——」
花惜站在門口，緊扶著門框，指關節都有些泛白，尤其是那個熟悉的身影在面前出現，她幾乎要心跳的加速到站不穩，可是那人，看都沒看這邊一眼，他的目光，一直都在那身紅袍喜服身上。
顫著身子，倚著門框兒，直到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也越來越遠，圍觀的鄉親們都跟著散去，花惜只覺得身上有些發冷，滄桑黯啞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哎，咱一輩子，也還不清七丫頭的情啊……」
花惜慘然一扯嘴角，目色複雜，昨日一切，如煙雲。
寶七坐在轎子里，只想說這祁府真有錢，從村子里到京城，一路上的鞭炮和喇叭聲就沒停過。
走路還好，至少還能動兩下兒，可是一直坐在轎子里，一動不能動，寶七渾身都快僵硬了。
一時半會兒還能忍，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熱鬧聲兒還是那麼起勁兒，寶七盡量小心的挪了挪地方，動了動關節，舒展了一下快麻掉的腿部。
咯噔一聲，一個球狀的東西順著轎簾直直的滾了出去，寶七捂著嘴差點喊出聲兒，眼睜睜看著卻來不及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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