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註定糾葛
綾素照著雲瓊的法子回梨華樓的第二日便作病症,坊主請了醫師,如雲瓊說的,醫師給診斷過後,直搖頭,跟梨華樓的坊主說梨華姑娘得了急症,命不久矣。坊主之前聽那些舞姬說梨華在蒙府說自己有了身孕,不信這醫師所說,直到換了好幾位醫師全都肯定是蘊結之氣引起的急症才確信沒有誤診。
過了幾日,梨華樓坊主派人來蒙府說梨華姑娘逝世了,希望蒙毅去祭奠她一下。劉管家領了蒙恬的命領吩咐不得讓蒙毅知曉這事,以後關於梨華姑娘的事也一概不準再提,蒙恬親自去了一趟梨華樓,去宮中跟扶蘇公子解釋蒙毅與梨華的事,其他時候都是在府中教導蒙毅。蒙毅被關在書房悔過,雲瓊也未曾見過他,偶爾會聽到下人們議論從書房經過的時候聽到了將軍怎樣責罵少主。
又過了幾日,雲瓊跟蒙恬說自己在咸陽城有個孤苦的遠方親戚,希望接來同自己同住,蒙恬一口答應了。閻綾素隨著雲瓊進了蒙府,冷冷清清的模樣看著讓那些人著實相信這姑娘確實孤苦,單薄的身體,蔫蔫的氣色,臉是好看的,薄的唇倒是紅的發艷,像是嘴巴出了血一般紅,眉毛稀疏也卻是柳葉眉,眼睛跟狐狸一般嬌媚,只是深看會發覺底里透著寒氣,讓人不自覺退步而行。丫頭們都猜這姑娘不是受過了什麼大苦難,就是受了情殤,一副極其厭世的神態,又跟那刺蝟一般不讓願人靠近。
皇帝下了聖旨,下月初五,蒙毅便要與和煦公主成親。蒙府上下一片歡騰,熱鬧極了。笑語聲,腳步聲,乒乒乓乓的忙碌聲。這日,蒙恬把蒙毅從書房放了出來,蒙毅看上去收斂沉穩了不少,也不知道蒙恬這幾日都跟他說了什麼,就幾日變化如此之大。
正午時分,扶蘇公子臨駕蒙府,蒙恬同蒙毅在大廳招待。扶蘇公子今日看上去心情不錯,見到蒙毅也只是寒暄了幾句,沒有責問。時不時的與蒙恬提到雲瓊,她最近怎麼樣,習不習慣,那****舞劍怎麼好看,今日怎麼不見她。蒙毅聽到扶蘇說到雲瓊,心裡生了一陣醋意,雲瓊妹妹何時與扶蘇公子這般熟悉了,還舞劍給他看,原來雲瓊妹妹還會劍法,真是不同一般女子。蒙毅只怪自己生在蒙家,有些事不能隨了自己的意,從前怎麼的輕浮放蕩都已過去,現在開始必須安安分分,出不得半點差錯,同和煦的婚事關係著整個蒙家,甚至朝堂的變動。
「殿下既然念道雲瓊妹妹,那蒙恬這便讓丫頭去叫她過來。這幾天忙著,我也沒怎麼見她了,還是前日她帶著她表姐過來問安才見著她一面。雲瓊妹妹聰慧乖巧的緊,比我這親弟弟讓我放心。」
「雲瓊姑娘實在惹人喜歡,幾日不見她,我是有些想念,看來扶蘇我以後會常來蒙府打擾。」扶蘇眉眼裡含著微笑緩緩說道。
表姐?雲瓊妹妹何時有個表姐了,她不是說家中只剩她一個了?雲瓊妹妹的表姐就算不是雲瓊妹妹那般絕美,也定是位佳人。雲瓊妹妹不只是相貌氣質行為舉止不同一般女子,她有太多與眾不同,或者說她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事。不管她怎麼不一樣,有什麼秘密,希望自己沒看錯,她只是個心地善良純凈的天真女子。扶蘇殿下這是看上雲瓊妹妹了?就算自己不能娶雲瓊,那也不能讓嫁給扶蘇殿下,這世上女子最悲慘的歸宿便是皇宮。蒙毅低頭聞了聞手中的茶,微微地抿了一口。
「綾素姐姐,你要跟我一起去么,蒙毅哥哥他也在。」
「不知道為什麼,恢復了真身後我究竟還是害怕起來,那傳話的丫頭不是說什麼扶蘇殿下來了么,我還是不去了,出了什麼差錯就不好。以後見他的機會多的是。」閻綾素捻著掛在衣裙上的白色瓔珞穗子淡淡說道。
雲瓊見她這般,知她內心不安,握了握她的手。閻綾素微笑著點頭示意,雲瓊會意,隨即雲瓊轉身出了門。
雲瓊到大廳後行了禮應扶蘇的要求坐在了他的下方。看著坐在對面的蒙毅一臉沉著靜逸的樣子,雲瓊心裡倒是嘀咕起來,綾素姐姐真的沒認錯么,梨華姑娘去世了,蒙毅哥哥就沒有一點傷心,沒一點愧疚么?這樣子沒心的人哪點值得綾素姐姐不顧一切的愛,還是上一輩子他不是這樣的。
「雲瓊妹妹,你往我這看什麼呢?一副嫌棄鄙夷的樣子,難不成蒙毅我這幾天沒出門變得難以見人了?」蒙毅實在受不了,雲瓊用那樣刺冷的眼神看著自己,這沒幾日,怎麼她突然對自己這副態度。
「我不過是在看你身後那隻小飛蟲。」雲瓊不情願的說道,語氣頗為刺辣。
「我身後沒什麼小飛蟲,你這語氣跟我說話是什麼意思,我何時得罪你了?」蒙毅真是生了氣,雲瓊這態度怎麼這麼惡劣,怎麼也想不出自己哪裡得罪她了。
「吵吵鬧鬧,成何體統,你們倆這是要幹嘛,難不成是要殿下看笑話?」蒙恬放下手中的茶杯,語氣嚴厲,眼神雖犀利,卻滿含無奈,一聲嘆息。隨即轉過身,謙卑地跟跟扶蘇鞠了個躬,「讓殿下笑話了,回頭我好好教教他們禮儀。」
「蒙恬兄不用這般在意,也不用太過擔心。這年紀相仿的兄妹之間吵吵鬧鬧的實在太正常不過了,和煦哪次在我宮裡不是和我吵得天翻地覆。雲瓊姑娘耍小性子的脾氣倒是跟和煦有些相似,不過跟和煦比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和煦不是大喊大叫就是摔東西。」扶蘇從衣襟里取出一束串了芙蓉水玉的劍穗子和一支白芷白玉簪子遞給了雲瓊,「這劍穗子和白芷羊脂白玉簪子都是送你的。我已命劍師打造一柄適合女子舞的劍,過幾日劍好了我再送過來。還有需要的話儘管跟我說就是。蒙家雖是貴族世家,可是蒙恬兄一向節儉,扶蘇也不是推崇奢侈浮華,只是委屈雲瓊姑娘就不好了。」
雲瓊看著著扶蘇,突然地頭痛暈眩,只一瞬間,快的眾人都沒來得及發現,「雲瓊謝過殿下,大哥和蒙毅哥哥都對雲瓊很好,殿下費心了,這玉簪子和劍穗子云瓊不能收。」
蒙毅內心一陣苦笑,扶蘇殿下這分明是暗示自己對她的喜愛,她要不是真的傻,要不就是對扶蘇殿下沒有一絲的喜歡。只怕以後扶蘇殿下會經常來府里,幸好是扶蘇殿下,若換做是胡亥殿下就麻煩了。
蒙恬倒只是覺得這妹妹單純直白,很是可愛,不跟其他女子般矯情造作。扶蘇殿下對她的喜歡和自己對她的喜歡不正是一樣的,哥哥對妹妹的關心疼愛。
扶蘇一愣,雖知道雲瓊與其他女子不同,卻也沒想到她竟然沒有給自己留一點點餘地。連這小小的見面禮都不願收下,她該是多討厭自己。扶蘇雙手微微顫抖,握在手裡的劍穗子的絲線也隨之抖動。他握緊雙手,故作鎮定,「扶蘇真是多管閑事了,蒙恬兄再節儉也不會苛待自家的弟弟妹妹,看蒙毅那一身行頭,那一貫的行為無一不是貴氣十足盛氣凌人,連我這王族公子也不敢輕易與之比較。」
扶蘇這話一說出口,蒙恬和蒙毅一陣恍惚過後只覺后怕。一向溫文儒雅話語謙遜的扶蘇公子,今天這一席話字字冷嘲熱諷。伴君如伴虎,哪怕這是只吃慣了素食的老虎,若他想要咬人一口,還不是理所當然輕而易舉。
雲瓊聽了這話只覺得扶蘇說的是事實,未曾想過話中的另一層意思。她轉眼看到蒙毅那張俊俏的臉上生了幾分羞愧恐懼才恍然大悟。凡人之間相處原來也是這樣難,拐彎抹角,不敢直言相告。她側過身望著扶蘇公子,這樣一位高貴優雅看似謙和親近的公子也不過是個只敢話里藏話的小人。這樣一個小人卻有著清麗脫俗的面容,器宇不凡的氣質,實在不搭。雲瓊搖了搖頭,還是空桑的師傅師兄們好,師兄們雖長得沒扶蘇好看,可好歹不會拐著彎說話。論俊美的話,他也不過和師傅平分秋色,雖然師傅也一向跟我說的假話,可那是因為師傅疼愛我,不想我難過。
「雲瓊姑娘可是覺得扶蘇這話有不妥之處,這般看著我,叫我瘮的慌。」扶蘇被雲瓊鄙夷的眼神盯得實在有點喘不過氣來,直言問道。
「殿下有什麼話儘管直說,蒙毅哥哥雖極為討厭,但也從未曾在殿下面前盛氣凌人,更不曾想要與殿下相比。」雲瓊不屈不饒地說道。心想反正他都這樣說了,自己只管直說,蒙恬哥哥責怪的話認個錯就好了。
蒙毅暗忖怎麼又成極為討厭了,扶蘇殿下走後,必須好好問個清楚。之前我待她的好她看不見么?這幾日自己一直被大哥軟禁著,壓根沒機會招惹她,莫不是因為我要大婚她吃醋了。
蒙恬心裡苦笑,這妹妹真的不只是單純這麼簡單,看著扶蘇殿下一副又驚又喜的表情,他覺得也不用太過擔心。
聽完雲瓊的話扶蘇先是一驚,轉而笑容滿面,忽地才明白過來,一開始雲瓊那話也並沒有其他意思,就只是單純的不需要,自己不就是喜歡雲瓊姑娘不同一般女子的直率坦白。她的幾句話竟然讓自己小心眼起來,還瘋言瘋語,實在有失風範。
「你這丫頭還真的不給本殿下半點面子,也罷也罷,那扶蘇我就以我王族公子的名義命令你收下我的禮物,等劍鑄好之後,本殿再命你給我舞一段。」扶蘇再次把劍穗子和玉簪遞給雲瓊,刻意綳著臉,強裝嚴肅地說道。
雲瓊撅著嘴,烏黑的眼珠子溜溜地轉著,雙手攤開接過劍穗子和玉簪,一臉不開心地答道:「雲瓊領命。還望殿下不要再胡亂說蒙恬哥哥和蒙毅哥哥的壞話。」
蒙毅微微抿了一口茶,心底苦笑,還算是有良心,至少會在外人面前維護自己。
「雲瓊,快給殿下道歉,殿下是喜歡你寵你,才不怪罪你,你倒是越發放肆了。」蒙恬這回是真的有點生氣了,倘若雲瓊仗著殿下的寵愛忘了君臣之禮,被有心的人抓了把柄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事端來。蒙恬起身對著扶蘇鞠躬作揖道:「還望殿下不要怪這又瘋又野的丫頭,回頭我會好好教她規矩禮儀。」
雲瓊睜大眼睛望向扶蘇,緩緩低頭作揖,說道:「蒙恬哥哥,雲瓊知道錯了,可是這次我不要道歉。扶蘇殿下只管責罰。」姿態是謙卑的,卻字字鏗鏘,擲地有聲,沒有半點要退讓的意思。
扶蘇抬了抬手示意蒙恬坐下,「蒙恬兄快些坐下,我與你私下不必遵什麼君臣之禮,好像這個問題我已經跟蒙恬兄說過很多次了,無旁人在的時候,蒙恬兄不必在意那些規矩禮儀。雲瓊姑娘既然成了你蒙恬兄的妹妹,自然也不必拘謹。她這般瘋野的樣子也是十足的可愛,何必要教她成為那木偶似的窈窕淑女。」
蒙恬隨即坐下,雙手抱拳拘禮畢恭畢敬道:「殿下說的是,只是這私下若是習慣了,到了朝堂或者旁人經過一時忘了尊稱禮儀就要生出不必要的麻煩。如今朝堂上下已不是從前那般一團和氣。蒙恬一向當殿下兄弟知己般無話不談,今日蒙恬說與殿下這番話也是想殿下能諒解,作為臣下關係再親密這規矩禮儀還是要守的。」
扶蘇聽了蒙恬一席話,幡然醒悟,自己生在皇家就註定不會像平民百姓一般有稱兄道弟的朋友,有的只是遵循君臣之禮句句話都小心翼翼的臣下。扶蘇忽地站了起來,用命令的口氣說道:「罷了,就如蒙恬兄所說,不過,雲瓊姑娘就不必遵循這些,她不用去朝堂,就算旁人知曉也無妨,難道扶蘇允一個女子稱我扶蘇,允她與扶蘇說些實在話也不可。扶蘇倒是要那些旁人他人知扶蘇的允諾不是他們的三言兩語就可以擊破的。他們的閑言碎語若傷了雲瓊姑娘一絲,扶蘇就要他們傷千倍萬倍。」
雲瓊看著扶蘇這一副居高臨下的王者姿態倒是生了幾分好感,師傅在空桑正殿處理事務的時候就是這番樣子。對於扶蘇說的允諾她可以在他面前不講規矩禮儀,她倒沒太在意,她一向就不大守規矩。這一看倒是入了迷,一時把他看作了師傅。回神細想,都長著是一張絕塵俊美的臉龐。雖然一個如晨曦般溫暖,一個如風雪般清冷,氣韻大不相同,可都是讓人看了忘不掉美麗容貌,若是女子的話,大概都要比姑姑美了。畢竟還是是男子,輪廓比女子粗糙了些,就是這樣才有陽剛之氣。否則就太柔,那可要不得。柔美的男子有個二師兄就夠了,一向被大師兄說我這一個姑娘生的還不如二師兄好看。二師兄眼雖看不見,可神韻靈動卻還在,不知道的人是看不出他是眼盲的,尤其他難過的時候,眼神那股子憂鬱真叫人心疼。
蒙毅望了望雲瓊,眉心緊鎖,暗暗嘆息,看來扶蘇殿下是徹底喜歡上這丫頭了,這所謂的允諾,不過是在告訴我們,雲瓊是他扶蘇看中的女子。她這樣的女子在那危機四伏勾心鬥角的深宮如何才能活下去。
蒙恬也有著蒙毅一樣的擔心,礙於扶蘇的身份,強裝高興,擠出微笑說道:「雲瓊能得到扶蘇殿下的青睞,有殿下的庇護,是她的福分。」
雲瓊聽到蒙恬的這番話,覺得好笑,怎麼就是自己的福分呢?望向蒙恬,察覺出蒙恬的不自然,大哥好像不是真的高興,有些不得已,好像又有些擔心,仔細回想剛剛扶蘇說的一番話,他是在告訴我,他喜歡我,他不在意我的任性,他會保護我。凡人真是可笑,他喜歡我又不代表我也喜歡他,我又何須他的保護。這是不是跟大師兄說的帝絡天對他是一廂情願一樣?
「差點忘了正事,今日父皇讓扶蘇前來是想讓扶蘇來告訴蒙恬兄婚期雖近,卻必須隆重的。和煦是父皇最疼愛的一位公主,也是我唯一的同胞妹妹。蒙毅從前怎麼胡鬧妄為我不計較,和煦嫁來之後,她若受了一絲委屈,我也就不客氣的全算到蒙毅你的身上。蒙毅你自己心裡清楚,和煦對你情深意重。她跟你面前再無理取鬧也好,卻總是在別人面前萬般維護你,就算她不是公主,作為一個男人對喜歡自己的女子也該呵護疼愛。」
「蒙恬定會把婚禮辦的隆重熱鬧,公主嫁到蒙府絕不會受一絲一毫委屈。請殿下放心。」
蒙毅起身鞠躬,鄭重其事地說道:「大哥說的是,蒙毅已經改過自新,絕不會在任意妄為。也定不會辜負和煦公主的一片真心。倘若有一天蒙毅讓公主流了一滴眼淚,蒙毅便會負荊請罪,甘願受罰。」
扶蘇看著蒙毅嘆息道:「但願沒有那麼一天。依照禮俗,婚前不可以再見和煦了。婚禮前這段時間除了去朝堂,就別再外出了。好好待在府里,修身養性,多跟蒙恬兄學學為臣之道,學學蒙恬兄的擔當。莫要再惹什麼風流事,再有差錯我定會告訴父皇。到時就不要怪扶蘇不留情面。」
蒙毅作出發誓的手勢,抬頭挺胸,一臉嚴肅地說道:「蒙毅在此對老天爺發誓,今後只愛和煦公主一人,若再招惹其他女子,不得好死。」
「蒙毅你這是幹嘛,發這種毒誓用意何在?我只相信看見的事實,誓言不過是人用來偽裝自己不自信的虛偽話語。」
扶蘇這話剛說完,雲瓊就一臉鄙視樣,這人真是好笑,明明自己才剛剛說過好聽的諾言,那些好聽的話和蒙毅哥哥這番誓言有區別么,都只是想讓聽到人要相信這些事情會實現或者絕不會發生。以後的事,誰又知道呢,天有不測風雲,把將來的事情提前預告給別人真的實在討厭。
午膳的時候,宮裡的公公就急急忙忙來請扶蘇公子回宮了,好像是和煦公主生了什麼奇怪的病症,突然昏迷不醒,脈象心跳呼吸都是正常的。蒙毅也隨著扶蘇一同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