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085 醫者不能自醫

85.085 醫者不能自醫

胭脂只帶了身邊一個老嬤嬤和一個小丫鬟,慶兒找了個信得過的馬夫,一路送她們離開。馬車在官道上漸行漸遠,蘇可想著胭脂最後說的幾句話,嘴裡總是磨不開一股苦味。

——「四爺曾經和四太太有過一面之緣,當時不知道是沈家的女兒,回來託人打聽。高太姨娘知道后,攛掇著老侯爺跟沈家結親。四爺開始還蒙在鼓裡,執意不娶,等掀了蓋頭才發現是四太太。」

——「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以為四爺執意不娶,只是因為心裡記掛著那個一面之緣的人?不不,四爺不娶的原因在沈家,在那一百六十八抬的嫁妝。」

——「蘇姑娘有所不知,四爺這些年一直在跟人合夥做買賣,茶葉、絲綢、藥材、糧食、酒樓,幾乎能做的都做了個遍。你們以為四爺在庶務上的虧空是拿來給了我,其實不是的,他只是都賠進了生意里。他隱瞞著身份,凡事也不露面,只托著一個信得過的朋友出面打理。別人見他沒有勢力沒有背景,白花花的銀子淌水似的花出去,還不過來插一腳?」

——「沒錯,那個朋友也確實貪了不少。我幾次三番跟四爺提,四爺都不聽。後來所有的本錢都虧進去了,四爺才醒悟。可又能怎麼辦,一應單據、來往事宜都是那個朋友在做,四爺紅口白牙,連官都沒得報。」

——「怎麼就不能為了這個?你知道四太太從睜眼起來,所有吃穿用度,一天要花多少錢嗎?她自己不覺得,在老夫人跟前樸素一些,就真的以為自己樸素了。四爺在外面勞心勞力地想要靠自己本事掙錢,可是一回去就發現那金屋裡樣樣都不是自己掙來的。四太太在沈家入著股,就是什麼都不做,每年也分紅好幾萬兩銀子。你覺得四爺看見這些,會不難受?」

——「是,從四爺開始管著侯府的庶務開始,就起了心思。可是他不想想,侯府什麼身份,他在外面行走覺得有臉面,那也不是看著他,而是看著侯府。他是庶子,又沒有功名在身,有老夫人在那裡,真分了家,能給他多少。難道往後分出去,一家子都靠四太太來養活嗎?」

——「我為什麼非要走?因為我知道侯爺在查我,侯爺不在家,我還安生些。如今來查我,不知和四太太有了什麼勾結。讓我進府去看四太太的臉色嗎?四爺就是為了躲她才出來的,我若進府去,那就是第二個楊姨娘。四爺喜歡四太太,卻又礙著他自己那股子拗勁兒不肯低頭。我這麼多年跟在四爺身邊,四爺是真心待我,還是拿我當個解悶的,我心裡清楚得很。你來找我,我很慶幸。畢竟你我同是女子,你多少會理解我的苦衷。給我的錢,我就謝謝了,往後一別兩寬,也祝你能夠心想事成。四爺若是來找我,我也不會將你說出來。若是不來,那就真的斷了吧。」

看著馬車已經沒了影兒,蘇可忽然想笑。

總說要遠走天涯的,最後也還是沒邁動一步。說著要陪伴永久的,眨眼就勞燕分飛。

所以感情這事最說不準,許下什麼山盟海誓都是虛妄的,別求著什麼天長地久,還是珍惜當下的最為實在。一步步走下去,走不動的時候身邊的人扶一把,看不見身邊人了就停下等幾步,然後拉起手繼續走。

這條路險阻且長,但總知道有人在跟著自己一起走。這就夠了。

……

蘇可帶著慶兒在官道的茶肆吃了點東西,因為茶肆沒有馬匹車輛,兩人只好這麼一路走回城裡。

進城的時候,眼瞅著城門處一個裹著斗篷端著手爐的男子,眼熟得很。蘇可哽了下喉嚨,拉著慶兒急匆匆往前走。經過那人身邊時,耳聽著那人同旁邊一個耳鬢斑白的老者說:「可把您接來了,要說誰還能救他,除了死人活過來,否則就只有您了。」

蘇可的腳步一緩,只覺心中咯噔一聲,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不曾想正和那男子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唉,你,你……那位姑娘你站一站……」

蘇可煞白著一張臉,只顧一味朝前走,腳下生風,都快要跑起來了。可那男子尚有些功夫,幾步就竄上前來,拉住蘇可胳膊的時候,一旁的慶兒也搭住了這男子的肩膀,三個人一時僵著在一起。

「姑娘,恕在下唐突了。只是姑娘實在是和我認識的一個人長得極為相似。」

蘇可側著頭不敢看他,小聲說:「大人認錯了吧,民女和小弟都是京郊人士,這還是頭回進城。」

男子哈哈笑起來,抓著蘇可胳膊的手鬆了勁兒,饒有興緻地湊上前看蘇可的臉,「蘇姑娘,我這一身普通裝扮,你是怎麼認出我是『大人』的?為了找你,令航可沒少下功夫,怎麼你又跑城外去了?」

蘇可咬著嘴唇,恨自己慌不擇言。眼下幾乎是逃不脫了,狠了狠心,轉頭迎上男子的目光。

「薛大人別來無恙啊。」

男子正是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薛鈺。

見蘇可這是承認了,薛鈺笑笑,「上回是在家裡不見的,過後又在家裡找著了。這回是在宮裡不見的,我還同令航說,人沒準還在宮裡。他還真就一門心思扎在宮裡找。可曾想你竟然在外面,倒是我給他出了餿主意……唉,不對啊,你不是死了么?」

也不等著蘇可回答,薛鈺又變了臉,「令航知不知道你還活著?他最近可不好。」

蘇可的話吞回肚裡,想起敬王對他們這些人暗中的利用,許多事她不敢再貿然有所表示。雖然邵令航已經去和敬王攤了牌,她的身邊也沒再瞧見敬王暗中跟蹤的人,可不代表明著沒有,暗地裡也沒有。敬王能容許蘇可自己蹦躂,卻絕不會允許蘇可和這棋局中的棋子有接觸。

「這是我和侯爺的私事,逼不得已,我也只能出此下策。望薛大人能夠守口如瓶。」蘇可彎下腿福了福,聲音懇切,「侯爺身邊有薛大人這樣的至交,幫著渡過心結是遲早的。」說著,視線朝他身後十步開外的那個老者掃了一眼。

薛鈺察覺到,愣了一下,臉色有些難看,「別瞧令航整日閉門不出,喝酒作踐自己,但他底子好,況且人從戰場上回來,多少是都能扛,不過是個時間問題。倒是瑾承那裡……那老者曾是瑾承的師父,我也是沒有辦法,才託人找了他來。」

宮裡一事已經過去二十多天,蘇可在尋了邵令航之後,一直忙著侯府的事。有些事她真是忽略了。

「梁大人他,怎麼了?」

「病了好些日子了。」薛鈺說著又面露難色,「醫者不自醫,他救別人手到擒來,到了自己身上都無能為力了。再者說,他的病根不是還在你這麼。」

別人況且不知,之前蘇可倒在積舊庫房那次,梁瑾承怎麼在內城裡四處尋找,急得沒頭蒼蠅似的。別人不知道,他是看在眼裡的。那時候他就勸過梁瑾承,什麼女人不好找,非要看上兄弟的女人。那時他還嚷嚷來著,說人是他先看上的,不過一個紕漏,斷了些時日沒見,人就被搶跑了。

他們之間的事,他一個外人自然不好插手。後來瞧著邵令航大年夜的託了他要去城樓上放煙花,他才第一次瞧見了蘇可其人。那個時候,他從蘇可的一行一動和三言兩語上,就看得出這女子和邵令航之間的關係。梁瑾承就算再使勁兒,估計也是白搭。

可是轉眼蘇可就「死」了,當時他第一個想到的不是邵令航,而是梁瑾承。

不過才三五日,梁瑾承的身體已經入不敷出。他早些年不保養,身子掏空了許多。這幾年有所收斂,又因為家裡有個從醫者活不長的由頭,倒是開始注意了,可到底還是經不起風浪。

「蘇姑娘既然沒死,要是不妨礙的,還是去見一見瑾承吧。心病總得心藥醫,你去瞧瞧他,好過仙丹妙藥。你總不能見死不救,他身邊也沒個人,那麼大的宅子,除了惦記他產業的宗族裡的人,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你若是覺得不方便,我來幫你想辦法,其實令航那裡也不知道瑾承怎樣。瑾承病了,我去瞧他,他見我第一句就是讓我不要告訴令航。我問他為什麼,他猜他怎麼說?他說萬一他要是不行了,到了底下去跟你作伴,這回令航就攔不了他了。我也是瞧見他說這些胡話,才趕忙的想辦法,將他師父請回來。」

薛鈺看向一旁的慶兒,十六七的小夥子,人長得挺精神。

「這是你的親弟弟?有事你托他來我府邸找我,就這一半天吧,瑾承那裡不能再拖了。」

蘇可心裡有些慌,薛鈺是個外人,說到底,她跟誰不跟誰,他實在是管不著。可是他如今口口聲聲央求她,似乎不像假話。他能如此,想必是梁瑾承真的不好。

「容我回去想想。」蘇可只能這樣說。

薛鈺有些氣餒,有些話又不好多說,支支吾吾最後也沒說,只是給了個腰牌,說是拿著直接去府邸找他,不會有人攔。

蘇可接了過來攥在手裡,辭別兩句,拉著慶兒走了。

為了避免薛鈺派人跟著,兩個人七繞八拐才回了陶居客棧。慶兒給蘇可叫了飯菜,天色不早,蘇可看著慶兒,咬了咬嘴唇問道:「今天的事,你也要回去跟侯爺一五一十交代的是吧?」

慶兒臉上倒顯得很平靜,低頭應著,「侯爺擔心姑娘。」

「你回去告訴侯爺,梁太醫似乎病得不輕,讓他務必過去探望。我身份不便,但事關性命,倘若有我能做的,不要瞞著我。」

慶兒應著,看蘇可這邊沒有別的事,緊著回去了。

蘇可心裡亂成一團麻,對於梁瑾承,她多少有些虧欠。不管是不是因為她的死讓他病下,於情於理,他若真的病重,她不該放任不管。薛鈺說的有些話讓她也非常難受。梁氏府邸里人丁稀少卻虎狼環伺,有多少人盼著他活著,就有多少人盼著他死。

蘇可不知道怎麼了,越想越覺得坐不住。掏出薛鈺給她的腰牌,她衡量左右,既是想去,又有些顧忌。

二更的梆子剛敲過,樓下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蘇可本就沒睡,從杌子上站起來,直覺的去開門,門外正站著邵令航。

他的眼眶有些紅,臉色很不好,身上的大毛斗篷解下來往蘇可身上一裹,聲音沙啞,「瑾承不行了,你去送他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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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別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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