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 牢籠
明明住在裝潢比家裡好千百倍的大使館,塔羅斯卻像被關在牢獄,坐立難安。
要是塔羅斯有機會選擇,他寧可去坐牢,那樣好歹能讓他明確知道自己會落得什麼樣的結局。然而在大使館,即便他明白已經無路可走,卻又不知道即將面臨的會是什麼。
自從前天宴會結束,塔羅斯再也沒能睡下,厚厚的黑眼圈彰顯了他此時的焦慮。
由未知帶來的恐懼,最為難熬。
篤篤——
敲門聲驚醒了塔羅斯。
「…請…請進。」過了半晌,他才作出回應。
開門進來的不是塔羅斯想象中的帝都護衛隊長,而是他的心腹。
「大…大人可有空閑?」心腹的臉上帶著濃濃的愁色,一進門就試探性地問道。
塔羅斯迅速調整好作為上司的儀態:「…什麼事?」
「大人,我們…接下來該?」心腹說起話來明顯中氣不足。
事態已經發展到使節團任何一個人都能看清楚的地步,他們雖然是特地培養出來的具有一定素養、不懼死亡的人,但眼下的未知境遇也讓他們備受煎熬。
即便是死士,使節團內成員的心理素質也各不相同,但面對帝國這個龐然大物,他們唯一值得說出口的只剩下不怕死。
如果帝國王女當即問斬,他們還能坦然接受,可現下這要殺不殺的情況下,內心遭受的折磨反而不比普通人好到哪裡去。
心腹在使節團內地位要高一些,他察覺內部之中已經有人產生「和帝國人爆了」的想法,並且這種想法還在擴大。
放任手下去拚命所產生的結果,可與使節團來這裡的目的截然相反,心腹實在沒辦法才來找塔羅斯。
然而一進門,他發現塔羅斯的臉色沒比其他人好多少,本來還想問問被帝國方以「調理身體」為由帶走的人該怎麼辦,這下頓時絕了心思。
可惜不管心腹說話多麼小心翼翼,聽到問題的塔羅斯還是升起一股無名火。
該怎麼辦?
我也想問該怎麼辦?!
事先,塔羅斯以為已經把帝國想象的足夠棘手了,又是埋釘子,又是準備了數個後備計劃,不求事半功倍,只求達成目標。
可結果呢,埋下的釘子早早就被拔掉,刻意放出的消息完全沒能在帝都傳播開;見到帝國方之後,又被安一套連環技打得猝不及防,後備手段沒一個用得上;最可氣的是,原先以為是棄子的王子公主搖身一變,成了最大的響雷,給自己人炸了個粉身碎骨。
塔羅斯氣得想一腳踹翻桌子,可又怕動靜太大引來其他人,最終悻悻地放下腿。
注意到他的動作,心腹連忙低下頭。
塔羅斯捂著額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深深嘆了口氣,眼睛看向門口。
心腹連忙說:「館里的侍者正在輪班,一時半刻不會有人。」
「嗯。」塔羅斯點點頭。
好在手下夠機靈,多少算個安慰。
「那幫蠢貨控制不住了?」塔羅斯很快想到心腹現在跑來找自己的原因。
「大人英明……」
「別扯屁,現在是個什麼糟心情況你不知道?!」塔羅斯還是沒忍住,拍了下桌子,「去,告訴他們,要是想死,趁夜色偷偷跑到護城河那裡淹死去!要是帝國人夠蠢,說不定我還能說他們是失足落水!」
發泄一通后,塔羅斯及時控制住情緒。
「…告訴他們,該吃吃該喝喝,安穩點別給我惹事。」他揉著太陽穴,「我們還沒被徹底關起來,我還在想辦法……」
想辦法?
能有個屁辦法!
使節團明面上住在大使館,待遇好得不行,但館里的侍者都是帝國人,你敢說不是人家的眼線?說不定一半以上都是護衛隊的偽裝!
你要是有什麼舉動,估計還沒走出房間,那個攝政王就知道了。
而且你看看,房間里的擺設,一個尖銳點的東西都沒有,哪怕想用自殺的手段給帝國帶點麻煩都不行。
就算你想一頭撞死在牆上,大使館里的醫療團都能給你救回來。
再不濟,以帝國的輿論控制,給死人診斷個失心瘋,沒人會跑出來質疑…哦對,這麼一看,別說自殺,人家跑來搞個屠殺估計都沒事!
至於去見那對王子公主,說服對方幫忙,更沒可能!
自從前天晚上宴會結束,就再沒有見這倆人的機會。名義上大家都住在大使館,說不定人家兩個其實早早就被保護在了王宮裡。
他們不變成對方的幫手就已經燒高香……哦不,得說他們要是沒變成對方的幫手,我踏馬現在就能把這桌子給吃咯!
縱使內心想把天花板都給掀了,但塔羅斯表面功夫做得挺好。
所謂想辦法,其實只是權宜之計。
哪怕現在無計可施,可塔羅斯不敢讓事情變得更糟。
那樣死得不止是他自己,在帝國攻入鄰國首都前,他的一系家眷親友就得提前變成花園裡的養料!
萬一…萬一攝政王如同傳聞里的那樣仁慈,維持現在的局面,家人親友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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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塔羅斯自嘲地笑了。
如今他反而希望自己像手下的這些死士,了無牽挂。這樣還能跟對面自爆,求個爽快。
可惜能坐到他這個位置的,不可能孑然一身。接下這個任務,更多也是為家族謀利,若非如此,身居高位的他怎麼可能跑來送死……
砰砰——
門再次被敲響,房間里的兩個人都被嚇了一跳。
塔羅斯和心腹對視一眼,同時控制好表情。
「請進。」塔羅斯這次的回應精神了許多。
咔——
「哈哈,希望沒有打擾使節大人休息。」
雷翁哈特推開門。
他沒有穿著往常的隊長服飾,而是一身以黃色為主色調、酷似禮服的修身裝扮,似乎是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更親切。
然而在兩人眼裡,雷翁哈特如洪水猛獸無疑。
「怎麼會……」塔羅斯應對得當,只是脖頸滲出的冷汗代表他此時沒有表現得那麼從容,「不知,雷翁哈特大人所為何事?」
「咦,看來使節大人身體不適?」看到塔羅斯的神態,雷翁哈特一臉驚訝,隨後勸慰道,「我懂,使節大人任務繁重,心力憔悴,但也要顧及好身體。正好大使館有駐場醫師,醫術得體,我讓他們幫您檢查一番。」
「謝大人好意,不過在下這失眠多夢是舊病,用藥難醫,過個幾日自會恢復,不用勞駕。」塔羅斯說得那叫一個真情實意。
雷翁哈特猶豫了一下,妥協道:「那使節大人可要注意,如果不適加重,務必及時傳喚醫師!」
「一定,一定。」塔羅斯連忙點頭。
「那我就不多說了。這次來,是為了將之前身體不適的使節團成員帶到。在醫護團的調理下,他已經完全恢復了。」雷翁哈特面帶笑容,側過身露出站在他身後的人。
此人說是完全恢復,但一眼看去便能發現他極為忐忑。
塔羅斯臉色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