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他高高在上,從不現形
那天晚上,就在她拚命掙扎大喊大叫的時候,一個黑影忽然衝過來。他的衝量非常大,就好像壓抑了很久后的陡然爆發。
他一過來后,先是狠狠地將那個意圖不軌的男人給揪走,然後對著那個人的臉鑿了兩拳,揍到了地上后還踢了幾腳。
他的力道非常大,渾身散發著陰冷的寒氣,眼神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憤怒。
他過來掐住葉寧的胳膊,掐得葉寧生疼,不過當時葉寧也是醉了,竟然一點不害怕。
她當時竟然歪頭打量了一番那個人,喃喃地說,我討厭你,好討厭你……
那個人臉色鐵青地握著她的手腕,幾乎將她手腕攥出血來,咬牙切齒地問她:「笨蛋,你到底是讀書太多讀傻了,還是在美國呆了幾年腦殘了!你以為這是美國,每一個人都老老實實不敢作假!你以為男人把你帶到這裡來幹什麼的?我真恨不得掐死你!你真該受點教訓!」
說著這話時,他眼中是殘暴的狂亂,葉寧當時甚至覺得,下一秒,他就會把自己撕碎。
不過葉寧卻沒有跑,她腳底下一軟,直接撲到那個人懷裡了。
街道上很冷,她穿的衣服並不多,那個男人懷裡很溫暖。
男人胸膛起伏得劇烈,他的身體很硬,不過卻溫暖。在葉寧撲過去的時候,他僵得像一塊石頭那麼硬,不過很快,他伸出手,強悍而沉默地箍緊了她,然後開始低頭,氣息急促間,開始吻她。
他嘴上也有點煙草的味道,不過很奇怪,葉寧竟然沒有覺得討厭。
她仰臉承受著他的吻,在這深夜的燈火之中努力地睜大眼睛去看他。
他氣息紊亂,唇齒充滿渴求。
她氣喘吁吁中忍不住說,我不喜歡你的眼睛……
他抬起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然後微側頭,繼續饑渴地親吻她的臉和唇。
後來的事情,她已經記憶模糊了,只記得她喊疼,推開他,可是他力道強悍,自己根本推不動。再後來呢,她也開始跟著他瘋狂起來。
第二天,她在頭疼欲裂的昏睡中,隱約聽到耳邊有一個溫暖低啞的聲音對自己說,你先睡,我去給你買早餐,還有頭疼葯。
隨後,她就感到有一雙略顯粗糙的大手輕輕摸了下自己的臉頰,接著就是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那個男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她趕緊睜開眼睛,下了床,躡手躡腳地穿上衣服,跑了。
之後的日子裡,她兩點一線,只在公司和公寓之間走動,從來不敢外出,手機甚至也關機了。恰好當時所在的項目組接了一個大項目,作為裡面的主力骨幹,她幾乎是夜以繼日地忙碌,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地那麼拚命。
後來項目組的事情告一段落,她就直接跑出國旅遊去了。
旅遊回來,發現經濟危機爆發,金融業一片狼藉,而她之前負責的那個上市項目出了差錯,牽連極大,項目組全體成員接受調查,她也被臨時關押。
非常幸運的是,她當時早早地出國旅遊去了,這才在律師的幫助下洗清了關係。
之後她便發現自己懷孕了。
葉寧抬起手,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如那一夜那個男人所做的。捂住眼睛后,什麼都看不到了,可是其他感官彷彿越發敏銳。
他是不是知道自己討厭他的眼睛?
此時此刻的她,腦中是無比的清醒,曾經的一切都是如此清晰地回放,清晰到一如兒子那張甜蜜安靜的睡顏。
她低下頭,凝視著自己生下的這個孩子。
她的寶寶,是她全部的寄託和希望。
這些年來,她一直以為寶寶是自己生的,也是自己一個人在撫養,如今回過頭來,這才明白,自己背後一直有一雙神秘而有力的手。
葉寧小心地挪動自己的胳膊,讓寶寶的腦袋放到了枕頭上,然後她自己則是輕輕地下了床,來到了書房裡。
書房裡,她打開電腦,茫茫然的也不知道要幹什麼,想起了那個電影《TrueMan'sStory》忍不住下載了看。
當她看到最後,看到裡面的男主角楚門不惜一切代價走出了這個虛擬世界的時候,下意識地手就握緊了滑鼠。
她「啪」的一聲關上了筆記本電腦,兩手抱緊了自己的胳膊,在這午夜的客廳里徘徊。可是一抬頭間,她看到了對面的照片牆。
照片牆上,有許多她和楠楠的照片,其中有一張是放大版的,在迪斯尼樂園拍的,後面遊人如織。
葉寧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背景中的一個遊人上,她哆嗦著走近了,趴在沙發上去看那照片。
迪斯尼的背景中,那個站在遠處看向自己和楠楠的人,赫然正是她觀察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那雙眼睛。
她兩腿虛軟,一下子跌倒在沙發上。
渾身發冷,從腳底到頭髮絲,全身的每一個毛細血孔,都在劇烈收縮。
第二天,她病了。
高燒不退,她聽到了楠楠稚嫩的小聲音擔憂不已,感覺到陳姐在給她量體溫喂葯,可是高溫折磨下的大腦,恍惚中卻記起,當年生了楠楠,她也病過一次的,那個時候,曾經有一雙溫暖而乾燥的手撫摸她的額頭。
她一直以為自己在做夢,或者就是陳姐的……
這一場大病,她病了四天,高燒才慢慢退去。
醒來之後,她才發現自己面臨著許多事,咖啡館的對面開了一家新的咖啡館,低價策略開始搶生意,咖啡館的生意一落千丈,小若無計可施。老家隔壁的孫阿姨打了好幾個電話,說她孫女來北京,希望葉寧過去照應。幼兒園那邊,說是要最後組織一個夏令營,要趕緊讓她去報名,要不然就報不上了。還有小學,彤彤媽等人都已經開始報名小學了,六月結束,幼兒園就徹底畢業,得在這個暑假裡著手準備看看上哪個小學了。
這些都是事兒,平時沒覺得多麼雜亂,可是在她病了的時候蜂擁而來,卻讓她頭疼難忍。
她咬著牙起來,先把楠楠叫過來。
這小人兒幾天沒去幼兒園了,媽媽病了,他一直從旁也幫著照顧,端茶遞水的,一下子看著像個大人了。
葉寧看著楠楠沒精打採的小臉,下意識想摸摸他的腦袋,可是想起自己病剛好,怕傳染,也就沒碰。
她虛弱地笑了下:「楠楠,有件事,媽媽想和你商量下。」
平時她總是會用民主的方式和他商量事情,現在她心中醞釀的是一個會改變她和楠楠生活的事情,所以她還是會和兒子商量下。
楠楠點頭:「媽媽你說啊,什麼事兒?」
葉寧考慮了下措辭,終於說:「媽媽雖然三十歲了,是個大人了,該學會成熟,可是有時候,媽媽也很幼稚,幼稚得有點固執和自私,所以媽媽會做一些決定,這些決定,可能會影響你的生活。」
她摸了摸乾澀的喉嚨,繼續說:「如果說,以後媽媽可能沒辦法給你買幾千多塊錢的樂高套裝,也沒有辦法讓你上最好的小學,甚至可以說——」
她艱難地道:「甚至可以說,其實是在剝奪你過上更好生活的權利,你會怪媽媽嗎?」
楠楠聽得似懂非懂,歪頭想了一會兒后說:「媽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雖然樂高我很喜歡,可是我現在已經有很多了,你現在不用給我買了。等我長大了,我掙了錢再去買,到時候咱們一起玩。還有上學,我上什麼學校不是一樣的嗎,只要我好好學習,將來一定能掙很多錢的吧。」
葉寧笑了下,望著兒子,低聲問:「你為什麼從來沒有問過,你的爸爸在哪裡?」
楠楠清澈晶亮的眼睛一動,他低下小腦袋,想了一會兒,才說:「我爸爸不是在美國嗎?這是你說的啊。」
葉寧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那個人一直在她的生活中,浸入她人生中的每一處,甚至連她至親的骨肉,都和他有著血脈關聯,可是為什麼他都從來都是保持沉默?
如果不是無意中的發現,如果不是他生病讓這一切失去了原本的控制,是不是自己到了白髮蒼蒼的時候,依然懵懂不知,繼續活在這個被人刻意打造出的世界里?
葉寧到底是沒有張口再說什麼,楠楠還是個孩子,他雖然有點早熟,可到底是單純的,那麼無辜的孩子,她怎麼去向他解釋這麼詭異的一件事情,又怎麼去解釋他的爸爸其實就生活在他周圍,觀察著他的一切,卻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從不現形?
葉寧掙扎著爬起來了,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陳姐叫過來。
「陳姐,不是說要帶著楠楠去看看你那位朋友嗎?今天你帶他過去吧。」
誰知道陳姐卻搖了搖頭,目光中有些嘆息:「我朋友現在在醫院,他說他不想見任何人。」
葉寧輕輕「哦」了下,望著陳姐,卻見陳姐慌忙別過眼睛去。
她忽然笑了:「陳姐,這些年,我感謝你的幫助,可是現在楠楠大了,我可能以後沒有辦法支付你的費用,也不忍心讓你因為這個受委屈。」
陳姐一慌,趕緊說:「葉寧,沒關係的,我可以不要錢,我不在乎……」
葉寧虛弱地笑,笑望著她:「可是我在乎。」
葉寧這個時候的笑輕淡溫和,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陳姐竟然不敢去直視了,她總覺得此時的葉寧彷彿洞察了什麼。更何況這兩天葉寧是有點奇怪的。
她低頭,嘆了口氣:「好,我明白了。」
望著陳姐帶著行李離開,楠楠看起來是有點不舍的,不過他沒說什麼。
葉寧冷靜地望著牆上那個照片:「楠楠,陳姐不可能陪你一輩子,知道嗎?」
楠楠耷拉著腦袋,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