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跟隨魚湯老師進入藏書室，蘇枋倒吸了一口氣。四壁滿滿的書架直達穹頂，從羊皮卷到紙質書一應俱全。

「數量很驚人吧？其實這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魚湯老師撫過一排排書脊，「雖然有電子版，不過像我這樣懷舊的老頭子，還是更喜歡實體書。」

他對這裡的環境熟稔之至，看也不看便反手抽出一本，「湯國的魔法與湯理密切相關。沒有基礎的人要修習魔法，需要先懂得湯理，用湯調節體質。這是湯理學入門導論，你從這個開始學起會比較輕鬆。」

蘇枋接在手中，沉甸甸的，包金的絹封極有質感。翻開扉頁，歪歪扭扭寫著布羅鐸的名字「Brodo」，後面還畫了一張圓圓的小臉。

「布羅鐸以前也用過這本書么？」蘇枋倍感親切。

「是呀，他在我這裡上過私塾。讓我算算，那都已經是……年前的事啦。」魚湯老師中間的話被布羅鐸的大聲咳嗽所遮掩。

蘇枋無語地瞥了他一眼。你到底是有多害怕暴露年齡啊？

魚湯老師充滿感慨地回憶：「陛下他啊，天分是極高的，說是千年一遇的天才也絕不誇張。可他就是不愛學習。每次上課都把我用來做示範的湯樣品喝光光，然後翹課跑掉。所以他直到現在都還不會自己燉湯。給他當皇后，您真是辛苦了。」

「確實是很辛苦。他吃得很多，睡相還很差。——雖然這兩者之間是沒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可是每次看到他肚子圓圓、呼呼大睡的樣子，那種心情真是一言難盡。」

……

光腦翻譯這些對話時，布羅鐸坐在不遠處的小圓椅上，悠閑地看風景，彷彿一無所聞。唯有不時抽動的嘴角表明，他聽到了。

魚湯老師又挑揀了幾本書給蘇枋拿上，「這些書你慢慢看，有不懂的地方來問我。好啦，你們去菜園吧，布羅鐸都迫不及待啦。」

「菜園？」

「怎麼，布羅鐸沒跟你說嗎？」魚湯老師笑，「你以為這小子為什麼每年這個時節會來看我？才不是因為他尊師重道，是因為嘴饞！」

繞過宅邸，入目一大片無際的蔬果田園。花飛蝶舞，彌望蒼翠。

這裡是皇家的御用種植園。以往每年食材成熟之際，皇帝便會收到園林師發來的報告，派宮人前來採集。布羅鐸專挑這個時候來拜謁老師，蹭幾頓珍饈美饌。如今卻是看得著吃不著了。

「老公~~~」布羅鐸望著菜園，含情脈脈，「書上提到的多數食材，都可以在這裡採到。你按照書上的配方煲湯，堅持吃一段時間，就能和我一樣年年十八哦~」

蘇枋默默：「我懂了。」

讓我學魔法是個幌子，你想吃才是真吧。-_-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在這樣風景如畫的地方，採集食材也不是個累人的活計。與其說是勞動，不如說是散心。

漫步田埂的間隙，蘇枋翻了翻教材，眼界頓開。湯國人對食材和湯理的研究，與中醫對藥理的研究相比也不遑多讓。

有些食材可以永久加強人體的基礎屬性，如魚湯所說，具有延年益壽、永葆青春、美容養顏等等功效。

還有一些可以臨時加強某些特殊屬性。比如……

蘇枋轉頭對布羅鐸笑：「我看到了一種叫『愛思特魯斯』的草。這名字很耳熟，你有印象么？」

布羅鐸：「……沒有。不知道那是什麼。(*/⌒\*)」

糗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就讓他記憶中那棵愛思特魯斯草隨風而去吧。

☆☆☆

看到比平時小了一圈的羊肉串和雞腿，「慾念之魂」兩顆大淚珠垂掛下來。

「為什麼？」它用力搖頭，大淚珠劃出瀟洒的弧線飛了出去。「為什麼今天的小肉肉這麼少！啊你一定在騙我！」

裴茗白眼相加：「養殖場的植物快被它們吃光了，沒有新的飼料。你又沒有能力佔領新的星球，怪我咯？」

「慾念之魂」無言以對，含恨抱起雞腿，撒上辣椒面和孜然粉，放在篝火上燒烤。

雞腿的外皮很快變得金黃，溢出一層亮亮的油光。艷紅的辣椒面辛香的味道，似乎能衝破屏幕撲鼻襲來。

裴茗只覺自己的肚子十分不爭氣地「咕嚕」了一聲，情不自禁吞了吞口水。

「慾念之魂」用消毒濕巾擦了擦手，拿出一張新鮮得帶水的青翠菜葉包住雞腿，就著一杯冰檸茶開始大嚼。

「……你從哪兒搞來的消毒濕巾和冰檸茶？」好像每次見到它，它的封印之地都會多出幾樣東西來。

「慾念之魂」又咬了一大口肉：「沒見識了不是？有一種東西叫網購。(￣び￣)」

「你不是被禁言了嗎？」

「他們只是不許我在論壇上發帖，但沒有刪除我的購物網站賬號。當然我買的東西會經過審核，只允許購買最低限度的日常用品和娛樂用品。喏，那些也是網購來的。」它用腳尖指了指角落裡一疊動畫光碟。

裴茗掃一眼光碟封面，驚異：「卧槽不是吧？跨宇宙的購物都可以？！」

「我得說，與地球人相比，湯國人對待被封印者的態度還是非常人性化的，只是不給肉吃。」想到動畫中諸位boss的凄慘結局，「慾念之魂」心有戚戚焉。

……是啊是啊，然後你還在圖謀繼續禍害湯國，就連我這個集萬千邪惡於一身的反派都有點看不下去。

這種想法與自己一貫的作風太不相符，裴茗將它驅逐出腦海。

吃完了雞腿，「慾念之魂」又哼著歌抱起羊肉串，橫在燒烤架上。

裴茗不動聲色地觀察。

每次吃飽之後，它的身體輪廓就會清晰許多，不再是霧氣般混沌的一團。而如果被餓了一陣子，它的身體便會顯得略微稀薄，就彷彿蒸發掉了一部分。

他猛地向前傾身，貼近了顯示屏：「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為什麼要吃這些東西？」

「不要突然離我這麼近啊！嚇得我肉都掉了！」「慾念之魂」心疼地把掉進篝火堆里的羊肉串撿起來。

裴茗目光灼灼：「養殖和捕獲這些肉類怪物，都需要花費很大精力。如果只是為了滿足你的口腹之慾，我恐怕沒興趣繼續做下去。——你也不想以後都沒肉吃吧？那就告訴我實情。」

「……」「慾念之魂」被嚇住了，羊肉串又吧嗒掉進了火堆里，也沒心情再去撿。

它失魂落魄地轉了幾圈，又回到屏幕前。

「我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但你不許說出去，也不許不給我吃肉。其實……我並不是不死之身。」

它眼中又掛下兩顆碩大的淚珠，「我的身體，如你所猜想，是由某種介於實體與非實體之間的物質構成的。直白一點說，我像沒有容器盛載的水。可以變成冰，但也會變成氣體揮發掉。」

它嘆了一口氣，「在外面的時候，我可以蠱惑人心。人心中的貪慾，是我最好的養分。可是被封印的時候，我沒有那樣的力量，只能多吃高脂肪的肉類食物來補充能量。」

「可是你被封印過多次，從來沒被消滅掉。」以至於人們傳說，它是永遠不死的。

「那是因為，以前那些封印我的皇帝都活得不夠久。在我被完全蒸發之前，他們就死了，使我重獲自由。」

「原來如此。」裴茗恍然地點頭，「所以……這是一場消耗戰。你先耗死了皇帝，就是你贏。反過來……你就會永遠形神俱滅。」

「嗚哇！」「慾念之魂」的身體邊緣變成了倒豎的鋸齒狀，「雖然事實是這樣，但請不要把那麼可怕的話講出來啊！你看！嚇得我都毛毛的了！」

「莫方。」裴茗放緩語氣，做出關心對方的姿態，「有沒有什麼辦法，讓你不會再蒸發？」

「……有。」屏幕上又出現了兩朵粉紅粉紅的大亮斑，「如果我有一個可以存身的容器，蒸發的速度就會緩慢得多。也就是說……找人合體。」

它捂住大臉，「啊啊！竟然這樣就說出來了，太讓魂不好意思了！」

裴茗對它這個樣子見怪不怪。相反，他的注意力全被一個充滿誘惑力的前景吸引住了。

「跟你合體的那個人，會怎麼樣？」他急切地追問，心如跳擂鼓。

「當然是獲得我全部的力量了。從此以後擁有不老不死之身，並且永遠主宰著——所有的宇宙！」它猛地張開蝠翼般的雙臂，眸光一霎如炬如電！

裴茗霍然立起，座椅在身後倒地也全然不顧，雙手死死抓住顯示器邊框：「跟我合體吧！！」

他聽出自己的聲音在發顫。永生與力量，那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全部啊！「讓我成為你的容器，我們一起佔領全宇宙！」

「不行。」「慾念之魂」一口回絕，「我不喜歡你。」

「哈？！」裴茗如遭雷擊。

「我不是個隨便的魂。跟不喜歡的人合體，超出了我的下限。」

「慾念之魂」漆黑的大臉上，明白無誤地寫著：奏凱，湊表臉。

「啊啊，我的羊肉串都燒焦了……」它心疼地把羊肉串從火堆里扒拉出來，鼓起腮幫噗噗吹掉上面的黑灰。

再一次，裴茗滿頭青筋暴起。

泥……煤……的……

泥煤的啊啊啊！！！

「為什麼我不行？！為什麼？！」他直想掀桌咆哮，「我不夠帥？不夠聰明？不夠壞？！」

「不夠蘇。」「慾念之魂」一錘定音。

「…………」裴茗仰頭四十五度角，聽到天空中烏鴉飛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