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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匹馬在戰場中穿行的景象無比顯眼,令朱宸濠隔著老遠便見著了。他心中隱隱有了猜想,便再也忍耐不得,迫不及待的迎了上來。
「子畏!」朱宸濠見到戰馬上的唐子畏,一瞬間心中被巨大的喜悅填滿,脫口而出道:「你回來了就好。」
但很快他又發現唐子畏身上斑駁的血跡,和他蒼白的臉色,那喜悅之情頓時又被翻湧而起的擔憂和心疼而沖淡。
「我讓軍醫馬上過來,幫你處理傷口。」
朱宸濠的心思在唐子畏面前向來是不加掩飾的,好懂得很。唐子畏往常對這人什麼都擺在臉上的樣子最是喜歡,樂得去逗弄他。可此時再看到他熟悉的臉,卻禁不住心中一酸。
到底是經歷過那麼些事了。
唐子畏下了馬,慢慢走到他近前,嘴角動了動,卻一語未發,展開雙臂將他抱住。
「這怎麼傷的?嚴重不嚴重——」朱宸濠正焦急的四顧,說著話,卻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打斷。唐子畏從未主動抱過誰,這本該是他無比渴求的一幕,發生的這麼突然……朱宸濠有些手足無措,在他想來,這樣做的本該是自己。
「王爺,你做得很好。我沒想到你還能過來,大家都沒事,真的很好……」唐子畏拍了拍他的後背,退開兩步,重新打量他。唐子畏不是善於表達自己感情的人,往日與人爭鋒的一把好口才,此時卻全然不知拋到哪兒去了。
他的語言很質樸,甚至反覆的說著同一個詞,但朱宸濠卻能感覺得到他的心情,忽覺眼眶一熱,眼淚便不知不覺流了出來。
從知道唐子畏在戰場上失蹤的消息起,他便沒有一天睡過安穩覺。但凡一閉上眼,那些戰死的士兵殘肢斷垣的景象就會浮現出來,而他們每一個,都彷彿長著唐子畏的臉。
他甚至開始覺得,或許自己本就不該有謀逆之心,不該去引唐子畏上了他的賊船。
如果連想要保護的那個人、想要讓他見到任何人都無需虛與委蛇、能挺直背脊笑談天下的那個人都不在了,皇帝或是王爺,又有什麼差別呢?
平白亂了大明江山,給這些韃靼可乘之機罷了!
好在,他還活著。
好在,他回來了!
見朱宸濠哭得可憐兮兮,唐子畏心酸之餘,不由失笑,抬手拂去他面上的淚痕,道:「別哭,男兒有淚不輕彈。」
「是啊,子畏少爺回來,本是高興的事兒,王爺怎麼在這兒跟個大姑娘似的哭鼻子呢?」紀生從後面慢悠悠地盪過來,促狹的沖朱宸濠擠了擠眼睛,而後上前抱了一下唐子畏。
「!」朱宸濠狠瞪了他一眼,面上也泛起一絲霞色,悲傷的心情過去,心思又開始活絡起來。
想起方才唐子畏給他的那個擁抱,他太過於震驚竟沒顧得上好好感受,現在冷靜了一些,頓時擠開紀生張開雙臂想要再抱一下。
唐子畏卻沒注意到他,轉過身去,看向正面無表情地騎在馬上的薩齊哈爾。
「你傷的不輕,下來讓人給你包紮一下吧。」
「不必。」薩齊哈爾搖搖頭,目光下垂,將毫無防備站在他面前的唐子畏籠罩進去。
那目色中滿是決絕的大義,又有著令朱宸濠心生警惕的暗潮湧動。
寧王大人放下傻傻張開的胳膊,臉色一垮,醋味十足道:「子畏,你傷得重,快來這邊坐下讓大夫給你看看。」
唐子畏目露無奈之色,這傢伙又胡思亂想什麼,他與薩齊哈爾根本什麼都沒——
「哐當!」一柄寬刀被它騎在馬上的主人隨意丟到地上。
一股灼熱的氣息忽然靠近,薩齊哈爾滿是血痂的大手用一種異常小心的力道抬起了唐子畏的下頜。他高大的身軀深深俯下,以近乎虔誠的方式,將自己的唇貼上了唐子畏的唇。
兩人乾燥冷硬的唇瓣緊緊貼合,卻來不及傳遞溫度,就一觸即分。
唐子畏瞪大了眼,朱宸濠也瞪大了眼。
「如此以後,你於我再無虧欠、亦無情誼。」在唐子畏有動作之前,薩齊哈爾的一句話,讓他生生釘在原地。
薩齊哈爾緩緩抽身,那隻手在唐子畏面上似有流連,但終是狠下心來,收回了身邊。
他調轉馬頭,地上的刀也沒有撿,便要離去。
「你去何處?」唐子畏問他。
「去應去之處。」
「你眾目睽睽之下送我回明軍陣中,如若歸去,恐怕部落之人非但不會接受你,還會猜忌你、懲處你。哈努本就想要你性命,如今又有了說頭,你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唐子畏說的委婉,實際上在他看來,若薩齊哈爾回到部落,不管此次韃靼是否能脫逃,薩齊哈爾定是活不成的。
他勸道:「你不如留在我軍,好好養傷。待傷勢痊癒,是留在大明城池中生活,亦或是回到西北另擇一部棲身,都由得你選。」
「送你回來之時,我已做好心理準備。」薩齊哈爾回頭看了唐子畏最後一眼,轉過頭,揮鞭遠去。
「我乃東部蒙古右翼巴爾斯伯羅特首領之人,縱是死亡也無法改變!」
薩齊哈爾那張相貌普通的臉上,唯有深邃眼窩中的一雙綠眸熠熠生輝。如同流星劃過天際,一瞬的光芒卻遠勝過萬千繁星。
……
薩齊哈爾的身影消失在戰場無數攢動的人潮之中,唐子畏遠望著他的方向,心生悲意的同時,也不禁升起敬佩之情。
雖然如若是他,絕不會這般選擇,但他能理解薩齊哈爾的想法。這個人面對國與家的抉擇如此果決而分明,即使會因此付出生命的代價,卻仍舊堅守著自己的大義,遵從著自己心中的法。這樣的一個勇士,有什麼理由不去尊重他呢?
「……你還要看多久,人都已經沒影兒了!」朱宸濠終於忍不住,將唐子畏一把按到了身後早就準備多時的鋪著軟墊的座椅上。
一旁匆忙被抓來后,就一直在旁邊顫顫巍巍候著的軍醫以為終於輪到自己上場了,剛往前踏了一步,就見寧王爺自個兒跟了過來,佔了唐將軍周身的位置。
朱宸濠俯下身急切的吻上唐子畏的唇,舔舐著他唇上一道道乾裂的細紋,反覆的廝磨、啃咬,如同一隻發情的小獸。如若不是顧著唐子畏身上的傷勢,朱宸濠恐怕早已蹭到了他的身上。
唐子畏任他親了一會兒,見他非但不停下,反倒愈加放肆,終是忍不住提膝將人頂了出去。
「夠了,這還未攻入皇城呢你便如此。我讓你一寸,你可莫要得寸進尺!」
「那韃子親你可以,我親就不行了?!」朱宸濠氣紅了眼,目光瞥到一旁嚇得手直哆嗦的大夫,哼了一聲,讓到一邊給他騰出了位置。
看那軍醫給唐子畏處理著傷勢,朱宸濠站在一旁越想越是憤然,越想越是委屈。
自個兒在軍中夙夜難寐,無時不刻擔憂他的安危,可唐子畏倒好,在那韃靼部落里還處了個相好,趁著自己不在,不知與那傢伙有多少糾葛!
唐子畏見朱宸濠面上的表情,若不是肩上的傷口被軍醫灑了藥粉正在包紮,他幾乎又要下意識地揉揉眉心,緩解自己頭疼的心情了。
唐子畏心中思忖片刻,朱宸濠到底是因著在乎他,這才有些急切了。他腦子裡轉來轉去,正組織語言想要安撫朱宸濠,一抬眼,卻將想好的話忘了個精光。
只見不遠處,一張熟悉的帶著嬰兒肥的臉出現在視野中。
那人一身華麗的戰袍滿是臟污,臉上卻帶著興奮的笑。他下了馬跑過來,對唐子畏大聲道:「唐愛卿,你回來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朕方才親手殺了一個人!你說,朕厲不厲害?有沒有讓你刮目相看了?」
唐子畏似是怔住了,沒有答話,反倒看向了一旁的朱宸濠。
為什麼皇帝還活著?!
「!」朱宸濠面上委屈的小表情頓時掛不住,他面色一變,這才想起還有這麼個漏子沒有處理,又懨懨地低下頭。
完了,這下子畏肯定饒不了我了!江山沒了,美人估計也得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